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後的几天,还好有陈碧珠的左右相伴,所以让我的高中初生活过得不会那麽难堪和艰辛。
碧珠她是一个相当开朗的女生,人虽然小小的,但时时刻刻体内都好像充满了活力,取之不尽。她非常擅长社交,人际关系驾驭得非常完美,某种程度上我是很仰慕她的,因此有时候我会有点感到羞愧,毕竟我还是一个大男生,竟然胆子比一个娇小女生还要小。
陈碧珠还有很令人动容的一点是,无论什麽时候,她都会第一个顾及我的感受,并随时注意我的动向,我为此感到深深感谢。而且托她的福,我也渐渐开始认识了班上其他同学了。
开学两个礼拜之後,或许是老天冥冥中要帮助我,班上第一次大搬风换位置,就让陈碧珠坐在我斜後方,这给了我十足的安全感。我们互相照应着对方,不!应该说是她单方面帮了我很多忙,我给她添了很多麻烦,可是她好像从来不会感到厌烦。
这一天这一节课,又是班导的课程,我们班导曾筱萍是教英文科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每次上课出现她都身着成套的套装,又或是one-piece的洋装,马尾梳得一丝不苟地,妆容也都相当完整。她表面上看起来挺严肃,但实际上却不然,她人还算满开放的,很能够跟同学打成一片。
「好了,今天这节课我们要小考。」
台下哀嚎一片,也是,天底下哪有学生喜欢考试的。
「吵什麽,昨天小白板上不是写清楚了今天要小考的吗?」
班导提高了音量,口气中似乎带有一些愤怒的情绪。不过大家都知道,班导生气绝对不会只是这样,因为我们不久前就已经领教过了,所以大夥儿很识相地赶快把课本都收起来,准备待命考试。
这份考卷难度不是特别高,前提是如果该课的单字都有背熟,还好昨天回家的公车上我有把课本拿出来背诵,所以我臆测待会结果出来应该不会太糟才对。
四十分钟咻一下就过去了,大家也都写得差不多。
「好,停笔,现在把考卷传给後面第三个人改。」
班导的心思真是难捉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每次考试的考卷会给谁改到,不过班导这麽做也是聪明,简单来说这就是为了考试的公正性,然後顺便也省了老师自己要亲自批改的麻烦。
「ㄟㄟ朱吸朱,ㄟㄟ朱朱朱...」
台上老师答案念得相当迅速,底下的我,却感到非常汗颜,因为我拿到的这份考卷,几乎是每两题就错一题,一度我还怀疑到底是不是我眼睛脱窗,还是耳朵出现重听。
但我又重新看了看,这答案是没有错的呀,所以不是我有问题。
答案渐渐念到尾声,我掐指一算,这个人只要再错一题,他就会面临不及格的危险。但很不凑巧地,他就多错了这麽一题,就是最後这一题推向这份考卷的主人於不及格的地狱之中。不知道是不是我天生就心软,还是那时菩萨在我身上显灵,我的红笔最後一画迟迟没有落下,我转向考卷的正面,大大地标记上及格的六十分,然後心一横地就将考卷往前面同学传去。
「不及格的午休来办公室找我补考,回家记得整张考卷罚写两遍,下课。」
台下又传来了一些抱怨的低声,老师收齐考卷之後,踩着跟鞋叩叩叩地离去了。
我心里暗自地高兴,因为我拿下了近满分的高分。
过没一会儿,一个高挑的身影在我旁边的位置处坐下,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开口说话了。
「同学,谢谢你。」是一个女生的中低音,声音中带有着一些沙哑,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声带有受损。
「嗯,什麽?」说话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位没读书的苦主吧,我猜。
「谢谢你帮我,我知道我其实是不及格的。」
眼前的这位女学生,在之前我对她完全一无所知。她头发长长直直的,长到几乎至腰际,面容相当清秀,是标准的鹅蛋脸,眼睛则是有点丹凤眼,加上她的身高竟然比我还要高,想必有一百七以上,她的学生制服白衬衫修改得合身,百褶裙也改到了膝上,坐着的她露出了一截修长的大腿,她双脚伸直交叉,这一切显得她特别气宇非凡。
「帮你什麽?」我仍继续假装不知情。
「最後一题很明显,我错了你没有把我画掉。」
「哦!那有可能是我漏看了,那就算了。」我搔搔头。
