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鸣屋被书翁关在书箱里,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才被放出来。鸣屋出来第一件事就是逃跑,结果又被关小黑屋。如此反复几次,鸣屋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书翁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敢反抗。
“鸣屋是谁?”詹平卉还是头一次听见书翁提起其他人的名字。而且这名字还挺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不认识。总之,被子别晒了,捡东西吧。”书翁说着往屋内走。
詹平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买书画的事为何不早说?害得她还要跑一趟,真是受罪!
许是知道了詹平卉的心思,书翁道:“这里的风景我已尽数画下,也该换个地方了。”
书翁就这毛病,每到一个地方,必把这里的风景看遍,把他认为美的全画下来。詹平卉愣是跟着他旅游了一年。这不,又要开始新的旅途了。
和往常一样,詹平卉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塞包袱里,至于铺盖……谁要谁拿去好了。
拉开隔纸扇,詹平卉走到小桌前,将这幅《山居秋暝图》卷起,一时不知道放哪儿。
书翁背起书箱,走到詹平卉跟前,将她手里的画作拿过来,随手朝背后一插。
两人就这么上路了。
自从住进这间废弃的神社里,书翁就没往镇上去过,买东西什么的都是詹平卉去。是以这一路上一直走走停停,皆因书翁看到自己喜欢的景物,就要拿笔作画,比如这个石头好看,他就把石头画下来,那颗草这个角度好看,他就站在这个角度把草画下来。
这么磨磨蹭蹭,走到镇上,天色已经暗下来。
“奇怪了,街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詹平卉停住脚步,问道。
一个人都没有?书翁低头,掰着手指算了下日子。他早就忘了今天是几月几号了。
“怎么了吗?”詹平卉见书翁半天不吭声,关切的问。
“……没什么。对了,等下你走前面,我走后面。记住,不要出声,不要回头,就算是我叫你,你也别出声。”
詹平卉满头问号,但看书翁那认真的表情,还是乖乖照做了,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不能出声呢?
这得怪书翁。因为今天是百鬼夜行日,所以家家户户关门关的早,书翁心思全在风景上,早把日子忘得干干净净,不然他不会今天来镇上的。
每年的正月、二月的子日,三月、四月的午日,五月、六月的巳日,七、八月的戌日,九、十月的未日,十一、二月的辰日的夜晚,都会出现百鬼夜行,被称作“百鬼夜行日”。
现在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让詹平卉别吭气。只要詹平卉不出声,他就有办法瞒过街上一群小鬼,也只能瞒住小鬼。
平地忽然刮起一股阴风,詹平卉哆嗦了下,本想回头看看书翁怎么样,又想起书翁叮嘱自己不要回头,有这么一瞬间,詹平卉觉得自己像个傻X。
天完全黑下来了。
詹平卉夜视能力差,看不清楚路,站在原地不敢走。书翁递来一盏灯,道:“拿着,别回头,别说谢谢。”
詹平卉忍住回头的冲动,把“谢谢。”和“你没灯怎么办?”这两句咽在肚子里。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话也不能回头。
别说,书翁递过来的灯还挺皮实,大风都没吹灭它。詹平卉拎着灯,顶着风,按照记忆中旅店的方向走。
走到拐角处,忽然窜出一条黑影,詹平卉吓得“啊”了一声,那黑影窜到墙边,不动了。
走在后面的书翁顿觉不妙。
果然詹平卉拎着灯去照影子,原来是只可爱的小猫咪。詹平卉轻轻拍了拍胸口,不满的瞪着猫。
书翁急道:“别管它了,赶紧走吧。”
“好的。”詹平卉顺口一回。
书翁登时变了脸色。
猫咪忽然蹦到詹平卉手臂上,又把詹平卉吓了一跳。詹平卉无奈地用手抚摸猫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猫说话:“你是要吓死我吗?”
詹平卉这句话说完,周围的风忽然停了一下,又“呜呜”的响了起来!
风很大,詹平卉抬手挡住眼睛,眼睛看不到,耳朵瞬间灵敏起来。
“刚刚是不是有人类在说话?”
“我听到了一个人类的声音。”
“在哪里?在哪里?”
“我没看到,你们看到了吗?”
……
这些交谈的声音顺着风钻进詹平卉的耳朵里,詹平卉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恐惧。她大着胆子,放下手——眼前除了建筑,其他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营养不良产生幻听了?詹平卉下意识的回想起自己的吃食,基本上是书翁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书翁又很少吃鱼,调味的鱼酱保质期又不长,詹平卉来之前有110斤,标准体重,现在……有没有95斤都是问题。
猪肉?不存在的,街上也没有卖的。詹平卉也不清楚为什么街上没有卖猪肉的人,她能理解没有卖牛肉的,因为牛要用来耕地,可是猪肉……为什么也没有卖的啊?
