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星期日。
连日的雨像是假的一样,强烈的日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我用薄被盖住了双眼,挡下了即使被窗帘遮盖後仍然刺眼的光线。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概都会在假日拼命的玩,但我是个社会人,应该说曾经是公司所畜养的生财器物,能睡的时候就是要睡。
而且现在只有睡眠能够让我忘掉伤痛。
「啪」
窗口传来了一声轻响。
我的房间在一楼,偶尔会有风声敲打窗面,这并不足为奇。
「啪」
又一次的响声,这声音听起来像小石头敲到窗子。
然後就传来了篮球落地的拍球声。
我无奈的打开窗帘。
因为如果是在叫我,那麽这个声音绝不会中断。
「唷,哥们。」
在日光下晒得相当健康的酷帅美男子正朝着我举起姆指微笑:「不来打一场篮球吗?」
「你认真的吗?」我无力的靠在窗沿上,搞不懂为什麽年轻的学生有那麽多精力:「新闻说有台风耶。」
「星期五才会影响到本岛啦。」德元啪的一声,拍地收起篮球,以手指漂亮的转着球。
台风前特有的天空,万里无云,日光比平常都要强烈。
彷佛是风与云都被台风给吸走了,一点风也没有,日光直射地面,马路上的沥青像在发烫冒烟。
为什麽我得在假日一大早换上制服跟一个哥们上篮球场呢?
我一边走在他的後头一边抱怨着路上的高温。
「喂,你都不用准备联考吗?你和苏紫悦都是升学组的吧?」
印象中,我和晓月都是毕业後就业的,因此不去考虑联考的事拼命玩也无所谓。但是苏紫悦和刘德元的第一志愿都是最高学府的样子。虽然毕业後我就不太关注他们的事了,但是至少还知道未来他们会双双考上。
「唉呀,就是小悦悦让我别准备联考的嘛。」德元说着搔搔自己的头不好意思的回道:「她说反正我推荐徵试就一定会上了,没有理由再去抢一个名额。」
说得也没错。德元当了三年的班级干部,篮球社社长,长得又帅口才又好,不可能在面试拿不到印象分。而且在校内比赛从来没有拿过第一名以外的成绩,至少我的印象中他在书法比赛每一次都贴上校内的榜上。
「有喔。」
「有什麽?」
「我输过一次喔。」
「啊?」
彷佛是回应着我的内心话一样,德元只答了这麽一句话就没有回应了。
他指着前头的篮球场,拍了拍球要我和他去打街头的三对三篮球。
「唰」
又赢了。
又是德元一个人进了六球。
只要能拿到球,德元就会在篮下像是变魔术一样把球变进球框。我要做的只是负责把球捡来传给他,接着听球顺畅划过篮网发出的响音。
动了一会身体以後,我就在篮球架下坐了下来。
太久没运动过了,即使换回了年轻人的身体,一时间还是不习惯。尤其我就算在高中时也是个不运动的家伙。
「呐,哥们。」德元唤了一声把运动饮料扔在我手里,然後扭开自己手里的饮料瓶盖,咕噜噜的喝了起来。一时间我还以为他会畅快的倒在身上,他的样子就像会那麽做。
「动动身体之後感觉心里也舒服多了吧。」德元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我只觉得腿快断了。」虽然确实是随着运动而把烦恼暂时抛出了脑边,但我不想就这麽承认他的说法,我就是个这样别扭的家伙。
德元再次喝了一大口水,痛快的「呼哈」的叹了一声。
「好啦,可以跟我说说吗,你这几天茫的理由。」
「为什麽我得跟个男人在运动场边大谈心事呢?」
「哈哈哈,我也不勉强啦,只是看你好像有很多问题想找人问问。」德元爽朗的笑了一笑:「还有紫悦也让我关心一下你。」
「那是玩笑话吧,苏紫悦只关心……。」我只说了一半就闭口不言。
「嗯?」德元下意识的反问。
即使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说不定会改变未来,於是我就不开口。
「唉……。」我叹息了一会,整理了一下能说的话。
然後就大概说了下我想和晓月打好关系,却和江墨璃扯上关系,然後把星期五所发生的事简略的说了一下。
「你说晓月生你的气?」德元困惑的反问。
