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雨
帘外雨潺潺。
似织就了笼罩天地的网,无边无际地洒落,细细绵绵,密密麻麻,千丝万缕,无穷无尽。
一护小时候对於下雨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在那一个痛彻心肺的雨天之後,他开始讨厌,不,厌恶雨天。
雨水坠落尘土激起的尘土和青草的气息,似乎无所不在的潮湿水汽,单调而嘈扰的哗哗雨声,一阵紧,一阵疏,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开的声音和味道,仿佛昨日重临,将无尽的悔恨和痛楚勾起,磨折心肠。
语笑嫣然的母亲,自那一个雨天後,再不存在於世上。
而世界依旧。
即使後来成为了代理死神,一护也不能理解,死亡的真意。
他只尝到了“失去”。
却不知道,雨天,也会邂逅“得到”。
那个人……跟他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很喜欢雨天。
伞下漫步雨中的时候,冰封般波澜不惊的脸上,也会有点点悠然的韵致。
坐在茶室内捧着嫋嫋白烟的茶杯时,会透过雨帘望向天空,雨的灰映进墨黑的眼,依稀柔润。
倾听的神态像是耳边有什麽壮丽的交响乐,微微出神,微微沉醉。
像只淋湿的猫一般被男子捡回去的自己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人说,雨天,是回忆的天气。
这麽感性的话,真不像是一个面瘫说出来的,但是,那时候男子脸上浮现的温柔,却让一护愣了神。
因为雨而烦乱不安的情绪,似乎突然被干扰到了,而悄悄沉静下来。
回忆吗?
雨天有着柔和的阴影,潮湿得似乎连心都开始滴水的空气,影影绰绰间,确实有着时光倒流的感觉。
回忆不尽是苦涩。
和妈妈一起漫步回家,黄色绘着小雏菊图案的小雨衣,仰起头就可以看到的笑颜,即使在灰暗的雨天也不会失色,那时候,满心的依赖,以为天地间除了雨,就只有快乐同行的妈妈和自己……或者在疯玩的时候被突然落下的雨淋湿,嘻嘻哈哈跟夥伴们一起跑回家,在妈妈的嗔怪下换下湿衣,一身乾爽格外的舒服……这样的雨天,其实有很多,很多,只是,都被最後一个血色的雨天,盖过,不敢忆起。
一护知道自我惩罚没有意义,妈妈希望的,是自己快乐幸福地活下去,到老,到死。
但是幸福,是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背负着太多的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寻。
可是,和朽木白哉偶遇的那个雨天,一起在茶室中静静喝茶,淡淡交谈的雨天,一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安心。
如果,把所有与雨天相关的快乐记忆保存下来,那麽以後,是不是就不会那麽讨厌雨天?
因为,那个人,他喜欢雨天。
因为,那一天,在回忆中,浮现的原来也有那麽多快乐的片段。
沉思中的少年双手支颐地坐在了卧室的窗前,窗外,是绵绵密密的雨。
一朵朵银花在水中盛开,瞬开瞬谢,此起彼伏。
淡灰的色泽映入夕色的眼眸,添了一抹难言的柔和。
那唇畔浅淡的弧度,是微笑吗?
•辣
一护不讨厌偶尔吃点辣。
但是如果辣到朽木白哉吃的那种程度,他也只能敬谢不敏。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随着面部神经的坏死,此人的味觉也接近彻底的麻痹,所以才需要那麽强烈的刺激。
红艳艳的菜肴散发着可怕的呛人辣味,见者惊心闻者绝倒。
问题在於一般人吃辣不是都吃的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吗?一副很痛快的模样,那人却依然是面无表情优雅自如,好像在吃什麽鲍鱼燕窝似的。
一护手颤颤的抓起筷子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嗯,还好是正常的口味。
幸亏朽木家是分餐制。
可是为什麽露琪亚的菜色也是红彤彤的?还边吃边流泪?
一护小声询问的时候,露琪亚很是嫉妒地给了他一拳。
嫉妒是种可怕的情绪,这一拳实在太生猛了,直接将代理死神放倒在地,然後被女王一脚踏上,捏着下颌沉吟良久,“是啊,大哥为什麽对你特别优待呢?是不是被你这小子抓住什麽把柄了?”
一护大声喊冤,“白哉有什麽把柄能给我抓住啊!”
双掌互击,“是啊,一开始就不对劲,大哥居然任由你喊他的名讳……”
“还经常邀你来朽木家喝茶!一坐就是一下午。”
“多次留你吃饭!还嘱咐厨房另做不加辣的!”
