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玫不是一个话痨的人，说话向来单刀直入，也就不意外若以昕无话可说。
「第三次再迟交，我会直接记警告。」当然，没有宽限。
若以昕垂着头，眼神飘移，小手紧紧的抓着书包肩带，长至肩的头发遮住她半边的脸颊，显得她小脸苍白，她的姿势不自觉的低微和无地自容。
「报告。」一道清脆的女声自门口响起，不同於平时豪爽的模样。廖凌安连领结都系上了，整个人站得直挺优雅。
她一进办公室就发现若以昕的身影，她的脸色不好，不用想一定是挨了吴主任的教训。她有些不安，吴主任该不会知道她和韩尚……
若以昕接受到廖凌安询问的眼神，心里的羞愧大於委屈，让她再次低下头。
「主任，您找我？」
吴玫一见她，面部线条稍稍柔和，「上回让你带回去给父母看的大学名单，他们觉得怎麽样？」
「他们都很喜欢。」
「里面有没有哪一间是你有兴趣的？」
听闻，廖凌安面露难色：「其实……我目前没有出国的想法。」她当然不敢在吴玫面前说学历高低对她没有吸引力，只能避重就轻的说些缘由。「我觉得待在台湾很好，何况出国会是一笔庞大的开销，我不希望我的父母太辛苦。」
虽然吴主任依旧没什麽表情，但不难看出来她很满意廖凌安，进退得宜，不过份骄纵。
她接着说道：「每间学校都有奖学金的制度，学费全免也是有的。努力一点，或许只有生活费和住宿费的开销。再不然，我也能资助你。」
闻言，廖凌安愣了愣，聪明如她，已有些明白吴玫会这麽积极的原因，於是连忙摇头：「这种事怎麽能让主任帮我？我们又不是什麽特别的关系……」
「我和你父母也认识有段时间，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忙也是应该。你很优秀，人才不该被埋没。」吴玫翻了翻手边的资料，「如果你有学习意愿，帮助学生追求优越，不就是一个老师该做的事吗？何况钱这种事，你再还我就行了，不急。」
一个被训话，一个被夸赞，明显的对比，让若以昕此刻的立场有些尴尬，要走怕被主任说没礼貌，但是留下来她自然插不上话。
出国留学这种任谁都梦想过的事，要嘛是家中经济丰厚，再不然就是成绩优秀，而她两者皆无……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比较在求学过程中是不可或缺，但此刻的她除了为自己的能力感到可耻之外，剩下的就是浓浓的自卑感。
她是廖凌安，她是若以昕。
有些竞争是连搬上台面都不需要，就直接被宣判出局。
吴主任似乎还想说什麽，眼一瞥，发现若以昕还在，语气转淡：「你可以回去了。」
若以昕因垂着头，以至於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吴玫是个要求效率的人，对於碍事的杂事向来没有好脾气。她皱了下眉，语气加重：「没听到吗？」
若以昕缩了一下肩膀，怯怯的抬起头：「喔、好……。」她的脸颊微微涨红，觉得丢脸到了极致，慌张的走出办公室。
按照原本的计画是要去看卲季凯练习，然後三人在一起去吃巷口的热豆花，但此刻的若以昕早已没了兴致。
脑子漂浮着吴主任的话，以及她的瞧不起，但令她更丧气的是，她什麽都反驳不了。
她什麽都不好……
就连考高中也是因为她不想去上附近的私校，那里管得严，朋友也都不去，她一个人怕孤单，所以好努力才考上柳高。
若以昕没去棒球场，一个人发着愣晃到了大熊咖啡厅。已过了放学的巅峰时间，平时人声鼎沸的空间有些冷清。
她习惯性的低头盯着地板发呆，直到一抹黄澄澄的画面映入眼帘，她才回过神。
她眨着眼，大雄先生无预警的伸出熊掌，大大厚厚的柔软触感抵上她的发顶。
不重的力道，却让若以昕承载不住眼泪的重量。
她承认她就是委屈了。
明明知道吴主任就是出了名的毒舌与刻薄，也知道在这个时代，不会读书不要紧，只要肯努力就好。
若以昕不聪明，但她做什麽事都很努力，哪怕是十五分钟的早扫，她从来不曾有偷懒的想法。
只是今天被吴主任这麽一说，一竿子就翻了她的船，似乎她所有的努力都不曾有价值。
「给人欺负啦？」隔着大熊头套说话的大雄先生，声线温和，温柔的像是邻家大哥哥。
大雄先生拍了拍她的头，「还是数学不会？」
若以昕用手背抹了抹哭花了的脸庞，没有说话。
「我都会教你的，别怕。」
闻言。她内心一塌，嘴一瘪，低低啜泣出声。
大雄先生也不恼，将她带到休息室，从厨房给她倒了一杯冰凉的水果茶。「喝吧，我可是滥用公权给你倒了特大杯，我要是明天被炒鱿鱼，还不至於太冤枉。」
若以昕已经不哭了，眼神呈现呆滞，似乎在发呆，又像在思考。约莫几秒，她才小心翼翼的捧起沾着水珠的玻璃杯，喝了几口。
又静默了几分钟，这段时间大雄先生也不催她，自个儿在白纸写了几条公式，解她刚刚传给他的题目。
若以昕呆呆的盯着他握笔的手，是一双漂亮有力的大手。写算式的速度很快，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犹豫的就列出所有解题技巧。
「大雄先生……」她的叫唤引起对面的人注意，「你这麽厉害，怎麽会叫大雄？大雄那麽笨，什麽都不会，做什麽都要别人帮忙……」
哆拉A梦里的大雄，是个笨手笨脚的小五生，连加减乘除都会算错，每次考试都抱鸭蛋，运动神经不好，常常惹麻烦……
然而她遇到的大雄先生，好像什麽都很厉害，再复杂的数学题目，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
听闻，大雄先生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大笑。「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麽……居然是纠结这种事。」
若以昕努了努嘴，红肿的双眼，配上红润的脸庞，显得楚楚可怜，彷佛一碰就会化。
大雄先生看着她，忍不住笑道：「可是他有着我们都没有的善良啊。」他说，「善良这种事，学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