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寄鸿再度回到香港,却没有想到今次又遇见了故人。
「玫瑰姐。」
「叶寄鸿?」玫瑰认出了他。
叶寄鸿笑着点头。
玫瑰的双鬓已经斑白,她的脸上仍旧涂着厚厚一层脂粉。
「倒是没有想到,我这模样你都还能认出我。」
叶寄鸿微笑着,没有说话。
「你现在是名人了。」玫瑰望着他,他似乎长高了许多。
当年她就看出来,十六岁乾瘦乾瘦的叶寄鸿是个骨相好的,这一看,还真是没有看错。
「你们男人啊,是越来越有味道,我呢,是越老越不值钱。」她摆了摆手,和他说再见。
叶寄鸿站在原地,似乎又想起了那段在华东大饭店的日子,想起了圆圆姐。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感慨这物是人非。
「哎,小叶子。」
熟悉的称呼闯入耳朵。
玫瑰姐又走了上来,笑道:「你年纪不小了,不该叫你小叶子了。」
叶寄鸿止住步子。
玫瑰道:「我离开华东的时候,在化妆盒里发现一封圆圆给你的信,当时想着或许以後能见着,便将信一起带了出来。」
叶寄鸿很是惊奇。
玫瑰道:「只是我现在没有带在身上,你把地址给我,我寄给你。」
叶寄鸿说不出是什麽心情,赶忙找出笔和纸,写了一个地址。
玫瑰撇了撇嘴,「美国呀,好远的咧。」
叶寄鸿但笑不语,她还是原来的性子。
他掏出了几张大钞,递给了她,她笑眯眯地接了过去,「我回头就寄给你啊。」
……
第八年的秋天。
美国某着名大学的校园里,一位华人教授正在讲述中国历史。
教室後排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军装的人走了进来,轻轻带上了门。‘
这军装的制式与美国不同,坐在後排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教授写完粉笔,转身之时,便察觉到了熟悉的目光。
似乎是幻觉。
她没有理会,继续用英文讲述上海光复的这一段近代史。
那军人一直眉眼带笑地,认真地望着她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
教授心跳如雷。
她突然停了下来。
学生们不明所以。
只见他们的教授似乎鼓足了勇气,缓缓将视线投向教室後方,然後一点一点红了眼眶。
他们跟着教授的视线看去,是个军人。
中国军人。
有人认出了军服的样式。
那军人正对着讲台上的教授微笑,那微笑饱含了爱意和沧桑。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
军人无声地对教授说:「上课。」
台上的教授才反应了过来,咳嗽了几声,教室重归宁静。
她继续着她未完的讲演。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於讲完了她最喜欢的一节内容,时间说漫长不漫长,说快也不快。
就是不知不觉的,到了。
就像永远猜不到,叶子什麽时候长出的新芽。
时机一到,不过就是刹那间的事。
「教授,你上课之前说,这是你最喜欢的一截内容,为什麽?」
教授笑着说:「因为这段历史,是我丈夫最常讲的历史。」
她曾经问过,他为什麽总爱讲这段历史?
他说:「因为那时候,我敬重的人,都还在,都没变。」
他那时的神情,让她不禁有些嫉妒起他深藏在回忆里的那些人,那些过去。
她觉得,她的出现晚了些。
他却说,不晚。
因为遇见她时的他,是他最好的时候。
再早一点,再晚一点,都不是最好,都不是最合适。
「教授在想什麽?」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万庭澜从回忆中回过神,「这是你第三次请辞了,还有下一次麽?」
她许多年前问过相似的问题。
那时的她,其实无比希望他说没有。
但她知道,他的梦想和她的梦想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期待过那个问题的答案。
这一次,她觉得她可以期待了。
叶寄鸿微微一笑,笑容一如既往,只是带了些故事。
她想听他讲那些故事。
「事不过三。第三次,就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