优待……一护心中有只小猫爪子在抓来抓去似的,既高兴得想笑出来,又惴惴难安地慌乱不已,抓抓头把乱乱的短发抓得更乱,欲盖弥彰地道,”我不觉得这有什麽特别的……哈哈,那个,我是说,白哉是朋友嘛,朋友这样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朋友啊……”
呃……怎麽觉得浑身发凉啊……女王居高临下,面貌突然化为和蔼,声音温柔,“一护……”
鸡皮疙瘩,“干嘛?”
“以後有空,就多来朽木家坐坐吧。”
“哎?就这样?”
“就这样。”
“哦……你不说我也会的。”一护很是爽快地同意了。
虽说在吃饭的口味上不能苟同,但是贵族家的晚餐,真的很好吃不是吗?能蹭吃蹭喝有啥不好的!
只是看着露琪亚别有深意的笑容,怎麽就这麽的毛骨悚然呢?
黑崎一护,误交损友之後,人生就完全拐了个弯,走向了不知道的方向。
•花
一护一直以为朽木白哉最喜欢的花应该是樱。
人家连斩魄刀都是樱花了,怎麽可能不喜欢樱花呢?
可惜现在不是樱花的季节啊!大冬天的,光秃秃的都没啥看头了。
在山本爷爷那里报完到然後被剑八追杀的一护熟门熟路地从朽木家的围墙翻了进来,没有感觉到朽木白哉和露琪亚的灵压,乾脆就在庭院里闲逛起来。
即使是冬景,朽木家依然大有看头,那曲曲折折掩映在浓茂枝叶下的回廊,此刻没有了遮掩,衬着清峭的枝干,淡淡的冬日阳光,有种时光静流的安然和祥和,那安静清澈的池水中,游鱼依然历历可数,红鳍纱裙轻摇款摆,自在逍遥,那时时在脚下环绕的曲水,那转折间别有洞天的曲径门扉……一护很喜欢在朽木家的“探险”。
嗳,肚子都有点饿了……
一缕淡淡的,却非常悠远清逸的香气窜入鼻息,待要仔细辨析,却已经寻找不到。
然後一护看见了掩在竹林中的小小门扉。
那里面是什麽?似乎从来没有去过呢!
一护好奇心起,推开了小门。
“哇哦!”
惊叹声中,千朵万朵的白梅,簇拥着将视野淹没。
“好大一片白梅啊,白哉这家伙,居然不叫我来看!”
少年开心地走进花海,左顾右盼。
白梅如雪,一朵朵轻盈盈地落下,依附於墨色遒劲的指头,安宁婉转。
白梅如玉,薄致的花瓣近乎透明,宛似天工巧手雕就,静逸缠绵。
如果说白樱是坠落时惊心动魄的决绝,那麽白梅,就更有着不畏霜雪的孤傲清高。
就像朽木白哉。
这麽一大片梅,难道说,白哉最喜欢的,其实是梅吗?
“黑崎一护!”
“哎?”一护讶然回头,“白哉?”
站在园门处的男子,可不正是这个园子的主人?
白衣墨发,清凛分明的五官,卓然出尘的身姿,似白梅的清,更似白梅的傲。
一双墨瞳就如同装进了子夜的天空,隐有霜雪落下。
一护突然觉得有点难以呼吸。
“那个……白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麽就进来了……这白梅真好看……”
“嗯。”
“你是来喊我吃饭的吗?”
“黑崎一护,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厚脸皮?”
“什麽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男子转身,轻轻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否认,只道,“走了。”
雪色衣摆扬起,迤逦而去。
一护慌忙跟上。
出园的时候,不由又回头看了眼满园的白梅。
那清傲的白,非常非常的美丽,却也让人觉得非常非常的寂寞。
以後,再来看看吧……
好像,从这一刻起,喜欢上了白梅呢。
追上,“白哉,你喜欢白梅?”
“嗯。”
“我也很喜欢呢!”
“是吗?”
“是啊,朽木家的白梅,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白梅了。”
男子淡淡侧过脸,“你身上有白梅的香气。”
“真的?唔,真好闻!”
少年立刻抬手去嗅的模样有着不染的天真。
在他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男子微微勾起了唇角。
“下次,乾脆去梅园喝茶好了。”一护心情很好地提议。
那样,白梅也就不会那麽寂寞了吧?
“好。”
•书
朽木白哉是屍魂界书法协会的会长。
可想而知,他的书法很棒。
黑崎一护是现世的孩子,用惯了钢笔的他,用毛笔写出来的字要辨认都是困难,更别提什麽美感了。
山本老爷子一锤定音,就由六番队队长来指导代理死神的书法。
一护咕咕哝哝,什麽时代了,屍魂界还用毛笔,读了这麽多年书,居然还要从头练起。
“你对我有什麽不满吗?”
