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我有望远镜在手,我眯起双眼,吃力地观察她们。她们漂在海水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聊天,而非游泳,既然如此,干嘛不待在海滩这里就好?是因为泡水比较舒服?
我把物品、包包整理好,彼此靠近放在一起,然後侧身躺在它们旁边,感觉有点寂寞。困意袭来,可我不能就此睡去,我身上好像还没抹防晒乳,这样躺下去,可能会被烈阳晒成人乾。
就在我恍惚之际,清凉的水滴打在我的脸颊,我撑起身子抬头一看,原来堂姊已经回来了,水滴就是从她身上缓慢落下来的。
「筑幸呢?」
「还在玩水。」
三人在一块的时候,我的眼神并不敢在她身上多停留,现在我才有机会仔细瞧瞧,感觉……堂姊的肤色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深,麦色的皮肤和她那头及颈的头发非常搭配。
从她的表情判断,她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你们聊了什麽?我看你们几乎都在聊天?」
「就一些日常小事,我主要都在问你的事情,因为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之前你回答我『都会好的』,那是安慰我的话吧,看到你和女友相处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堂姊的深情一如既往。
我笑了笑,「堂姊,你不能老是把重心放在我身上,如果你有处得来的对象,不妨珍惜机会。我跟你是很亲很亲的,这点不会变,但是,我终究还是陪在了筑幸身边……」
我试着以一个老友的身分,点到为止地劝了劝她。堂姊一定懂我的意思,只是愿不愿意放下执着,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会振作,需要时间罢了。」堂姊淡淡地说。
她的表情如同冬春之间绽放的小花,虽然被寒风吹佛,却仍顽强地挺立茁壮。
「其实你也放不下,不然你怎麽会一直在意我有没有新恋情?」
「是放不下没错,尽管你说过不用我负责,我还是对你有歉疚感。」转开水瓶,喝一口水,「但是,我也有进步,我已经渐渐能释怀,是你喜欢上我,我珍惜这份感情,除此之外,就不该是我要去烦恼的。」
堂姊轻轻用拳头敲了我的肩膀,「你去陪你女朋友吧,我们该讲的都讲了,来海边不跟女友享受亲密时光,这怎麽行?」说完,又推了下我。
奇怪,刚喝完水,喉咙怎麽又乾了?
「咳,当然,我去啦。」
我没有转头,笔直地朝海水奔去。
筑幸笑嘻嘻地打招呼,「终於来啦,和堂姊聊得愉快?」
「还算愉快,我之前跟她有些心结,现在应该都聊开了。该不会是你刻意让我和堂姊独处?」
「我只是懒得回去,请她帮我叫你过来,」她耸肩,「不过,要是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多聊几句,我也不会介意。刚才三个人的时候,你跟她就像中间隔座山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你还真是体贴。」
我和筑幸手牵着手,被海水包裹的感觉非常惬意。就在我想要尝试以仰躺的姿势,在海面漂浮时,筑幸突然朝我泼水。
咸味的海水打在我脸上,美妙的感受顿时消失,我不甘示弱地回敬,没有想到她轻而易举地就闪过。
我一直挨水花攻击,她则顺利闪躲好几次。
「真不公平。」我抱怨。
「嘿嘿嘿,你的水太慢了。」
「你作弊。」
「是呀,因为我是个好胜的女人。」她调皮吐舌头,挑衅地盯着我。
於是,我们又来了场游泳比赛。她的速度不比我慢,我堪堪险胜,即便如此,我已经获得我渴望的满足感。
「这次我赢了吧,哈哈。」
「嗯,只赢一点也是赢,我心服口服。我们回去一下吧,把你堂姊丢在那边,不太好。」
我盯着筑幸,不解地问:「堂姊也是女生,你就不会升起什麽竞争意识?」
她愣了一下,说:「她是你堂姊,我有什麽好竞争?」
这下换我傻住。对呀,堂姊跟我没血缘关系,筑幸不可能知道,我这样问反而显得我很奇怪。
我随意敷衍过去,筑幸也没有在意。
沙滩上,我们三人相处的气氛变得比稍早融洽。
我和筑幸谈到中午之前要退房以及午餐的事。
退房,有堂姊在这顾位置是没什麽问题。吃午餐就麻烦了,堂姊那位朋友根本没来,不能让堂姊一个人留下,但是,我们三个都走的话,位置肯定被占走,现在的游客人数比早上多太多了。
堂姊轻笑,要我们不用担心,放心去退房。
「我刚好做了午餐,放在我车上,三个人应该够吃,就算不够,有点食物果腹,到晚餐前也不至於饥饿难耐。」
筑幸向堂姊表示感谢,我也含糊道了声谢,领着筑幸去民宿退房。
