这一晚折腾得太久,天际处已经现出鱼肚白,隐隐有了亮光。
湖怪的血染红了玄冥湖,彷佛这湖水原本就是红的。
我在岸边接应,看着朔月三人安全上岸觉得松了一口气。
「你们没事吧?」
「如你所见,好着呢!」清禾完全不受今晚事件的影响,语调轻快的像是出来玩的,要不是他那激战时被撕掉了半个袖子的衣服还穿着,我还真的会误会。
「走吧。」朔月没有多说什麽,面上看不出心情起伏,但我总觉得他的情绪是有些哀伤的。
因为杀掉湖怪伤心吗?
这不像朔月啊!
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就别想了。
我走在後头和朔月清禾隔着五六步,低声问千羽:「那,那个玄武王为什麽把朔月叫做东方朔?」
知道以四方为姓氏的只有相应的四方王族,但朔月怎麽会是青龙王呢?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啊?
毕竟我和朔月做过这样和那样的接触,而且北武澄叫的还不是普通的名字,四境内众所皆知的东方朔只有一人。
「他就是青龙王。」千羽果断地回答,脸上不见讶异,看来是早就知道了。
「什麽!」我忍不住惊呼,又赶紧摀住自己的嘴,我彷佛听见前方传来一声轻笑,不知道是不是被听见了?
「嗯,以他那样的实力,不可能有第二个同名同姓的人了。」千羽点点头,像是看破了我的猜想,「赶紧走吧。」
我愣愣地跟着一起往放马的地方走,不时地偷瞄朔月。
一国之主就在我眼前?而且我还打赌赢过他,让他救过两次,和他共宿一晚,还和他--咳,度过气。
这种事去茶馆里炫耀都没人会信啊!
就在通往玄冥湖的官道旁有一片疏落的树林和茂盛的草原,刚好适合马匹在这里修整,我远远地就能瞧见小尾巴又在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了,旁边两匹是朔月和清禾的名驹高高抬着头,不怎麽搭理牠。
欸,突然觉得小尾巴自己和自己玩自得其乐,也挺不容易的。
朔月和清禾各自去牵自己栓的马,我让千羽等着,自己去把小尾巴叫回来。
「你们什麽打算?」清禾转过头来对着我和千羽问。
「往南走吧?沿路增广见闻走走停停不拘一方。」我看了看千羽,千羽微微颔首。
「我们这趟出来的太久,得赶紧回青龙。」
「那个你家公子真的是青,咳,青龙王?」
「当然,难道会有假吗?」清禾没好气地瞪我一眼。
朔月牵着马过来,既然被叫出身分,也就不再用假名,「东方在此和两位别过,有缘再会。」
清晨的树林里不只空气清新,还特别安静。此时,一阵策马奔驰马蹄声突然打破了这片寂静。
这种时间怎麽会有人往玄冥湖来?
东方朔、清禾和千羽显然也听到了,立即望向声音来处。
马蹄声越来越近,没多久,一名穿着大祭司袍的年长男子策马而过,花白的长发在帽兜外随风向後飘,这身影看着特别眼熟,我不可能会认错。
「老滑头?」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平时这时候他都在神殿里,没见过他这麽匆匆忙忙的,是发生了什麽事吗?
我立刻转身不叫小尾巴了,也没等其他三人,迈开步子就要追出林子。
「等等。」才跑了两步就被千羽抓住手臂。
「我去看看。」
「低调点,别张声。」千羽道。
我回头看了眼朔月和清禾,他们也跟着过来,点头同意千羽的说法。
既然他们三人坚持,我也就和他们一起潜行,反正我只是要去看看老滑头这麽晚出来是要做什麽,也不一定要张声。
此时,北武澄领着一众亲卫回到湖岸,身上披风已经卸下正裹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而湖中却已不见湖怪巨大的身影。
老滑头看见北武澄後立刻下马,躬身行礼,「王上,请节哀顺变。」
「大祭司?」北武澄颓靡的脸上闪过一丝希冀,喜道:「你来的正好!」
「王上有何吩咐?」老滑头如以往的谨守礼度,声音不卑不亢。
北武澄此时已没了一国之王的骄傲和风采,他垂着头,低声下气地问:「您可有办法?救救--」
我和朔月三人一起站在树林里,浓密的枝叶提供了很好的掩蔽,从北武澄的角度看不见我们,只是我们也看不清背对着树林的老滑头。
我总觉得今晚的玄武大祭司有些怪,具体说不上来,大概因为他策马奔来时的表情是我从未看过的认真和义无反顾,和以往总是游刃有余行事从容不同。
只见老滑头拱着手微弯着背,一如以往朝见时的恭敬。听见玄武王的话後,似乎请示了一句,北武澄身边的护卫退开,老滑头接着上前一步在玄武王耳边说了句话。
忽地,北武澄脸上一阵扭曲。举掌,手上聚满四神之力尽是黑气,往老滑头的胸口拍下。
寒夜,当今四境内最厉害的大祭司身体如絮般被打的抛飞了出去,口出吐出一道艳丽的鲜血,在这天色将亮未亮的清晨里成为最醒目的一抹颜色--这个画面,无论过了多少年,我都无法忘记。
「老滑头!」浑身血液立即变得冰冷,脱口而出的呼唤也显得嘶哑难听。顾不上被发现行迹,立刻用尽全部的力气往前奔去,拚了命只想接住老滑头抛飞的身体--但终究是离得太远。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落在地面弹了一下又喷出一口血才终於落地,却是没有爬起来,像是没有了生气。
此情此景,宛如雷击,双腿一软差点要站不住。
我不知道是哪里生来得力气,坚持着跑到老滑头身边才跪伏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熟悉脸孔上的惨白脸色以及嘴角怵目惊心的鲜红血液,一时之间慌乱的手足无措,「老滑头,你听得见吗?我是冬华啊!」
我喊了几声,老滑头缓缓睁开眼,眼中却没了焦距,对着不知道多远的虚空问:「冬华?」
「是我。」我用止不住颤抖的手扶起老滑头,想让他坐起来好说话些,但只感觉他的身体绵软完全没有力气,只好又让他躺下。手掌和他的肌肤一接触时,我差点就要缩手,触手的温度冰凉的不像常人,彷佛方才喷出的那几口血也带走了他的体温。而且这麽一扶,我才发现老滑头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瘦弱乾枯,和记忆中强大的形象有了极大的落差。
老滑头双唇动了动,气若游丝,我伏下头把耳朵凑近了才听见他说:「没你的事......快走......」
「我不走,要走得一起走,我带你去看大夫,我们去找医圣,一定能把你治好。」我不是看不出老滑头已是油尽灯枯,但情感上选择了忽略,不断期盼着奇蹟出现。
老滑头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傻孩子......保......保重......」
语毕,身体就像抽乾了力气似的一软再没有任何动静,胸口不再起伏,也没了鼻息。
探着鼻息的手指还没收回,一直强忍着的泪再也忍不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