「嗯,先是把她那样推开,又让她看到那种场景,会生气跑走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天啊……,哥们。」德元扶额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不懂女人心啊。」
「我可不想被你这样讲。」
绝世大木头。你是不是不晓得苏紫悦每一回被告白时拒绝的台词都是「我不想和成绩比我差的人交往」。那家伙可是模拟考全校第二名喔,状元先生。
「难道你就知道晓月那时候的想法是什麽?」我好奇的反问。
「嗯……。」德元阴险的笑了笑,将饮料瓶放在一旁的地上,拍起了篮球:「这一场打赢了我就告诉你。」
「可恶。」我也只得奋力站起身。
结果那一场我们输了,德元虽然尽情的在篮下得分,但是只有一个人的球队始终守不下三个人的攻势。
败退了的我们悻然的离场。
「算了吧,哥们,也差不多中午了,该回去吃个饭准备念书罗。」德元勾起我的肩试图安慰我,但却更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没认真打。
「……我一点也不在乎。」输赢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晓月的想法。
「嗯……,好吧,安慰奖。」德元笑了一笑,举起手指:「明天你到了学校就会知道了,放心吧。」
「我才没办法放心咧。」
打从小学开始,我就对这种长假以後班上的关系突然变得险恶的气氛感到痛苦。明明上一周大家还聊得那麽好,明明假日时玩得那麽开心,在星期一上学时突然就会变成人们交头接耳看着我或某人而附耳谈话的情景。
所以我无法交到朋友,也无法信任那种随时可能崩塌的关系。
「哈哈哈,你对这种事真的太紧张了。」德元笑着拍了拍我的背:「小学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吗?我还比较想要像你这种人的才华呢。」
「你在开我玩笑吗?」你这家伙可是成绩优异,受人喜爱,运动全才,外貌引人注目,还连家里都很有钱。这种人说羡慕我只会让我觉得被同情而已。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德元苦笑了一下:「真是的,明明之前都告诉过你好几次了呢,看来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我不会把玩笑话当真的。」
德元於是无奈的耸耸肩,摊了摊手,在我家之前的岔路和我道别。
而我回到家洗了个澡,准备迎接之後的约会。
下午过後,我在车站门口等了一会。
这个时代的手提电话还没有普及,我也没有江墨璃的电话,所以只能就这麽等着。
今天是假日,所以穿着便服的人很多,但是因为这地方不算是大站,也没什麽游乐的景点,比起出站的人,入站外出的人还比较多。
约在这种时间,江墨璃会穿着什麽样的便服呢?
她找我又会有什麽事呢?
我茫然的待在车站门口看着出入的人群思索着。
从楼梯口走上来的人群鱼贯而出穿过了剪票口。
最後头有几个踩着缓慢的脚步踏上阶梯的人。
晓月就这样一个人缓慢走上了月台,而我却在剪票口前看见了她。
差点忘了,晓月是经常会在假日到学校来的人啊。
「啊……。」发现了我的晓月羞怯的低下头。
「……早啊,晓月同学。」我也只得举起手道了声招呼。
「嫂……。」晓月想了一会终於回过了神。
「嫂?」光是晓月还愿意对我说话就让我相当惊讶了,我也没去细想她说了些什麽。
「没,没什麽,早。」晓月就像是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笑着向我打过招呼:「你,不,现在应该叫沐澄同学,对吧。」
即使摸不着头脑,但晓月的反应真的就像德元或江墨璃所说的那样,的确没有生气,然而我完全搞不懂为什麽。
晓月仍如同往常外出的模样穿着制服。穿着制服的我们两人,就这样站在车站前的空地,既没有并肩也没有远离。
时间略为流逝,看她按着被广场前的风吹起的头发,我想了一会问道:「你不去学校吗?在等人?」
「嗯,我和墨璃约好了。」她拨了拨双眼前的浏海,望着前头这麽回道。
江墨璃……。
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约会。你该不会像小孩子一样认为把吵架的两人放在一起独处就会自己合好吧?
