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翻開回憶的盒子 — 生事

「你确定你拿得动音箱?我们离活动大楼还有几百公尺哦。」

王维一路上似乎很担心我的状况,「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没有那麽弱啦!」只不过活动中心没有电梯,到达之後要上楼梯的那段路确实有点折腾人。

热音社的社团办公室在活动中心的二楼,就是一间小小的储物空间,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乐器和杂物,「谢谢你!方时华同学,你应该还没有吃晚餐吧,一起去吃?」

「可以啊!不过你如果因为我帮你提音箱而想请我吃饭的话,我是不会跟你去的。」

他搔搔他的後脑勺,看样子是被我戳中了,「王维同学!以後这种事你都可以找我,反正我都很闲,下课都会一个人在操场嗯...『运动』。」

「好啊!你到时可别嫌累。」我比出了一颗拳头,王维也伸出了一个拳头,轻轻地碰在我的指节上。

托王维的福,最近的放课後变得比较不那麽空虚,一个礼拜大概其中有几天都会碰到他,然後我们就会一起搬东西回热音社社办,沿路上我会听听他说社团里发生的趣事,或谈他对音乐和乐团的抱负,听着听着我也觉得身历其境,弥补了广播社带给我的遗憾。

我们偶尔完了还会去『阿贤面店』用晚餐,虽然我对他们招牌鹅肉面仍然是兴趣缺缺,但我却很喜欢听王维分享他自己,如果我们在那坐下来了,通常我们都会聊到很晚,这也让我更了解王维这个人了,他就是一个对自己梦想相当专一的男生,而且他比任何人还要努力、还要认真。

「方时华,我明天下课後学姊说不用练舞,所以终於可以陪你回家罗!我们也可以再看看要去哪儿。」

魏庆妤和我一人提着一边资源回收桶的拉环,慢慢地走向垃圾场,「到底是谁陪谁呀?」

「我知道你一个人放学回家很寂寞,所以你不要再生闷气罗!」

这个魏庆妤还真敢讲,不过这样说来,明天可能就不行帮王维搬东西回社办了,他一个人应该可以吧?算了,明天他也不一定有练团。

正当我想得出神时,魏庆妤用力晃了一下资源回收桶,「欸!方时华,你看看那边。」

我望着魏庆妤所指的方向,是垃圾场後的隐密大树下,有几个女生在那里偷偷摸摸地不知在做什麽,仔细一看才发现她们竟然在抽菸,而且那个讨人厌的彭梓杏也参与其中,「校园里不是禁止吸菸的吗?」

魏庆妤放下资源回收桶,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感觉正在盘算些什麽,「方时华,今天资源回收不多,你先自己去倒一下。」

我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你想干嘛?」

「你待会倒完资源回收後就有好戏看了,嘻嘻。」说完,魏庆妤便一溜烟地跑回天文大楼了。

我只好摸摸鼻子,一个人进去倒资源回收。当我再度出来时,除了彭梓杏一行人之外,远方的大树下又多了一位女人,是身穿军绿色的教官,脸上很是凶狠的模样,看来是东窗事发了。

「看得还过瘾吗?」魏庆妤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你去告密的?」

魏庆妤抖抖肩,笑了一下,「这是她们自作自受。」

後来放学我一个人走在操场上时,我又想了又想,总感觉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妥,这个魏庆妤也真是的,就是那麽鬼灵精怪,说来说去人家抽菸也不关我们的事,为何要去检举,虽然她最初的本意也就可能只是想为过去的我报仇罢了。

「嗨!方时华同学,又碰到你了。」

王维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当中,今天的他仍然是「全副武装」的,我伸手拿了他手上提着的音箱,「练习结束啦?」他点点头。

我们有默契地走向平时走的那条通往活动大楼的路上,感觉得出今天王维心情特别好。

「怎麽啦?看你喜孜孜的,有什麽好事情发生吗?」

王维的笑容相当天真烂漫,他眯着眼望着夕阳,「没有呀!现在已经是二月了,今天学长说我表现得很好,他有意让我参加这次的乐团甄选。」

我听到这句话时感到相当惊喜,打从心底为他感到高兴,「那你不就是破例成为第一个参加乐团甄选的一年级生了吗?太棒了王维同学,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我精神上支持你!」