同样是被抓了苦力的六番队长对於学生的态度很是不满。
一护抓抓头,很是烦躁地抬头,目光里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味儿,“白哉,练字手很酸啊!”
白哉拿起几幅墨蹟淋漓的鬼画符,皱眉叹气,“首先要静下心来。”
“我也想啊,可是越写越烦躁!”
“我来教你。”
男子从背後,握住了少年握笔的手。
一护一惊,但觉着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有点怪怪的……
以前从来没有触碰过,一护一直以为这个男子的手,是淡淡的微凉,就像他的灵压给自己的感觉。
然而不是,居然是比自己的体温还高的火热。
烙印在皮肤上,令人很想挣开。
他觉得心慌,却又不知道为什麽心慌。
幽微的桔梗香气,是男子衣上的熏香。
现在他被这种香气包绕了,虽然除了手,其他地方都没有接触,却有着被拥抱的错觉。
脸烫得厉害。
男子醇厚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指导着他应该怎样用力,怎样提笔……以前怎麽就没注意到,白哉的声音是这麽好听呢,去当声优一定大红大紫!
眼光不觉溜到了男子的手上,比自己的略大,盖在手背上仿佛能完全包覆住,白皙,指掌都十分修长,指甲修得很整齐,显得文雅而有力。
甲床的颜色是比自己的要淡些的粉。
“会了吗?”
“嗯……应该……”真的会了吗?刚才全在开小差!
“那你自己试试?”
“哦……好……”
包覆的手离开,心里突然有那麽几秒钟的失落。
我在想什麽啊!莫名其妙……
定了定神,一护开始认真一笔一划地书写。
架子还是不错,只是笔划的粗细轻重掌握得不好,却也比先前好多了。
并不是不会写字的新手,只是不习惯毛笔罢了,适应了笔,渐渐也就开始有了模样。
男子点点头,“不错。”
有什麽在心中雀跃着,振翅愈飞。
得到这个人的承认,心中的喜悦顿时要满溢出来一样。
一护开心地笑了出来,露出了整齐白细的牙齿。
望向窗外瓦蓝的天空,“白哉,书法……果然是件蛮有意思的事情。”
“你这还不能称为书法。”
“吓……你一天不刻薄我几句会死吗?”一护忿忿地道。
“免得你有一点点成绩就骄傲自满。”
“切!”
下午的队舍中,书写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交谈中,阳光的粉尘一粒一粒在空中翻滚。
来往的脚步声和语声到了这里都模糊在这凝滞般的光影中。
一笔一划中,心神安宁平稳,无忧,也无虑。
一直……都这样就好了……一护偷偷地抬起头觑着男子的神情。
当然他什麽也看不出来,自然也无从知晓对方是不是有一样的心情。
可是,白哉身边的气场,并不是不愉快的,甚至感觉,比平时更加放松。
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时光呢?
少年垂下了眼帘,继续专注在书写之中。
时光如水,流淌无声。
•憩
又在草地上睡着了。
白哉缓步走过,在樱花树下,草地上,寻到了好眠的少年。
春草流碧,落花翩跹,这片小小的宁静角落,忙碌的蜂蝶都识趣地不来打扰。
少年在花树下的睡颜点缀着斑驳的碎影。
握着书卷的男子静静地在少年身边坐下。
看的却不是手中泛黄的古卷,而是安然好眠的人儿。
总是桀骜乱翘的灿烂发丝柔软垂落,轻盈拂过他不染风霜的饱满额头。
细长的眉安详舒展,密密的橘色睫毛在气流中微微颤抖,眼睑下小片的阴影灰中带着淡淡的金。
熟透的李子一样的嘴唇微微嘟起,饱满卷翘的唇瓣就像初开的鲜花,水润润的,令人猜想是不是比果子更甜,比花更香。
松松握起的拳头,细瘦的手腕匍匐着青色的静脉,在肌肤下每一个分叉都清晰可见。
皮肤是被阳光爱抚过的健康蜜色,细腻得辨析不出毛孔。
香甜,安宁,散溢出一种谢绝打扰的气息。
在做什麽好梦吗?眉梢眼角都透着如梦似幻的甜蜜。
天地间只剩下了风声,和一睡一醒的人。
如此接近,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得到的错觉。
真的可以吗?