「……我也是被她约来的,看来她晚点才会来吧。你们约在图书馆吗?」
「嗯。」
「那我们在图书馆等她吧,就这麽待着也没什麽用。」
因为现在的我和晓月独处还很尴尬,我既找不到和她的话题也没有过往的交情,只好就这麽提议先到图书馆找点事做。
「图书馆的黑书,你有见到过吗?」往学校走去的路上,晓月突然向我问起。
「不,那个我们也没找到过。」
这是事实,第一轮的时候,我和晓月曾经找遍的图书馆所有的柜子,但是并没有找到一本传说中的黑书。
听说那本书虽然有着显眼的黑色书皮,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它,即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在无意间碰过那本书。
为什麽呢?因为他们的手上都被留下了黑色的诅咒。
「那麽我们今天把它找出来吧!」在我一旁的晓月得意的这麽说,但是我却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要说为什麽呢?因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虫啊。
果然,在图书馆中转了不过十分钟,晓月就已经抱着好几本书在腋间了,甚至也没有放下手里正在读的书。
看来她果然早就忘记找书的目标了。
为免给其他人招来麻烦,我抱了一堆书以後,拉着晓月在自习区坐了下来。
当她像这样集中精神之後,就不会再在意旁边发生的事了。
她会开始读着文字与句子,然後像是收到指令似的在眼前闪过一道问题和提示,并在笔记本中写出了答案。
「真厉害……。」
就如同往常一样,仅仅一行字就写出了犯人的动机与使用的机关。
若是解得长了一点,晓月就会侧过头,用手背支起下颚,沉醉在思考之中。
我喜欢她这个模样。
她时不时会拨动遮着双眼的浏海,就像是隔着帘後听取病人讯息的医者。
若是穿着长袖,她还会折起袖口,像是要做什麽大工程一般进入思考。
「这样……,再这样……。」
思考时,她自唇边不自觉所发出的碎音,软软的柔细的飘散在四周,但既不吵闹,也不会影响到他人,只像是从耳机中微弱泄露出来的细微声响。
在上一次的时间中,我和她感情尚不错时,曾经去过的少数几次约会,有一次就是在市立图书馆中待过一个下午。
虽然见到大量书的她,双眼发亮,就像是蝴蝶一样往那里飘过去又飘过来,拉着她花了不少心力,但是我还是喜欢她见到吸引着自己的事物会忘掉一切的眼神。
重来第二次的世界。
秋晓月已经不再记得我,但是我仍然喜欢这个人。
望着她的侧脸,我忍不住这样想着。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斜阳自窗外照入。
大概是三点快四点的时候,我站起身,往上头的时钟看了看,确定一下确实的时间点。
没想到刚站起身来,见到的某人就让我不自觉讶异。
「咦……。」
「啊。」江墨璃掩住了口,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是怕吵到人。然後从书柜的间隙中,向我招了招手。
「你……。」我走过去低语想向她抱怨几句。
但却看到她正提着一大袋书,向着我的手上推了过来。
「能帮我拿一下吗。」
她将那袋书推给了我,转过头什麽也不解释就让我跟在後头。
我甚至连看看里头有什麽的时间都没有。
她就这样招了招手,领着我到人群稀少的二楼,即使低声说话也比较不会吵到人的小角落处。
「你到底想干嘛啊?」
「啊?不是约好了吗?让你和晓月增进感情啊。」江墨璃靠坐在矮柜,指了指我:「你不是要和她打好关系吗?怎麽样?有进展吗?」
「你啊……。」我不禁无语,所谓的打好关系并不是把两个人关在一起就了事好吗?虽然我也没有什麽人际手腕,但这点常识还是多少有的。
「好啦好啦,为了感谢我,就来帮我做件事吧。」她这麽说着指着我手里的那袋书。
出了图书馆,我们两人就这样在假日学校无人的走廊中,一前一後的前行着。
「嗯,气氛真好。」江墨璃说着伸了个懒腰:「既不是平常日也不是特别日,就只是没有其他任何人在的日子,我最喜欢这样单纯又安静的空气了。」