「谢谢你唷,方时华。」她竟然连我的名字都知道,对於没有记起班上多少名字的我来说,我感到有点失礼。
「我叫做魏庆妤。」从她那乾瘪的声音中,听得出来现在的她很愉悦。
「哦!庆妤你好。」我说得有点尴尬,毕竟对我来说,她还是个陌生人,即便我们同班了一阵子,再加上她的美有点让人无法直视,使我内心相当紧张。
「哈哈!很少人叫我庆妤耶,以前同学都叫我屁妤。」她的笑声相当爽朗,像男孩子一般。
在之後这几天,我发现坐在第一排的魏庆妤,不管是下课时或吃饭时,她眼光都会不经意地瞄过这来,而我也不疑有他,继续过着我的班级生活。有意思的是,她也满常自己一个人的。
一天下午,下课钟声响起,大家准备要收拾书包回家去时,那熟悉的高挑身影又出现在我面前。
「方时华,你待会有空吗?」是魏庆妤。
我想了想,除了赶搭公车,待会儿应该没事。
「嗯,怎麽了。」我问。
「我想要去操场走走,你有空可以陪我吗?」
我愣了一下,才回道:「哦...好啊。」
她脸上露出了满满的笑容,我们两个书包一背,便走向教学建筑後方的大操场。
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放课之後来到操场,平常的我这时候总是赶着回家,操场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有学生在练球、练田径,有人在跑步,也有不知名社团的成员在一旁练习着还未成形的表演,夕阳的余晖照在他们身上斗大的汗珠上,折射成了耀眼的光芒,我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青春呀。
我和魏庆妤走在操场的外圈上,没有多久地上的红土便将她纯白的运动球鞋边缘染上了若隐若现的橙红,一路上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大概走了几圈之後,她才开口,她的声音划破了原本存在於我俩之间的宁静。
「真羡慕操场上的这些人。」她说。
「为什麽?」
「他们都是成群结伴一起活动,看起来很快乐。」
「是嘛?」我问,她没有回答。
我突然好像可以理解她说这句话的理由,常常在教室里,魏庆妤都是一个人的,想必她应该也很渴望像操场上的这些人一样,能够有自己的朋友圈,但这仅仅是我的猜测。
想了想,自己何尝也不是这样呢?
过了一响,她又问。
「我们是朋友吗?」
「是吧!」我假装撇头看向远方的活动大楼,回避她的目光。
「时华,你真的有把我当作朋友看待吗?」她又问。
「嗯。」我回答。但这之後马上又回到了原有的沉默,她看向前方没有接话。
「但为什麽是我?」过了一会儿,我鼓起了勇气发问。
「什麽为什麽是我?」她问。
「我们班那麽多人,为何偏偏找上我当你的朋友。」我问。
她想了一想,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就是一种感觉吧!」
「蛤?」我还真听不懂她想要表达什麽。
「交朋友本来不就是这样,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不是?我只是follow了我的心去做罢了。」
听到这我还是有点鸭子听雷,她又再说道:
「我觉得我能够分辨一个人外在表现出来的是真的还是是假的,这也就是关乎这个人的心,你是这个班上第一个对我释出善意的人。」
「你是说英文小考那件事?那没有什麽啦!」我说。
「哈哈!你承认你有帮我了?」她捧着她的腹部笑了出来。
她又道:「其实常常我观察你,你对於陈碧珠也是这样,所以陈碧珠才会跟你如此要好。我很羡慕你们俩友谊之间的『真』。」
「有吗?」我傻傻地笑了一下,难道我真的像魏庆妤说得那样吗?
「别看我这样,从以前到现在接近我的人大都是意有所图,都是存在目的性的,不管是爱慕虚荣也好,或是想要巩固自己在小圈圈里的地位也好,全部都是,我已经厌倦这样的交友模式了。」她抬头望着天空,原本金澄澄的天空已经悄悄被晚霞染上几缕紫色。
我突然有点同情魏庆妤,原来外在条件好的人也会有他们的困扰,虽然我跟她是天差地远,感觉是两个世界的人,交友路上却是殊途同归。
「干嘛不说话。」天色渐渐昏暗,但我仍清楚看见她的眼眶有泪水在打转。
「没有呀!朋友!」我笑笑地说。
「你知道的,像我这麽漂亮的人,烦恼总是特别多。」她总算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