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給我最後一秒(又名承諾寂寞) — 倒數七秒5

陆珺诚跟安时冉站在我左右,我们跟在大姊後面,一行人随着灵车往火化场走。

大姊跟我并不亲近,她从小到大就一直体弱多病,常常要住院或做手术。

爸爸妈妈因为住院花费高昂,只能早上努力工作,晚上再继续兼差,每天披星带月,早出晚归。

所以,二姊会这麽辛苦的原因,有一部份也是因为大姊。

我之前常埋怨大姊,指责她让爸爸妈妈还有二姊这麽辛苦。

我们两个人总是吵得不可开交,二姊每次都得来当和事佬:「寞寞,大姊她也不想生病啊!她也不想住院的,这是没办法的事。乖,不要再吵架了喔!」

我虽然乖乖的住了嘴,可是内心仍然不平衡。

父母把大部分的心力跟时间都拿来陪伴住院的大姊,而我跟二姊两人,只能每天相依为命,就像孤儿一样,一个礼拜见不到父母三次面。

我不像二姊这麽通达,我曾经很恨大姊。

可是如今,我竟然只剩下这麽一个姊姊了!

我们把二姊的遗体送进火化之後,在外面烧纸房子、纸车、纸钱。

我把姊姊的一箱遗物也放进火堆中,望着袅袅上升的黑烟,我们一边喃喃念着:「一路好走,一路好走。」

我想,姊姊应该也在火化室里,正被化为灰烬吧!

好险,她化为灰烬的只有血与骨,她留下了回忆与爱,将继续拥抱着我。

小小的雨点又落下了,但仍浇不息仍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大火吞噬着姊姊的东西,像是要把她的过去抹灭。

我忍不住无声的啜泣,站在火堆旁,看着那张我们两个的合照在跳动的火焰中变黄、变黑、最後化为一阵灰。

我的胸腔一起一伏,却不敢哭出声。

陆珺诚大步走到我身边,再次紧紧拥抱着我说:「寞寞,你脆弱的让我想要保护一辈子。」

他缓缓低下头,轻吻我的眼角,吻住那颗将要落下的斗大泪珠。

其他人早已进室内躲雨,而我只是红着眼眶看着他细长卷翘的睫毛刮过我的脸颊,呆呆的站着。

姊姊丧礼过後,我的情绪渐渐平静,我虽然很想念姊姊,生活步调却已经慢慢回归正常。

人往往被逼着长大,被逼着接受事实。

世界上有太多我们不愿面对的真相,即使我们做了再多补救,做了再多努力,它仍然是不会改变的。

不愿面对的真相,它依旧是真相。

到最後,我们,只不过是在逃避事实。

这次,我终於学会面对真相、接受事实,即使它是一个痛苦的事实。

吴诺现在每天早上都会顺便帮我买早餐,因为我得一大早起床煮自己的便当,新手上路,总是忙得不可开交。

前一阵子,陆珺诚如约每天帮我带便当,她的便当都是她妈妈亲手做的。

当陆妈妈听到我的事情以後,很同情我小小年纪救失去亲人,每天都做很丰盛的餐点和很好吃的芝士派饼给我吃,甚至还跑来学校安慰我。

但是,陆妈妈是荷兰人,她做的餐点都是道地的荷兰料理,我吃不太习惯,也不想一直麻烦别人。

而我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陆珺诚是混血儿,难怪他长得这麽漂亮,听说漂亮到连校花都自叹不如。

吴诺记得我以前早自修都会坐在他,旁边啃各种好吃的早餐,可是,最近都没有看到我食用任何东西,他奇怪的问:「你没吃早饭?」

看着难得开口关心我的他,我懒懒的回答:「没空煮。」

他发现近日我已经瘦到连往日的婴儿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体贴的说:「那我帮你买吧!顺路。」

我点点头,却又突然想到什麽:「谢啦!可是我的口味很怪,你能记得起来吗?」

他瘸里瘸气的跨坐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带动着原子笔,飞快的旋转着:「我知道。你的食物里不能有任何醋、沙拉酱、美乃滋、胡椒粉、辣椒、苦瓜、茄子、酸黄瓜、泡菜、火锅、三色豆…」

他用带有磁性的声音一一细数着,我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早餐店应该不会卖着多东西。还有,你怎麽记得这麽清楚啊?」

他冷笑一声,无奈的回答:「每次我们出去吃晚餐,这些东西都得跟店员说,不然就是进到我跟陆珺诚的肚子里,能不清楚吗?」

我用讨好谄媚的语气摇着他的手:「好嘛!你人最好了,都会记得。」

他摊摊手,耸耸肩:「没办法,我就是的记忆力太好了,想忘都忘不了!」

我努力忍住想要上前抽她的冲动,免得明天他不帮我带早餐。

可是我竟然又更喜欢他了,喜欢照顾着我的他。

我一直认为我已经对姊姊的离去完全释怀。

直到那天姊姊的同学简宁沭在转角遇到我,他很有礼貌的向我点点头,问道:「藜念最近都没有来上学,听说她之前住院了,康复了吗?我们能去探望她吗?」

我尽量保持冷静的把一个悲伤的事实告诉他:「姊姊她死了,不会回来了。」

简宁沭听到以後,满脸不可置信,他崩溃的瘫坐在地上,口里喃喃念着:「为什麽?为什麽?」我惨澹而又讽刺的一笑,自言自语的说:「没有为什麽。这个世界本来就很不公平,不公平的事太多了。」

简宁沭听完後,发疯似的跑了,迅速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没有追上去,只是慢慢踱步回教室,坐回我的位置。

我转头看着正在计算的陆珺诚,开口问他:「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对吗?」

他知道我又想到姊姊了,他停下笔,温柔的说:「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我们却无力反驳,无力抗拒。

但,这个世界虽然丑陋,却又美丽。因为遇见了你,我觉得世界很美,缘分很妙。」

他把脸靠过来,用光洁的额头抵着我的脸。

我闭起眼睛,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爱上我了,我害怕的悄悄退後,我喜欢吴诺,我不想让陆珺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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