她望了望中庭,我也看着无人的校园。被校舍包围的中庭,静得像是会传来回音的空谷,听完了她的话,我似乎也对这种气氛有那麽点喜欢。
江墨璃引着我走到我们班的外头。
我抱着书盯着她瞧,既来不及问,也不晓得她要我做什麽。
只见她以手指掩口「嘘」的作了个手势,指了指窗口,用双手在空气中做了做向上一托的模样。
「……。」我无奈的放下书,在窗口下向上一提把锁推开,打开窗攀了进去。
「哇啊,好厉害,真是个优秀的坏学生。」江墨璃将地上的一袋书交给我:「放在我的位置上喔,拜托你了。」
「明天再带来不行吗……。」
优秀的坏学生,这算是赞美吗?虽然只是小事,但她能够想方设法找机会让我和晓月独处,我也是相当感激的,就这麽帮她做一点事,也没有什麽困难。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数学课的事了喔。」
「啊?」
江墨璃没有回应我的发问,就这麽迳直往图书馆走去。
她总是像知道我在烦恼什麽一样,又经常像是什麽都知道一样说出奇妙的话。
我就这样关上窗门跃了下来,跟在她後头,往回走向图书馆。
不知不觉间,我们又不发一语,颇有默契的同时看向建筑物间落入的夕阳。
即使我不想承认,但我们的美感似乎有相似之处。如果中间没有晓月,也许我会和江墨璃当上不错的朋友吧。
可惜的是这里已经是第二轮的世界了。
「你要我办的事已经完了吧,我要走了。」我在图书馆的门口前这麽告诉她。
既然她说的,「星期日下午在这里见面就能知道晓月没有生气」并没有骗我,而我也已经实践了约定,我待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事了。
「耶?这麽急啊?你不多陪我一下吗?」江墨璃说着掩口「呼呼」的笑了几声,她推了推门把,说道:「说不定晓月知道你突然离开会很难过呢。」
「才不会,她在等的是你。」我撇过头耸了耸肩,说道:「而且我得回去作饭了。」
「你一个人煮饭啊。」
「煮给我妈妈吃……,没事,没什麽啦。」
「这样啊,那回去路上小心点。」
江墨璃向我挥了挥手。
「不过,你不想知道黑书的秘密吗?」然後突然又冒出这麽一句,这实在是太狡猾了。
「……难道你就知道吗?」我故意装作一附不在意的模样随口问道。一个我和晓月都没有发现的秘密,这种答案对探求者来说实在太过吸引人了。
「嗯,我知道喔。要不要告诉你呢?」江墨璃说着转身进去了图书馆。
我也只得跟着进去。
一路上我们走上了二楼,又到了三楼。
然後在乏人问津的学术书辑柜前,停了下来。
她指着一旁的矮凳,摇了摇手指示我拉过来。
然後要我踩着上去,拿出在书籍中没人碰过的一本原文数学书。
难道这本书就是传闻中的黑书吗?我困惑着把它拿下来然後交给江墨璃。
但是她却不接,只是默默的笑了一笑然後指着我的手指。
「啊。」我的手指全变黑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黑书的真相。
并不是有一本全黑的书染脏了学生的手指,而是有些学生碰了从来无人碰过的书上头的漆黑灰尘。
「嘘。」江墨璃暗自笑着,将手指点在自己的唇边,领着我再一次走下图书馆一楼。
江墨璃没有给我机会发问,就这样往晓月旁的座位走去。
我则迳自转身,推开门离开了图书馆。
走出了校门,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想着,虽然上一回已经看不到了,但是这一次如果能够保护好晓月的话,她和江墨璃会有什麽样的未来呢?
即使高中毕业了,和江墨璃感情很好的晓月,大概会经常相约两个人出去玩吧。但是对什麽事都很感兴趣的晓月,说不定总是不发一语就四处转去,江墨璃要随时盯着又得拉着她,应该会花上不少心思。
也或许晓月会很喜欢盯着手上的书或智慧型手机不放,还会戴着耳机在路上走路。担忧着她的江墨璃就这麽像带着小孩一样牵着她走在路上,偶尔随性的和她说起普通的话题,也不晓得晓月有没有听进去,只是随意的点头和回应。
便服大概也是一起出游时,江墨璃帮她挑的,应该会是男孩子气的连帽外套,与墨绿色或深色的气质长裙,整体像是爱读书的文学少女。
