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健室再次见到二年三班那个玉米须学长之後,我便又开始时常想起那锐利的眼神,上课的时候会突然想起,吃饭的时候会想起,甚至午夜梦回,那双眼睛也都时时萦绕在我脑里。
我开始去想这一切到底是为什麽,後来我有了一个暂时的归纳结果,应该是我太害怕了,毕竟那种可怕的眼神,我生平还是第一次看到。要不周末有空的时候,叫我妈带我去庙里收惊,看看会不会好点。
开学也一个月了,一切的一切都越来越上轨道,成绩虽然称不上很好,但都还说得过去。人际关系方面呢,我和陈碧珠及魏庆妤仍然是很要好,虽然我们有时候意见会分歧,或是小有争执,但马上都能够和好如初,我们之间的默契可说是越来越好。
「好啦!开学也都一个月了,各位,明天我们要重新分配打扫区域,这周小考成绩达九十分以上的可以先选择。」
今天的班导仍然梳着乾净俐落的马尾,穿着淡淡茶色的套装,特别的是,今天她的妆容比较淡,所以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班导公布这件消息後,台下议论纷纷,可见分配扫地区域这件事情在每位学生心理都是很有份量的,就像今天午餐要吃什麽这个问题一样。
下课後,魏庆妤把我跟陈碧珠召集起来,我想她八成是对分配扫地区域有什麽想法才会如此。
「欸欸,你们想选什麽扫地区域呀?」果不其然,魏庆妤一开口劈头就问这个问题。
「你问这做什麽?你应该是选人家挑剩的吧。」陈碧珠说。
这次小考当中,陈碧珠和我是班上少数达到九十分以上的人员之一,也就是说,我们两个可以先选择扫地区域。
「你想干嘛?」我挑了挑眉问道,我有预感这个魏庆妤又想要打什麽如意算盘。
「没有啦!这次我想要去倒资源回收看看。」魏庆妤说,语调里还带着奇怪的娇羞。
「那很好呀,那个不用选,因为没有人会选,很安全。」陈碧珠附和她。
「可是,我希望你们其中一个人可以陪我,刚好倒资源回收需要两个人。」魏庆妤说,真不晓得她哪来的勇气可以这样提出如此要求。
我和陈碧珠对看了一眼,我们都知道,这一切都是魏庆妤自已想太美,我们没有人会答应她。
倒资源回收根本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资源回收桶又沉又重,垃圾场又夸张地远,还要走到校园的边际才行,所以往往都是最後一组回来的人马。垃圾场里的检查员也是出了名的严格,宝特瓶盖子要拔开,还要压扁,铝罐也是,铝箔包更扯,学校规定我们要把它折成像豆腐乾一样,吸管套也要拔掉,而且现在的学生不是很有公德心,都不会自己处理好再丢,常常都要让倒资源回收的人去做这事,所以常常很容易在折铝箔包的过程中被里头残留的汁液喷得全身到处都是。
一想到这,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要答应魏庆妤。
「拜托啦!求你们了!」这个魏庆妤还是不死心。
「猪猪,我们一起去倒资源回收好不好?我给你下跪好不?」
「不了,你跪倒放学我也不会理你。」陈碧珠别开脸。
「时华,你人最好了,这件事攸关我的幸福,你知道的。」被陈碧珠拒绝後,魏庆妤便把战场转向我。
「我不知道。」我冷冷地回答。
「什麽你不知道?难道你忍心看我从国中苦苦单恋学长到高中都没有结果吗?」魏庆妤紧紧抓住我的手,泪水都要哭出来了,但我没有忘记她的演技是能够问鼎影后的程度。
「好呀,那你说,倒资源回收跟你学长有什麽关系?我倒要听听看。」我回。
「时华,你傻了,垃圾场就在天文大楼後面呀,人家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得想办法制造与学长见面的机会才行。」魏庆妤说。
「到底是什麽学长?我怎麽都听不懂?」陈碧珠听得一头雾水。
「就魏庆妤犯花痴,暗恋一个学长啦。」我补充。
「方时华,我拜托你了,如果以後我和学长结婚了,我会邀请你到我们婚礼的VIP席。」
「我又没说我要去你婚礼。」我回她。
「拜托!拜托!我之後一切都听你的。」这个魏庆妤真像打不死的小强,一直不肯罢休。
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我这要命的心软在此时又出现了,就像上次帮她窜改考卷那时一样。
「好,就这麽一次,下不为例,如果倒资源回收比我想像中的累,我下次就不会继续了。」
「耶!哇!方时华你最好了。」魏庆妤听到这话後,高兴地跳了起来,接着还开始跳起不知名的舞蹈。
「方时华,你疯了吗?」陈碧珠用着狐疑的眼光看着我。
「拿她没辙!」我耸耸肩。
隔天,班导的课堂中,我是前面几个上台选择打扫区域的人,老师将分配表画在黑板上,当我将自己的号码写在「倒资源回收」旁边的空格时,台下没有一个同学不投以讶异的眼光,我想他们一定觉得我很浪费这次机会吧!如预期般地,我号码旁边还有一个空格,一直都没有人愿意填,直到魏庆妤上台,那个空格才有了主人。
一切照着计划进行,每天下午第二节下课,我和魏庆妤便抬着那沉甸甸的资源回收桶,我们一人拉一边的铁环,颠簸地上路,有时候这可恶的魏庆妤还偷偷地不给我出力,我便会狠狠地指责她,并同时感到十分懊悔,早知道不要答应她。我们每天的路径是,下了楼梯,经过了一年级教学大楼、行政大楼、曾经在上头嬉闹的草坪、天文大楼、最後才是那乌烟瘴气的垃圾场。
