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把下巴放在自己交叠的手掌上,一脸无奈。
「小园,你想请朋友来家里玩,却不打个电话给她的家人知会一声,这不合理吧?」
我喝了口苹果汁,喉间舒爽、愉悦地发出「啊」的轻叹声。
「合理呀,有些人家里管得很严,要是让她妈妈知道,她就别想来我们家了。」
「你说得也没错,可是,通知她家人是为了取得同意。如果小幸来我们家的路上发生什麽意外,这责任要谁负?难道我们要假装不知道,到时候全都推给小幸,让她自己想办法吗?」
脑海里浮现筑幸摔车的画面……
不不不,我用力甩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妈妈,你别乌鸦嘴好不好,好好专心骑车,怎麽可能会发生什麽意外?」说是这麽说,但我晓得,我这话只是在逞强,强作镇定,心里头已经有些动摇。
妈妈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的紧张,欲言又止。
「总之,後半段的路,我会陪在她身边,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妈妈不作声,我拉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不断恳求。
妈妈还是败下阵来,「唉,好吧好吧,你们骑慢一点没关系,安全最重要,记住了吗?」
「记住了,没问题,我这几天就会跟她确认。」
当筑幸听到我把事情处理好了,要和她约时间,她脸色是喜悦兼疑惑。
「真的可以?你妈妈没说什麽?」
我搔了搔发鬓,「有啊,她本来是想要打电话给你妈妈徵求同意,但我劝阻了她。」
「你太厉害了!每次我和我妈妈讨论事情,妈妈虽然会听我的意见,但也只是听听而已,做最後决定的永远都是她,更别说改变她的想法了。」筑幸可怜兮兮的语气里,流露出对我的羡慕。
「也没什麽啦,我妈妈和我很亲,除了母子关系,我们也像是朋友。」
「真好。我们约下个礼拜六,如何?」
「好,我回去做确认。」
订好日期,我既高兴又担忧,每一天我都会望着天空,祈求神明让礼拜六不要下雨,晴朗无云。
直到前一天晚上,我仍然祈祷着,甚至睡觉都睡得不是很安稳。
早上七点,闹钟响了,我挣扎爬起身,坐在床沿歪垂着脑袋。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身体里似乎蓄好足够的精力,我一个爆发伸了个懒腰,低吟几声,然後站了起来。
加快速度吃完早餐,刚过七点半,我便骑车直奔隧道而去。
当我即将抵达隧道口,筑幸正吃着火腿蛋吐司,她朝我挥了挥手。
我朝她笑笑,「慢慢吃,不用急,我们时间还很多。」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我的祈求没有白费,神明果然听见了。
她吃完最後一口,我从她手中拿过纸袋揉成一团,扔进我脚踏车前方的置物篮,「你没篮子,到我家後,我帮你丢。」
她做了个深呼吸,兴致高昂道:「我们出发吧,我超级期待!」
筑幸是第一次去朋友家玩,我也是第一次带朋友到家里,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勉为其难,答应我不用打电话给筑幸的家人。
到达家门口,筑幸两手手指互相绞紧,双颊微微泛红。
「有没有什麽特殊规矩要遵守啊?唉,我刚在路上应该要先问的。」筑幸急躁地说。
「没有什麽规矩,把这当作你自己家就好,我妈妈人很好的。」
我打开门,将脚踏车停进屋内,见筑幸还傻站着不动,便替她把脚踏车抬进去。她回过神来,也踏进屋内,随後把门一关。
「妈妈,我带小幸回来了。」
我拉着筑幸的手穿过客厅,直接来到厨房。
筑幸见到妈妈,欠身说道:「阿姨,您好,不好意思,礼拜六还来打扰你们休息。」
「哎,你不用这麽客气,非常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小园啊,他个性比较内向,不太会主动说出心里的想法,希望你能多跟他一起玩,多体谅他这种性格。他内心其实很渴望交到好朋友,自从认识你以後,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比以前更积极、更有精神,还时常提起你呢!这几天他甚至向天祈祷……」
妈妈这番话令我感到尴尬,我不由得气恼,赶紧打断她,「妈妈,你讲那麽多干嘛?」
「人家小幸又乖又有礼貌,我很喜欢,所以,就多跟她聊几句嘛。」
「你不用担心,阿姨,华园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帮了我很多,我很喜欢跟他一起玩。」
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得意地说:「小园,你看看,我讲了那麽多,小幸都有放在心上,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脸莫名地发热,不晓得脸色有没有发生变化。
我用掌心随意摩了摩脸,「妈妈,我带筑幸上楼去罗。」
「好,我等下会送蛋糕和果汁上去。」
我领着筑幸到我的房间。角落有一张床,床边紧邻着我的书桌,房间的一侧有三个书架、两个大收纳箱。两个书架放书,一个书架放木雕,收纳箱一个放玩具,另一个则放工具及其他杂物。
筑幸站在书架前,浏览书背,看到她有兴趣的书,她会取下来稍微翻阅,若刚好是她也拥有的书,她会兴致勃勃地和我讨论书中的内容。
妈妈端着托盘上来。
筑幸朝妈妈点头,乖巧道:「谢谢阿姨。」
妈妈眉开眼笑,「你们慢慢玩,好好玩啊。」
然後,她把我拉到一旁,耳语道:「小园,你要好好招待小幸,别让人觉得哪边不周到。」
「是是是,没问题,你放心吧。」真是的,就这麽不信任我吗?