江墨璃自己大概会穿着略显亮色的小洋装或连身裙,也可能为了搭配晓月的穿着而选择简单的小外套与宽松的裤子。
不知何时,我的理想已经从拯救晓月,变成希望晓月的身边能跟着一个照顾她的人了。这样的向上提升,或许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但是在我脑海里那个人的影像,却除了江墨璃以外没有其他的人选。
也许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信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了也说不定。
星期一的早晨。
我和母亲在电视前,看着新闻拨报着在太平洋上聚集着的云层。
原本是中度台风,记者却紧张的说看来会转为强烈台风,但似乎也要周四或周五才会影响到本岛。
我不太记得发生了什麽,毕竟一年平均都会有十几个台风。
那些灾情微弱甚至擦身而过的台风,说得更明确点,连放台风假的标准都未到达的弱小台风,甚至连名字也不会有人记得对吧。
所以我想不起来这一年发生过什麽也是理所当然的,至少在我印象中并没有什麽特别大的灾情就是了。
一大早,就这麽出门,走到车站外。
和晓月和江墨璃会合,然後听着她们的话题,一起走到学校。
不知何时这已经成为我们的日常。
早自习过後。
「喂,喂,不好了!」在众人都还在收拾作业,准备下一堂课的课本时,从门口奔进来的某个同学在门口这样大喊。
这个同学一边紧张的走了进来一边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一时间还没有人听得懂他想说什麽。
「怎麽啦?」苏紫悦好奇的问了问他:「你慢慢说没关系。」
「我……,我刚才经过教务处……,看到数学老师把期末考的考卷交上去……。」
大夥交头接耳了一会,苏紫悦继续问了下去:「你看到题目了?」
当然没有。
考试卷在封死上交给学校以後,就只有在考试的前一刻才有人知道会考出什麽。而且,也不可能让一个路过的学生看到全部的题目。
也就是说,让他吃惊的并不是困难的题目。
「我……,我看到我们班的答案卡……,一个人五张。」
「五张?」苏紫悦吃惊的反问:「你确定吗?」全班也跟着骚动起来。
那个人点了点头,说了下去:「封起来的考卷有一本字典这麽厚。」
「五……,五百题?」苏紫悦脸色铁青的坐回位置,看了看一旁的德元,德元也难以维持平时的欢乐气息,无奈的皱了皱眉,苦笑了一下。
五百道题,要在一个钟头的期末考试中答完,这并不是难或不难的层级,平均一个问题只能用上七秒多来解,再扣除画答案卡的时间,等於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就得默算出答案,或者说,得要放弃大半的题目来换取分数。也难怪就连资优生的苏紫悦和德元都如此无力。
这就是发生在我们班期末考的五百题事件。
为了惩罚无意间得罪了自己的秋晓月,数学老师在期末考试费尽心力出了五百道题的考卷。然而,这一动作几乎没有影响到晓月,即使完全没有准备,她也轻易的拿了接近九十分的高分。
然而班上的期末成绩则凄惨难言。
就算是德元也难得的拿了稍微掠过及格线的分数,其他人更是一个都没有超过六十分,全都是二十分、三十分的红字。
在关系到推荐分数的成绩单上,有一个学期曾经拿过不及格,对必须和其他学校的学生对抗的舞台上来说,简直是带着锈出了一个坑的武器上场。这件事使得大部份的同学得放弃过去三年所准备的战场,只能转而在大学联考上获取好成绩。
而这一件事,就是他们开始憎恨秋晓月的起因。
「完蛋了……。」
班上一片哀号遍野,我也难过的抱头苦思。
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但当成绩出现以後,他们全都会把目光聚焦在考得最好的晓月身上。
望向前头一脸还不懂发生了什麽的晓月,和身旁丝毫没有意识到的墨璃。
期待她们能作点什麽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我只能靠自己解决这个事件了。
但是,我该怎麽解决呢?