王维搔搔头自个儿地傻笑,白皙的脸庞透出了几丝淡淡的红光,感觉是有点不好意思。

走了一会,我又忽然想到今天下午魏庆妤说的话,明天不用练舞的事情,应该是要赶快告诉王维才对,「王维同学,明天我可能没有办法帮你搬器具回社办了,不好意思,魏庆妤明天没有练舞,所以她可能会缠上我一阵子。」

「没关系呀!你能够一直这样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而且...」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李子般的喉结抖动了一下,「而且,你一直这样在一旁鼓励我,我很感动。」

他的目光闪烁,与金黄的夕阳相互辉映。

我是发自内心地想帮助王维的,可能是因为他对音乐那种纯粹的热情,让同为音乐爱好者的我,想要主动去支持他,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这个人,他无形之间散发出的干劲和勇气,总是能感染到我,反正我自己有时候也搞不太清楚,只但愿他能早日成功。

「终於下课啦!难得今天不用练舞!待会要不要去冰果室吃ㄘㄨㄚˋ冰?」

陈碧珠抛了一个斜眼给魏庆妤,「那麽冷的天气还吃什麽冰。」

「猪猪,我知道你今天还要练习,所以请你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待会我就要和方时华一起去吃冰罗!」魏庆妤的表情相当欠揍。

「明天见罗!」

「明天见,练习加油。」

魏庆妤和我一起踩在久违的回家路上,自上学期过完之後,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这样子和她一起走了,感觉还满莫名怀念的。

「为了庆祝今天不用练舞,我们先去吃冰,完了我再陪你走去公车站牌。」

「今天你怎麽人那麽好?」

「有吗?本姑娘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美丽大方的呀!」魏庆妤左手食指停在她的嘴唇前,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那就去吃侧门附近的那家好了,好久没有吃了。」

出了侧门,就在我们要过马路之际,我的眼角余光瞄见侧门旁的巷子里有几个黑压压的影子,逐渐往我们这个方向逼近。

「魏庆妤!你们给我站住。」

一道凶神恶煞的女声从我耳际划过,随即一只粗暴的手扯了我的肩膀,将我拉进好似深不见底的小巷子里,「你们要干嘛?还不住手!」魏庆妤随後也被推了进来。

站在巷子中央的正是彭梓杏,她身旁跟了大约六七个人,有两个女生穿着揆滨高中的制服,其他皆是校外人士,有男有女,看上去大都是感觉不太好惹的人物,各个凶神恶煞的。

彭梓杏的脸十分不悦,狠狠地盯着魏庆妤,「就是你吧臭婊子!去跟教官告状的就是你吧!」

魏庆妤也并没有回敬好脸色给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彭梓杏旁一个身穿制服的女学生马上搭腔,「分明就是你,我昨天看到你原本在资源回收场,然後见到我们几个在抽菸後,就去找教官举发我们,害我们被记过,你还死不承认?」

魏庆妤往她侧边吐了一口口水,提高了音量,「就算是我那又怎麽样?这一切都是你们罪有应得,怪我罗?」

彭梓杏听到这感觉已经恼羞成怒,面部表情扭曲成一团,「那麽今天,我就要让你为你的言行付出该有的代价,方时华!你也逃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婊子是你找来对付我的。」

「你到底想做什麽?」我问。

彭梓杏仰天长笑了一声,往前了一小步,「怕了吗?」她的手一挥,「给我打!」一帮众人作势就要冲向前来。

我马上被原本在後面的人用力架住,动弹不得,而魏庆妤趁着在她後面的人一不留神,水蛇般的身子咕噜地下腰闪过了袭击,「方时华!你想办法脱身呀!」她随手捡起脚边附近的酒瓶,「啪啦──」地重摔在架着我的人的头上,那人马上被击倒在地,一蹶不振,我随即获得解脱。

「你们不要过来!」魏庆妤双手握住玻璃酒瓶的残骸,尖锐的剩余瓶身朝前,有如锋利无比的利刃,前方的人马止步不前,思考着如何对付魏庆妤。她回过头来,红红的眼眶似乎泛着泪光,「方时华!这边交给我来,你快走,快点去讨救兵!」

