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一年十一月三日下午2时,谋划了许久的运动终於摆在了台面上。
在涌进上海的慷慨激昂的人潮中,并无志清与叶寄鸿的身影。
几小时之後,陈先生被拘在江南制造局的消息四散开来。
十一月四日凌晨三点,江南制造局门外陆陆续续浮现了一些身影,似是早就埋伏在此地。
「听我的,一个小时之後,他们再次开始轮班之时,就动手。」蒋志清俯下身子道。
周围的人都点了点头。
「要是醉亭那时还未归……」
……
沪军军营,一把邪火烧了粮草。
所有人都往粮库干,竟然无一人发现,丢失了两件大型器械。
……
一小时之後,醉亭还未归。
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明白,这很有可能意味着醉亭已经为革命牺牲了。
「换班了换班了。」有人悄声提醒。
蒋志清当机立断,「冲!」
跟着志清在四周伺机已久的人们拿着青帮派下来的武器一个一个勇往直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云霄。
然而这样优胜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江南制造局的清兵们弹药充足,打完一波立马换上另一波,而他们这些攻击的人,早已快弹尽粮绝。
「光复上海!」
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这样一句话,杀红眼的战士们斗志再起!
有些人甚至放弃了枪弹,从制造局外的草从里抽出砍刀,朝那些清兵一个一个砍过去。
「冲啊!光复上海!」
又是一声起,而这一声,给他们带来胜率!
「是醉亭!醉亭他们带着格林炮来啦!兄弟们,冲啊!」
叶寄鸿带着一队人马,搭好两尊格林炮,就要对着大门轰。
「再不投降,我们就要拿炮轰,放火烧了!」他们大声叫喊。
守卫的清兵们一个一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蒋志清上前道:「我们只是想解救陈先生,光复上海,本意并不愿与你们为难。若是你们肯放下兵器投降,我保证,我的兄弟们不会伤你们一丝一毫!」
守兵们本来就有很多曾经是汉人,接这份差事只是为了糊口,为了这份差事把命搭进去,实在是不值当。
半晌,有人第一个放下了兵器。
有了第一个,很快便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待蒋志清与叶寄鸿领着人冲进去时,又听得制造局深处有打杀声,连忙冲进去一看,是攻後门的兄弟们已经和陈先生里应外合了,正要来支援他们!
「志清,做得好!」陈先生对眼前这个青年人是赞不绝口。
「志清不敢邀功,这两百个兄弟们都做得好!醉亭贤弟他们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从沪军那里抢来了格林炮,才扭转了战局!」
叶寄鸿摇了摇头,还是带着青涩,「哪里哪里,略施小计,略施小计。」
「哈哈哈,哪里是略施小计啊,醉亭带我们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库,声东击西,直接把格林炮牵了出来。」一个跟着叶寄鸿前去的大汉开始绘声绘色地说着。
陈先生走了过去,赞赏地朝他点头,「不错,我没有看错。」
叶寄鸿也不再谦虚,拱手道:「多谢先生赞赏。」
「先生,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再说。」跟着陈先生的随从提醒。
「哦,对,快,先离开,以防他们杀个回马枪。」有人立即反应了过来。
……
十一月六日,陈先生当选为沪军总督。
光复上海的起义大胜!
叶寄鸿兴冲冲地跑去华东大饭店告知圆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却看见了另一个人。
「玫瑰姐,圆圆姐呢?」
玫瑰和叶寄鸿也是认识的。
玫瑰见着是他,脸上突然堆起了笑,「哟,是我们的大红人小叶呀,怎麽,来大饭店听曲儿?」
玫瑰上前挨着他,叶寄鸿哪里见过这番阵仗,连退了几步,「玫瑰姐莫……莫在靠近了。我是来找圆圆姐的。」
玫瑰不悦他的动作,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道:「死了。」
「死了?!」叶寄鸿大惊!
不过才几个月,几个月前才见过的,怎麽死了呢?
「你这个小赤佬,那麽大声作什麽啦!」玫瑰不悦地瞪着他。
「怎麽死的?谁害死的她?」他疾步向前,盯着玫瑰,有些凶狠地道。
「哎哟,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叶寄鸿不可置信。
玫瑰白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给自己涂着粉,「圆圆那人鬼精鬼精,那时,我还道你是发达了,来我们华东逍遥了,现在才知道,你这个小赤佬,是来这边搞革命的是吧。」
「说重点。」叶寄鸿不耐烦地道。
「你再凶你姐姐我,我可就不说了啊。」
玫瑰从镜子里又瞪了他一眼,转而继续道:「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你在做什麽了。那时周行错收到了消息,来拿你们,她为了给你们脱身的机会,跟了他呗。」
「你说什麽?!」叶寄鸿瞪着双目,双手握成拳,压抑着情绪再问了一遍,「你说什麽?」
「这是事实,爱听不听。」
如晴天霹雳,一个接着一个,叶寄鸿有些站不稳,瘫坐在了地上,他怎麽也不会想到,会是因为他,他怎麽也想不到,那次见面,会成永别。
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他即使跟了陈先生,也抽空多来几次华东好了。
他怎麽就会,傻傻的以为,等他有一番事业了之後,一切就会好呢?
好不了了啊。
人没了,怎麽好?
「那……那她是怎麽……」
玫瑰见他那模样还是有些不忍,语气也不再那麽咄咄逼人,「周行错是个狠人,对待女人并不温柔。很多姐妹跟了他後的下场都不是很好。但却不曾传出他……把人玩死的。」
周!行!错!
叶寄鸿在心里对这三个字咬牙切齿,这个人渣。
怒火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那你怎麽说……圆圆姐……走了?」他还是抓到了玫瑰话里的漏洞。
「因为她跟了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若不是死了,便是被他折磨得出不来。周行错可不是什麽好人。」
叶寄鸿突然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走,玫瑰似乎都能感受到从他胸腔里迸发出来的熊熊烈火,她想拦着他,後来又想,跟她有什麽关系呢?不过都是贱命一条。他乐意去,就去呗。跟圆圆那个女人一样,傻兮兮的。
……
周行错是个顶厉害的人物。
他的厉害厉害在,他在什麽世道都能够生存地下去,并且生存得很好。
他又被洪帮重新接纳了。
理由是,他当初帮清政府做事,其实是卧底。
洪帮把他渲染成一个忍辱负重的英雄烈士。
不知道究竟是他骗了洪帮,还是他和洪帮骗了大家,又或者是他们说的都是真话。
但这些,叶寄鸿一点都不在意。
他只想报仇。
他不管周行错是不是一个厉害的英雄人物,他做了那些事,就要为那些事付出代价。
他把枪擦得锃亮。这把枪,两天之前,杀了不少制造局的守卫,他还在做噩梦,他刚想把这把枪封存起来。
现在看来,要再用一次了。
叶寄鸿来到周行错的府邸前。
周行错本来就出身与富裕之家,当初洪帮收他,看重的想必也是他的财力,可利用的财力。或许和这次洪帮原谅他的本质理由一样。
叶寄鸿也不怪洪帮。
他虽然才十六岁,但这种金钱至上的事,他看得太多了。
没有钱什麽都办不了,他也想要钱。
革命政府也想要钱。
所以给了周行错一个官职,让他继续做他的官过瘾。
也是巧了。
周行错正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也看见了叶寄鸿,以及他正在掏枪的手势。
周行错笑了。
笑他的不自量力,笑他的自投罗网。
叶寄鸿还没有将枪掏出来,就被不知从何处的人按倒在了地上,挣扎不起。
他听见周行错那令人胆寒的声音说:「把他带进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