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寄鸿走在上海最繁华的这条灯红酒绿的大街上,心中没有旖旎,只有对未来的憧憬。
陈先生让他去跟着他闯一闯。
陈先生是谁?
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现在和孙先生一起革命,一起推翻这奴役人的大清。
他脚步加快了些。他要告诉圆圆姐这个好消息。
圆圆,大上海各大饭店的常客,所有人都爱听她唱歌,当之无愧的大上海头牌。
她唱的不是别的,唱的是《满江红》,唱的是《密州出猎》,唱的是「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圆圆跟叶寄鸿以前是同事,都在华东大饭店里待过。
圆圆在台上唱歌,叶寄鸿在台下端茶倒水。
她在台上唱,他在台下听。
「又来啦?」
在华东大饭店後头,有个小门,是专门用来运送厨房垃圾的。说话的老头儿便是这看门的人。
「嗯,来啦。」
老头眼睛眯了起来,笑着把烟斗往墙边上磕了磕,「赶紧去吧,圆圆要上台了。」
「嗯!」
「记得把帽子戴上,可别被人认出来,连累了老头我。」
叶寄鸿一边应着,一边从包里的一堆教科书里掏出来一个被压得扁扁的旧帽子,他把旧帽子戴在了头上,跟老头笑了笑,打开门走了进去。
圆圆正在上妆,便听得有个熟悉的声音唤她。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向房间的露台。
果然——
「不是让你别翻上来麽?摔了怎麽办?」圆圆说话时温温柔柔的,跟一般的邻家小姐姐没有什麽差别。
叶寄鸿朝她咧嘴一笑,把好消息告诉了她。
圆圆听完却只皱眉,没有他想象中的开心。
她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烟,靠着栏杆,就这麽抽了起来,整个人匿在光影里,匿在浓烟里,配上她刚刚涂好的红唇,说不出的好看。
叶寄鸿有些看痴了。
「革命有什麽好?」圆圆的视线没有聚焦,不知道是看向了哪儿。
这时候的叶寄鸿,读了些书,大道理是明白的,但真要让他说个具体的「革命哪里好」,他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只能道:「可我做门童也还不起……」
圆圆眼睛眯了眯,「你革命就是为了赚钱?」
叶寄鸿把帽子摘了下来,拨弄了一下他早些时候鼓起勇气剪短的头发,道:「不完全是。」
圆圆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无声地笑了,「你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懂什麽?」
叶寄鸿没有反驳,他知道,他确实有很多东西不懂。
圆圆站了起来,与叶寄鸿擦肩而过,「走吧,戴上帽子,听我唱歌去。」
……
圆圆站在舞台上,唱了一首很不一样的歌。
歌的内容倒是如她既往的豪气,只是这唱法,却有些……
她唱:「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她唱得很无奈,很悲伤,唱得像是「可怜如少羽,偏不过江东」。
有人开始不满,也有人为她说话。
「本来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项羽没有想通这一层罢了。」
叶寄鸿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灯光下捧着麦克风在吟唱的圆圆,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不知道吧?」老头已经下了班,赶来听圆圆的最後一首歌。
「什麽?」叶寄鸿问。
「圆圆的弟弟走了,在广州走的。」
「广州?」
「是啊,黄花岗。三个月之前。」
三个月之前……黄花岗……
老头没有说明白,但叶寄鸿已然明白。
三个月之前,正好也是他在华东饭店犯了错,圆圆保下了他,并保举他去上海大饭店做门童工作的时候。原来那时候的她,经历了这些。
叶寄鸿低着头,心中想要回报圆圆的感情更甚。
圆圆对他的恩情尚不止於此……
舞台上的曲子换了。
原来是有人点了另一首歌,花了钱的,圆圆自然是不会拂了对方面子。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後庭花。」
她低低吟唱。
不知是谁点的这首,圆圆姐明明不是歌曲里的女子。
年轻的叶寄鸿有些忿忿不平,老头拍了怕他的肩:「这种讽刺你就受不了啦?果然是小孩子啊。」
……
三个月之後,在上海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外表之下,暗潮涌动,似是在酝酿一个惊天之变。
「清政府那几个也不是傻子,端了我们好几个点了。」
「那个周行错怎麽跟清政府混一起了?」
「哼,洪帮的败类。」
「醉亭,你怎麽不说话?」有人见叶寄鸿一直没有参与进来,便出声询问。
叶寄鸿抬起头,眸光闪了闪:「我有一个绝佳的地点。」
「哪里?」众人眼睛亮了亮。
在众人的期待下,他缓缓说出了一个地点。
「这个地方能行吗?」有人质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叶寄鸿坚持他的想法。
「好,那我们下次就在这个地方会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