常常结束回来时老师都已经上课了,身上还有各式饮料的残渣和气味。
魏庆妤在单恋这条路上,战力也非常强大,不是盏纸糊的美人灯,每每经过天文大楼保健室时,她都会放慢脚步,为的是想要从保健室窗的户看进去看学长在做什麽,有时候比较幸运,我们经过保健室时,学长刚好也在外面,正准备要去厕所洗拖把和装水桶水之类的,这时候魏庆妤就会假装与他不期而遇,藉机与学长攀谈。
我始终不太敢直视玉米须学长的目光,因为只要跟他对上眼了,他一定会给我那一击毙命的锋利眼光,那是一道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我时常在想,那个玉米须学长和我是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还是我哪里得罪他了。後来我又想到,会不会这一切是跟魏庆妤有关系,就是玉米须学长认为我喜欢魏庆妤,所以我无形间成了他的情敌,如此一来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可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一点是,那玉米须学长对於魏庆妤是怎麽想的呢?我观察到这玉米须学长对魏庆妤讲话态度都相当敷衍,根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未免也太奇怪,唉!也对,每个人表现情感方式不尽相同,就像是电视上常演的那样,这种冰山王子一开始都对女主角都无动於衷,必要时在展开大绝招去帮助女主角。
这一天,下午第二节的钟声又响起,我和魏庆妤像往常般拎着资源回收桶出了教室门,经过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然後到达了天文大楼。远远地,我便看到玉米须学长那高大的身影,他和朋友正准备去厕所清洗拖把。我心想,这魏庆妤心里应该很是高兴,待会又要贴上冰山去了。
走着走着,这个魏庆妤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她突然一个踉跄,就猛然跌倒在地。因为她放开了资源回收桶的铁环,整个资源回收桶便打翻,发出了「迸」的一声巨声,加上那个空间会有回音,声音是挺吓人的,更可怕的是,资源回收垃圾撒满了整地。
魏庆妤抱着膝盖在地上,在地上发出阵阵呻吟,我看了一下地板,地板再平整不过了,没有任何障碍物,我又看了她一眼,她的脸非常痛苦,但仔细一看,痛苦之余她还向我偷眨眼,我瞬间明白,这又是她的诡计。
事情就如她所策算那样,两个学长听到声音後便快速跑过来,反正这不关我的事,我便独自地赶快把地上的垃圾捡起,那垃圾数量可不是开玩笑的。其中另一个学长很热情地关切魏庆妤的伤势
,反而出乎意料地,玉米须学长则是帮忙一起捡地上的垃圾。
我内心有点惊讶,但当下我并没有想那麽多,只想赶快把这片狼藉赶快整理,玉米须学长靠得我很近,因为垃圾都掉在附近,正当我要伸手去捡一个被踩扁的可乐铝罐时,他的手也正准备要捡它,说时迟那时快,他那细长的手指就这样叠在我的手指之上,我赶快将手伸回来,我吓到了,因为就在那一霎,我应该是被电到了,好像是产生了静电?
「喏,这给你。」他说,便递给了我压扁的可乐铝罐,那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
「谢谢学长。」我语带颤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直视了他的双眼,冷酷依旧,但在他那不大的眼睛里,我又看到了另一道光芒,那光有如粼粼的湖面在他瞳孔里闪耀着,彷佛那双眼睛能看到自己灵魂的最深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般的眼神。
「下次小心一点。」
听到这话我才回神过来,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此时玉米须学长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我好像从没看过他有这种表情。
剩下的垃圾没一会儿功夫便捡拾完毕,两位学长也就离去了,我和魏庆妤重新抬起资源回收桶,狼狈地走向垃圾场。
「真可惜,学长没来关心我,枉费我那麽牺牲。」魏庆妤说。
「拜托你,不要一直出这种馊主意好吗?而且你要演之前,你也知会我一下吧!」我抱怨。
「真正的影后是说要演就能马上演的,当下feel来了我可顾不了这麽多。」
「是吼,不就好在刚好没有受伤,如果受伤了,你不就得不偿失了。」我说。
她望向天空,便用着奇怪的语气说:
「为了爱,要我做什麽事情我都愿意,我就是这样的女子。」
魏庆妤说得彷佛她就是活脱脱的现代版茱丽叶一样。
之後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混乱,今天发生的事,又让我更苦恼了,这个谜样的玉米须学长到底是怎麽样的一个人?真让人想不透,我只好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但愿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