就在此时,魏庆妤前方一个喽罗拿着不知哪来的木棍,趁着她不注意,就要往魏庆妤头上劈上去,而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往前一跃把魏庆妤推到,木棍重重地落在我的腿上,我瘫软在地上,魏庆妤则是跌在一旁,她手中的最後武器黯然落地,顿时化为乌有。

拿着木棍的喽罗看着我无处可逃,露出得意的笑容,棍子眼看就要落下,我紧紧闭上双眼,现在的我俨然已成为待宰羔羊。

预期的重击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疼痛,霎那间,我只听到我的头上发出「砰──」的声响,我睁开眼,金色头发男子的背影映入眼帘,他挡在我的面前,重重地拳击落在喽罗的下巴,然後如泄气的气球被弹开,他转过头,「你没事吧?」

是他,王维。

喽罗败阵,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击,全部集中在王维身上,身手矫健的王维闪过了一开始的几下进攻,应对进退之间还了几下拳头在对方脸上,无奈人多势众,王维无法一一躲避迎面而来的打击。

对方其中一个人,找到王维防御的空隙,逮到了机会,猛然地一拳揍在王维的脸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王维的口中喷出成抛物线的血丝,一些沾在他那纯白的制服上,成了鲜明的对比,接下来便是更多的重击。

我冲上前去,试图推开王维身边的那些人,但马上便换来数下的抨击,我跪倒在地,肿痛在我脸颊上慢慢浮现,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好像也渐渐了模糊我的视野,「不要打了!拜托不要再打了!住手!」王维身子摇摇晃晃的,却仍死命地想要给予敌人反击,「不要打了!求求你们!」

突然,一声清脆却刺耳的哨音回荡在腥风血雨的巷子里,「还不给我停下来!」朦胧间,我看到了说话的人是身穿绿色衣服的教官,身边还站着魏庆妤,谢天谢地。

彭梓杏一行人无处可逃,一个一个被教官现场活捉。

我赶紧爬到王维身边,衣衫褴褛的他瘫倒地上,他那原本白皙巴掌般的脸上,布满了紫一块红一块的伤痕,夹带着灰黑的地上沙尘,他嘴角尽是鲜红的血迹,眼角甚至出现变形的瘀肿,看到如此情形,我着急地哭了出来,「王维,你等一下,救护车就要来了。」我紧紧抓住他冰冷的双手,却没发现自己的手也不断地在发抖。

他眼睛眯成一条线,孱弱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已经没事了,别哭。」听到这,我的泪水更是湍流不止,滴在那已经脏了的白色制服上,成了一颗一颗圆圆的灰色泪印。

经过了初步的急救治疗以及伤口处理,王维的意识清醒了许多,庆幸除了脸部瘀伤,身上多处擦伤和轻微小腿骨裂之外,没有什麽大碍。

我坐在王维急诊室的病床旁,看着躺在床上遍体麟伤的他,心里不免自责了起来,尤其他如此爱惜自己容貌的人,因为自己而落成这般窘境,着实让人心痛。他的手指一节一节红红的,有些地方还流着浓稠的血水,我内心默默地祈祷,这千万不能影响到他弹琴,如果落下什麽後遗症,我一定会恨死自己。

「在想什麽?」王维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

「对不起。」我低着头,不敢直视王维,「但也很谢谢你!」

「这又没什麽,你呢?你还好吗?脸上的伤有擦药吗?」

「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关心别人。」我伸手碰了他一下他放在病床边的手,「手会痛吗?」他摇摇头。

「王维,你又闯了什麽大祸?」一个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从我身後传来。

一对夫妇神情慌张地走近病床,如果没有猜错那就是王维的父母。

见到他们我赶紧从椅子上起来,弯了身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王爸爸王妈妈,您们好。」

「你好,同学你说,王维今天到底发生什麽事了?」他妈妈问。

我顿了一秒钟,不知如何启齿,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的父母是必须知道的,「伯父伯母,不好意思,对不起,王维今天会这样都是我害的,他为了要救...」

王维用力地一把拉住我身後的手,「这一切都是我太横冲直撞,今天才会这样,方时华你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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