封底了的考卷是不可能收回来的,数学老师的自尊也绝对不会容许她收回已经交出去的题目。而且,数学课上周就已经是最後一次了。也没有向她发言或道歉的机会。
「怎麽啦,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墨璃突然向着一脸绝望的我笑了笑。
「这还不都是你害的……。」虽然应该说是「你们」,但是晓月本来就会搞出这件事,再加上墨璃在那堂课里也不帮我的忙,让我不自觉就把核心怪在她身上。
「有什麽困难的事就说给姐姐听听吧。嗯?」墨璃向我俏皮的眨了眨眼。
「啪!」
我的思考突然中断,激动的拍了拍桌子站了起来。
这声音导致全班的同学一齐向後头的座位看了过来。
前头的晓月也好奇的看向我现在的表情。
「……墨璃同学,跟我出来一下。」我压抑着声音,冷静的说出这句话。
「……好啊。」墨璃也拍了拍裙子,淡淡的回了一声,压着裙摆站起身来。
晓月看了看前後起身的我们,跟着也想站起身走出教室,但是我立刻对她摇了摇手:「这是我们的问题,晓月同学,抱歉了,借用一下你的墨璃同学。」
墨璃也跟着向她挥了挥手:「会准备礼物给你的喔。」
晓月於是才露出期待的眼神目送我们离去,之後打开笔记本乖乖坐了下来。
我们一路走上最高楼的音乐教室外的走廊,确定这里是不会被别人听见对话的地方之後,我才将背靠上墙面,双手交胸,试着让自己用最冷静的态度开口。
然而墨璃却仍然笑盈盈的望着我。
「墨璃同学,还记得我们上礼拜说过的事吗?」
「嗯,是哪一件事?」
我尽可能的深呼吸了几回,控制好自己的呼吸,思索该怎麽开口。
「刚才你有听见吗?关於数学考卷的事。」我先左右张望有没有其他人,才缓慢低声的开口。
「那张考卷会怎麽样?」江墨璃困惑的反问。
「你还记得上礼拜的数学课吧?」
「嗯,记得啊,数学老师的脸色都大变了呢。」江墨璃说着指了过来:「你也露出了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
我试着用指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保持冷静。你是因为没有试过听见自己视如兄弟的人的死讯才能够这麽一派轻松的谈论这件事对吧。
「我跟你说,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这张考卷大家都考得很烂,只有晓月会考得很好。」
「然後呢?」
「他们会怪秋晓月在数学课上惹火数学老师,然後把气都出在她身上。」
「噗……。」想不到墨璃竟然噗庛一声就笑了出来:「就为了这种事……?这也太蠢了吧?」
「一点也不蠢。」事实上我们班上的好几个同学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分数考不好而将晓月视做仇人。
「好啦好啦。」墨璃招了招手,先缓和了一下我的情绪,然後才说了下去:「虽然根本不是什麽大事,不过看你那麽担心,我早就做好应急措施了。」
「什麽不是大事……。等等,你是说……,应急措施?」
「就安心交给姐姐我吧。」
墨璃说着比了个姆指指向自己,露出了一付充满自信的微笑。
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安心。
她拍了拍我,要我跟在她後面回去。
我也只好依言跟着她回到教室。
「回来了吗?」一回到教室,晓月放下手里抱着的笔记本看向我们:「礼物呢?」
「我回来了……。」我无力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望向一旁的江墨璃。
想不到江墨璃立刻就抱起桌旁的袋子,倒出里头的一叠书,在我的桌子上「碰」的一放。
「这就是我们的礼物喔。」江墨璃得意的笑了笑。
晓月困惑的看向她,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守宫砂。女性,数学教师,单身,四十八岁。」墨璃跟着说了下去:「这样的一个人,在学期最後的期末考试,挑出的五百道题目会是怎样的呢?」
晓月的眼睛中,彷佛划过了一道式子。
计算完成的瞬间,晓月的双眼也跟着亮了起来。
她哗啦哗啦的从一年级的数学课本开始翻起,在自己的验算本中记下一道道题号。
「这个……,还有这个……。」
一下子,笔记本中就填满了数字。
原来,那袋子里装的全都是这三学期的数学课本,连习作和讲义都有。
「你……从哪里找来这些东西的?」
「嗯?借来的啊,三年级的期末考不是比较早吗?很简单就能借到啦。」