交谈的声音又顺着风钻进詹平卉的耳朵里,詹平卉吓得瞪大了眼睛,因为,她什么都没看到!
不是幻听!不是幻听!
心脏砰砰直跳,身上汗毛倒竖,詹平卉如堕冰窖,不自觉的用力搂紧了怀中的猫。猫儿吃痛,狠狠地挠了詹平卉一爪子,詹平卉疼的“啊”了一声,松开了手,猫咪趁势跳在地上。
詹平卉看着手背上的伤口,欲哭无泪。猫、狗、狼都是狂犬病毒携带者,这个年代没有狂犬病疫苗,也没有烧酒,普通百姓喝的酒又不能拿来清洗伤口,詹平卉顿时瘫软在地,苍天啊!请保佑这只猫没得狂犬病吧!
交谈声又伴着风声飞入詹平卉的耳朵,瞬间把她刚才那点小小的忧伤吓跑了。还好她的脑袋没当机:书翁会不会也被吓到了?
这么一想,詹平卉仅存的勇气被激发出来。她顾不上书翁“不要回头看”的叮嘱,提着灯,扭头看书翁。
这一看把詹平卉惊呆了:卧槽!这个蓝衣服的英俊小哥是谁?书翁呢?
妖化的书翁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你是谁?书翁呢?”
詹平卉磕磕绊绊的话音刚落,天空中传来几声像瓷器碎掉声音,接着“哗啦”一声,书翁布下的结界碎了!
风停了,那些嘈杂的交谈声的主人纷纷显露在詹平卉眼前。
眼前的情景,詹平卉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见过会说话的扫把吗?你见过会说话的石板吗?你见过长着人头的车轮吗?
詹平卉全见到了。
她不仅见到了这些,还见到了周围漂浮的人魂和其他的奇奇怪怪的……生物。
这些……就是……妖怪?
那……书翁呢?
“没想到真的是人类。”
“对啊,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
好吃?詹平卉当机的脑袋捕捉到这俩字,开始运转了。
他……书翁……被眼前这群“东西”……吃掉了?
“我有好几天都没吃人了。”
“等等,这是他的食物吧。”
“他的食物?”
说话的妖怪们这才打量书翁,根据结界上的妖气来看,刚才的结界就是他布置的。
原本想要上来吃詹平卉的妖怪,也都纷纷停下观察书翁。书翁一副文弱书生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妖怪。当然,这里的妖怪都没见过大妖怪。
可是让他们放弃一顿美餐实在是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这个人类是你的食物?”一个鬼魂问。
“……不错。”书翁语气冷淡,“你们是要我把她让出去?”
一只像蛇一样的妖怪道:“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哪里没有?”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找呢?”书翁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妖怪们见书翁的态度,又交谈起来。
“真是他的食物吗?”
“看着也不像啊……”
“又不是大妖怪,有什么好狂的!”
……
忽然远处一个女声道:“这位大人,该不会喜欢上这个人类了吧?”
一语惊醒四座!刚才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所有妖怪的目光全盯在詹平卉和书翁身上。
妖怪爱上人类!这是多么蠢才会做出来的事啊!
“你想多了。”书翁看向越来越近的女妖怪,冷冰冰的道。
一言不发的詹平卉一会儿看着这个女妖怪,一会儿看向这位蓝衣服的帅哥。脑海中没来由的浮现出一个想法:眼前这个蓝衣服的帅哥,是书翁。
想法一旦冒出,就停不下来。詹平卉想起他们第一次自我介绍时,书翁在地上写的名字——书妖,叫他书翁还是后来纠正的。
詹平卉又想起来,书翁可以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睡觉还神采奕奕,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所以……教她念书的不是她以为的公子哥,而是一个博学的妖怪?她这一年多来,一直在跟着一个妖怪到处旅游?
女妖怪轻笑:“哎呀呀……妾只是看大人您非常在意她,乱猜的。”
这娇媚的语气、妩媚的神态,瞬间俘获了一些男性鬼魂。瘫坐在地上的詹平卉,也被这声音、这神态,勾起了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她没少看小黄书。
书翁眼神变了变,又恢复了正常。总的来说,他对媚术还是有些抵抗力的。
“你叫魅妖吧。”这种媚术,对魅妖和狐狸来说是小菜一碟,眼前这位不是狐狸。
“没想到还有人认得妾。大人的话真让妾开心。”魅妖语调婉转,又迷惑了好几只妖怪。
书翁瞅了瞅一脸花痴的詹平卉,心里顿生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