自由奔放的少年,就像一簇火,一缕风,让人不忍心去束缚。
他有他的世界,他的天地,不可能拘束在这里。
但是那油然而生的渴望,却又催促着,鼓动着,让人想要遵从心底的意念。
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少年舒展的眉,顺着眉的弧线,来回之後滑到了眼睑,细细的睫毛刮擦着指腹,痒痒的触感。
细腻的肌肤盈满了活力和弹性,滑行间吸住了指尖般无法离去。
粉樱轻落,细细的声响仿佛也足够构成惊扰。
男子醒觉般的收回了手,稳稳心神翻开了手中的书卷。
风中有轻轻的叹息。
一页页翻过的声音。
阳光和花草的香气侵润了呼吸。
还有熟悉的桔梗香。
一护感觉到自己在阳光的深处无限的沉陷下去,被柔软的白云包围,温暖。
睡梦中他笑着蹭了蹭温暖的源头。
睡得真好……好舒服……
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满天。
男子微微倾近的面容也镀上了夕光的金黄,仿佛从古旧画卷中走出一般,柔和而模糊。
“醒了?”
“嗯,睡得好舒服啊……”少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都这麽晚了,怎麽不叫我?”
“我在看书。”
“哦……”一护撑起身体坐了起来,“难怪我总觉得身边有人。”旋即摸摸肚子,“我饿了,白哉。”
白哉几乎要翻个白眼给他看,”朽木家不是饭馆。“
”当然不是,比饭馆好多了!“——被纵容得理直气壮的蹭吃蹭喝。
白哉乾脆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伸手从少年头发上取下一片落樱,“回去吧。”
一护有点发呆,刚才……好近……随即发现男子已经越走越远了,赶紧起身追了上去,“走那麽快干嘛,等等我啦!白哉!”
夕阳满天,处处明亮却又处处昏黄,那朦胧的光线转折变幻着,想要辨析却已转瞬即逝,无从捉摸。
正如那朦朦胧胧,若即若离的思绪。
照见归人。
嗯,懒惰了一个星期,决心勤奋一下,今天先爬个墙练练手,明天继续连载!
外一篇•鱼
朽木家有很多鱼。
养的年份久了,鱼儿肥大非常,一护偶尔逗留在水边,看着便不觉咕咕哝哝,“肥得可以烤来吃了。”
八千流大有志同道合之感,偷了鱼就拽上一护来一起吃。
一护开始还很有罪恶感,但是八千流的意志力不是他能拮抗的,横竖偷也偷了,烤也烤了,不吃也是浪费……吃了几次,觉得怎麽就比桌上的烤鱼要好吃,渐渐也就听之任之地同流合污下去了。
一般来说偷来的东西确实比正正经经的饭菜有味道。
白哉发现家里的鱼少了很多,疑惑之下,招来暗卫询问。
暗卫们自然一五一十地将代理死神跟十一番副队长的恶行说了出来。
白哉沉吟良久,下命不必阻止,只需及时通知他。
於是人赃俱获。
故意放跑了八千流,抓住了比较呆一点的代理死神。
一护喊冤,“鱼不是我偷的!”
“可是你吃了。”
一护顿时瘪了。
面沉如水的贵族当家目光如剑,一护很是羞愧,他本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因为几条鱼居然堕落至此。
“我赔你就是了。”
“这是珍品锦鲤,一条……价值跟一幢房子差不多。”故意放慢了语速,就看着代理死神哭丧了脸。
“那怎麽办?”
“你是露琪亚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要你赔钱。”
一护立刻用看恩人的眼光看着如此通情达理的白哉。
“上六番队来打工吧。”
“打什麽工?”
“做我的助理。”
“助理……要干嘛?”
“斟茶,倒水,打扫,送文件……”
那不就是跑腿?反正是暑假,就当打工还债!一护忙不迭点头答应。
一天下来,别的倒没啥,就是肚子都饿瘪了。
还好朽木家很仁尽义至地管饭。
上的菜是烤鱼,味道鲜美。
第一天早餐烤鱼中餐烤鱼晚餐烤鱼没有夜宵,第二天早餐烤鱼中餐烤鱼晚餐烤鱼夜宵也是烤鱼,第三天……烤鱼烤鱼烤鱼烤鱼烤鱼,第四天依然是烤鱼+烤鱼+烤鱼,第五天烤鱼的N次方……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是会腻味的啊!
一护忍无可忍,掀桌,“我再也不想吃鱼啦!”
就见贵族当家露出疑似微笑的表情,“很好。”
於是一护在六番队打了一个暑假的工,并且被整治得不再喜欢偷吃鱼。
八千流少了同盟,加上朽木家最近防备得跟铁桶似的,终於没趣地找其他乐子去了。
於是朽木家的鱼终於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