墨璃敲了敲自己的肩,把数学课本接了过来,一一圈上题号之後摺了几页。
「呐。」接着她把做完记号的课本递了过来。「你明白该怎麽做吧?」
「……嗯。」我立刻将课本接过,拿出了空白的计算本一一抄下题目。
我们就这样持续的一翻一抄,第一节课的钟声响了起来。
「喂,喂,你们在做什麽啊。」都上课了我们还在吵闹,苏紫悦和德元跟着过来关切了一下。
幸好这一堂是自习课,又是期末考前的最後一次上课。
老师也不理会我们就让我们自习。
「正好,德元,帮我把这些题目都算一次。」我把抄完的题目撕了下来交给德元:「班长,你就帮德元验算一下,拜托你们了。」
德元看了苏紫悦一下,无奈的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苏紫悦看着我们四人忙碌的动作,急得脸都热了起来,气着说:「待会一定要告诉我为什麽喔!」
我们五人就这样持续的忙到第四节课,由於明天开始就是期末考,老师们也都惯例的让我们自习,多亏这样,在午休前总算是抄写完了五百道题目。
不,不对。
「四百八十八题……。」我翻着墨璃也跟着下来帮忙抄的题目,仔细的算了算数字:「果然还是没办法齐集吗?算了,有这麽多也差不多了……。」
「不对。」墨璃敲了敲自己的肩,苦笑着指了指苏紫悦。
「……啊!」我摇了摇苏紫悦的肩:「班长,上个礼拜,数学课时黑板上的所有题目你都抄下来了对吧?」
「啊,是,是啊,别,别晃我,我去拿就是了。」
幸好,那个数学老师虽然讨人厌,但一丝不苟的性格还是让人佩服,既然说过了会考出来,就一定会把课堂上出现过的这几道题目出在考卷上。
「这样就凑足五百题了……。」我把全部的纸叠在一起:「班长,能请你去影印出全班的份吗?」
「咦……?难道这就是……。」
「对,这就是数学老师会出的五百题,虽然没有根据,但是我保证背完这份题库绝对不会後悔。」
苏紫悦摸了摸自己的发梢,站着不动深思了一会,似乎还无法相信的样子。
德元也跟着挂了保证,两人才总算一起将我们手里的十多张纸拿到福利社影印。
班上同学虽然大多不相信,但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情况下,也都跟着收下了一份。这麽一来,就算是真的考差,也没人能怪晓月或数学课了吧。
「不过真是好险,那个数学老师居然只出了选择题,要是出问答题的话……。」
「笨耶。」
「沐澄同学,你是呆子吗?」
读着题库的我,被发完题库的德元和紫悦同时的嘲笑了一声。
「五百题问答题,乘上三十个同学,你觉得她会这样自虐,改考卷改到手断掉吗?」
被这麽一讲我也只得笑了笑,认同这个说法。
接下来从星期二开始,就是三年级的期末考。
一路考过国文,历史,地理,英文,最後就是数学了。
多亏了背了五百题的题库,我才能毫无滞碍的画着答案卡,班上的同学也都振振有声的用铅笔画着五百次的答案卡。
盯着这一幕的数学老师默不作声,似乎没有看到预期中全班同学的苦恼画面,让她颇为疑惑不解。
但是待会在答题机里算完分数的答案卡,就会解答她所有的疑问。
星期四,放学前,数学老师抱着一叠答案卡,苦着脸走进了教室。
「刘德元,一百分。」
按惯例,数学老师总是依序从最高分的人发起。
即使知道有这种结果,我还是佩服的望着他,能够把五百题都背下来的人,看来还是只有他一个而已。
「苏紫悦,九十九点二分。」
苏紫悦不甘愿的走上台拿了自己的考卷,和天才比起来,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真的,班长。
然後就是我,然後是根本不当一回事,仍然照往常一样做题目的晓月。只是她似乎有了先抓一次题目的经验,比上次考得稍微高了些。
直到全班都发完後,才轮到墨璃拿到考卷。
「江墨璃,五十九分。」
我们讶异的看向她。
「哎呀,我有够懒的嘛,哈哈哈。」
而她竟然就这样不当一回事。
在数学老师发完成绩,一脸不悦的走出教室以後,班上才响起了欢呼声。
虽然晓月还搞不懂发生了什麽事,但墨璃笑着向我望了过来,我也才终於就这麽松了口气。
「啊,笔记本……。」
在放学回家时,收拾着抽屉的晓月突然冒出了这麽一句话。
「不见了。」
看来,难关还不只这麽一道而已。
「命运」中最艰辛的一次事件并没有打算让我就这麽随之轻松。
星期五的一早,烈日刺眼,天空中万里无云。
就像是云层全都被台风带走一样,完全是台风前的天气。
一早上的课大致上把期末的考卷全都发了下来,其余没发生什麽事。
直到午休。
「啊。」
「嗯。」