堂姊准备了各式口味的饭团及冷菜,毕竟热菜要思考保温的问题,太过麻烦。冷菜对於日本人来说并不陌生,筑幸和堂姊便热烈地讨论起菜式与制作的学问。
我又再度被晾在一边,却异常地舒适欢欣。
想到几年前,筑幸还在日本,我与堂姊初生情愫的时候,当时我就在想,我怕是没办法让这两个在我心中至关重要的女人,好好见个面、聚一聚。
因为我不得不选择,而选择就一定会伤害到其中一人,那样我怎麽敢让她们碰面。
我很钦佩堂姊,终归是她大度,我们才能和和气气地野餐。
看着她们相谈甚欢,我很高兴,同时心情也很沉重。堂姊笑脸的背後在想些什麽?是我不敢去细想的。
「华园,好吃吗?看你都不说话,是不是不合你口味?」
「不会啊,这个玉米鲔鱼饭团很好吃,而且馅料主要分布在中间,咬的时候不容易掉,很贴心。」
筑幸也跟着说:「是呀,这真的非常适合野餐,边吃边聊,又不用担心食物掉满地,在小细节处都这麽用心,吃起来更美味了。」
堂姊微微低头,感谢我们的赞美。
下午,我们三人又轮流去游泳、玩水,内心抱持不要浪费一丁点时间的心态,毕竟来海边一趟,又要等假日,离住家又不算近。
有些疲惫,但玩得很尽兴,是时候说再见。
筑幸拿了几样东西,说要先拿去放在车上。
我和堂姊目睹她离去的背影,彼此都笑了笑。
「趁现在,我们就说点话吧,」她双眼直盯着我,感觉她的眼睛比平时更深邃,「筑幸相处起来挺不错,但我认为我比她好,如果她不是你的女友,我准备的午餐,肯定就能把你的胃牢牢抓住,我在你心中就会大大加分。」
堂姊强势的发言使我呆住。
「我会去找一个跟你一样懂得欣赏我的人。」她笑道。
「为什麽要跟我一样?」
「因为没有筑幸,我们绝对会很相爱很相爱。」
我无法否认,就如堂姊所说,只是因为我选择了筑幸。
「丽馨,我祝福你。」当我再度叫堂姊的名字,一阵爽朗的风把心里的阴霾卷至我碰触不到的地方。
回程的路上,我问筑幸今天感觉如何?
「找你来玩果然是对的,大海真的是太美妙了,有时候,我只是待在水中不动,好几个瞬间,我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彷佛和大海融为一体。」
她讲得很贴近我的感觉。
大海实在是太过广阔,身在其中能够深切体会自己的渺小。
之後,我和筑幸好一阵子没再出去玩,因为暂时没找到像白金海滩这麽吸引我们的景点。
几个月後,夏季逝去,来到了秋末冬初。
我对於冷天气非常没辙,假如又碰上小雨,又湿又冷简直是酷刑。眼看秋天即将结束,我的心情也跟着低落。
命运似乎不想要让我有机会好过,於是,我连喘口气、喝点水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迫继续在名为「忙碌」的沙漠死命奔跑。
星期三,刚结束一件麻烦的案子,我在座位上享用午餐,计画周休二日都要慵懒地在家休息时,叔叔打来电话,告诉我爸爸前几天喝酒後骑脚踏车,不小心自己摔伤。
我焦急地问他伤势如何,他说只是多处小擦伤,并不严重,只是叔叔这次忍不住念了爸爸几句,爸爸一气之下就暂时搬回原本的家。
叔叔有天放心不下,便用钥匙打开门进屋,却发现爸爸在床上做恶梦,留着眼泪喊着我和妈妈的名字。叔叔希望我能回老家,探望爸爸,顺便到叔叔家住,他和婶婶都很想念我。
我的脖颈和背部上方的肌肉仍在酸痛,想要等状态好点再回去,偏偏这事还挺重要。不想让叔叔失望,我和他约好这礼拜就回去,听到叔叔欣慰的笑声,我觉得一切都没什麽好埋怨,这是我本该做的。
叔叔会那麽开心,可能是太寂寞了,他和婶婶的独生子也是去外县市工作,聚少离多。
下班後,筑幸带宵夜来到我家,听到我礼拜五要连夜赶回去,她决定也要跟我一起走。
「你们拍影片很自由,不代表工作不累吧,能休息怎不好好待在家?」
「我想去见见阿姨,跟她说说话,况且,我也很久没有回那个地方了。」她这麽说,我又怎麽能不带她走。
「是啊,也该回去看看。」我附和。
我突然迷失了,我搞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回去,每个人都有想要我回去的理由,爸爸的呼唤、叔叔的期待、筑幸的思乡,他们的念头如同小溪,交汇处则是我。
我问自己,我为什麽想回去?结果就像对山谷大叫,问题没有解答,只是反弹回来打到身上。
筑幸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怎麽啦?」我问。
「看你有没有发烧啊,你表情有点不对劲,又不说话,我以为你不舒服,硬撑假装没事。」
她担忧的神色,映在我的眼底。
我欣慰一笑,「这次回去,不只是去和妈妈说说话,我还要把你介绍给叔叔、婶婶还有我爸爸。」
筑幸摀着嘴,一脸惊喜又泫然欲泣的模样,十分迷人。
我温柔拥抱她,内心已经做好和她迈入下一阶段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