妈妈没有停留太久,便回到一楼去了。
我把蛋糕、果汁分给筑幸,筑幸道了声谢。
她用叉子切了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嗯──这芋泥布丁蛋糕很好吃。」
「那真是太好了,这一家我超喜欢的。」边说,我也边吃了一口。
筑幸指了指书架中间的一本书,「没想到,你也有《超能力训练手册》,那本书挺幽默,幽默之余又对超能力做了基本介绍与延伸想像。」
「你说的很好,那本书就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我翻了好多遍。我还去找过作者的出版纪录,希望有续集或同系列的作品,很可惜没有。」
「其实你也不用拘泥於这个作者,蔡志贤所作的《如果我们是超能力者》也很有趣。」
我赶紧拿笔记本把人名与书名抄了起来,「没想到,你也对超能力有兴趣。」
「我们这年纪的小孩,有不少都对超能力感兴趣,只是他们大部分都以为,超能力是卡通里那种动不动就毁灭世界的神力。」
「是啊,误解得很严重呢。说到超能力,开学的时候我发生了一件大糗事。」
我把开学自我介绍那件事,详述给筑幸听。
筑幸没有笑,反而忧心地盯着我瞧,「多亏了你那个叫吴品轩的同学,不然,发生这种误会,还真不知道怎麽办才好。很快地,你就要升上五年级了,又要重新分班,你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我摇头,「心理准备是没用的,到时候一紧张,我会做出什麽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谈这个了,带我看看你的那些木雕作品吧。」
站在书架前,我仔细挑了几个较特殊的作品,向筑幸解说雕刻时的一些难点与运用的技巧,她听得啧啧称奇。
「你有兴趣试试看吗?」
筑幸好不容易来到我家,当然要让她接触平时没体验过的活动,顺便也能展现我的技术,简直一箭双鵰。
「你是说,我可以尝试雕刻?」筑幸双目发出明亮的神采。
「对啊,我这里有木头、工具、垃圾桶,万事俱备。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工具的使用,千万不要抱持玩闹的态度,否则很容易受伤。」
听到我的警告,筑幸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
我让她挑块顺眼的木头,并建议她,「新手要一下子就雕出细致的作品是不可能的,这是你第一次雕,设定的目标应该大而简单。」
她思考一会,问我,「动物可以吗?」
「虽然我擅长的是人物,但动物也略懂略懂,你想雕什麽?」
「一样是猫跟鸟吧,你送我的那个木雕,我十分喜欢,从那以後,我脑子联想到的动物,就通通被猫跟鸟给占据了。」
「哈哈,没想到我那木雕这麽神通广大。猫跟鸟呀,同样是这两种动物,姿态却可以有无限变化,你有想好你的基本架构吗?」
筑幸想了想,表示想雕个盘子状的圆形版雕,雕刻的外圈希望是猫与鸟相互衔尾的图案。
我们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在雕刻上,直到妈妈喊我们下楼吃午饭,我们才发现时间竟不知不觉来到中午。
筑幸放下砂纸,她的作品才打磨出基本的雏形,细节的部分都还没开始动工。
「我的这件雕刻,可以放在这里让你保管吗?」
「当然可以,它现在是什麽样子,等你下次来,就是什麽样子。」
妈妈又呼唤一声。
我们赶紧收拾好工具,一前一後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