江墨璃和晓月再一次在我眼前上演喂食秀。
「好吃吗?」我向前头的晓月问了一声。
「嗯,太好吃了。」晓月则一脸幸福的咬着嘴里的鱼肉。
这两人幸福笑着的表情让我感觉眼前有发着光的碎块往我脸上飞来,即使是我自己问的,我还是无奈的说下去:「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什麽时候要嫁过去。」
「沐澄同学也要吗?来。」江墨璃说着真的举着筷子过来。
「不,我不要。」我抱着自己的便当转过身去。
「别那麽害羞嘛,你有吃饱吗?」江墨璃说着掩口笑了笑。
比起问我有没有吃饱……。
「别让她吃太多了,你们还记得下午要跑步吧?」
下午的体育课,期末测验是全三年级的马拉松。
绕着学校的後山跑完一轮,基本就可以拿到七十到八十分。即使跑不完,参加就有六十分。
德元一派轻松的在我前头舒展筋骨,暖了暖身,看来这一次又会是他拿到第一名吧。
苏紫悦也一派认真的绑上了马尾,换了短裤、运动服和跑鞋,她大概打算跑在德元的後头吧。
至於我旁边。
晓月正卯足了劲在热身。
为什麽你这个全校倒数十名那麽认真啊。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就跟江墨璃和她跑在一起吧,总之看好她不让她出事就好。
「碰」的一声枪响,站在前头充满信心的学生们纷纷沿着步道跑出了校门。
晓月最开始的起步也充满精神的跑了起来。
与预期不同,虽然跑得慢,但她相当投入的在跑,也没有分心去看路旁的风景。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离主要人流很远,周围只剩三三两两的步行着的女生。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依旧刺眼,扰人的热度一下子将体温提高,额上与颈子也划过了几道汗水。
台风前的天气也相当的赏脸,不是无风,就是吹来彷佛要将人吹倒的强风。
我试着缓慢跑在晓月的後面,同样注意的她的江墨璃则靠了过来。
「怎麽样?」我向她问了句。
「嗯,看来应该没问题。」江墨璃没有看过来,只是呼着小吐息看向前头的晓月。
我们维持着步调,直到前进的速度稍微稳定下来之後,江墨璃才转过头来向我问道:「对了,沐澄同学,这个星期天要和我出去吗?」
「和你?」我望着前头的晓月:「不会又是……。」
「不是啦,不会再放你鸽子了啦。」江墨璃向四周望了望,小声的说下去:「晓月的笔记本不是掉了吗?我想偷偷买一本送给她。」
「这样啊。」这附近的小文具店能挑的东西很少,如果要买好一点,至少能见人的笔记本就得到站前的大书局才行。
「去吗?还是不行?」
「得瞒着她对吗?」
「嗯,我想偷偷送给她嘛。」
由於这麽一说,我也突然有想买的东西了,於是我爽快的答应:「好啊,我去。一样是星期天的下午一点吗?」
「嗯,谢谢你。沐澄同学。」
我们三人前後踏着缓慢的脚步,在森林下摄入略为阴凉的空气,通过了公园旁的步道。
「啊……!」
跑在前头的晓月突然伸直了脚,停下脚步,动也不动的按着大腿不放。
「怎麽啦?」江墨璃一下子快步跑到她的前头,紧张的蹲了下来,按了一下她的小腿:「抽筋了吗?」
「热身没有做好吗。」我也跟着从後头跑了过来,扶住晓月的肩与上臂让她站定。
江墨璃立刻除下她的鞋袜,压着她的脚踝,缓慢的道:「吸气,吐气,来,放松,把脚上的力道放松。」
晓月用手擦着眼上流出的大滴泪珠,无声的哭了起来。
我也知道小腿抽筋时的疼痛,那确实会让人想哭,虽然通常都不是运动时而是加班後只睡四小时的时候抽筋醒来而哭的就是了。
「嗯……。」稍微按摩了好一会以後,晓月才止住了泪水。
「还能走吗?看来是不行?」江墨璃摸了摸後颈,困扰的说:「还很痛吧,看来光是走路都很痛。」
晓月点了点头。
然後江墨璃静静的看向我,默默笑了起来。
一定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我就这样背着晓月,在剩下的路程中走回终点。
汗水的香味,发丝的香气,我试着不去想,但是手臂抱着的大腿,勾着颈子的手腕,像这些碰触着的地方,不论怎麽分心都一定会持续的传来手感。
「这是脂肪这是脂肪这是脂肪……。」我在心里默念着分心的咒语。
十几分钟,终於连背上传来的感觉也无感了。
就算是软垫一样在背上偶然传来的弹性……,的微弱触感,和彷佛要断掉的手臂比起来也只是小儿科而已。
「很累吗?要不要换我?」江墨璃推了推晓月的腰,从後面问着我。
「没关系。我已经不会痛了,可以放我下来了。」晓月则像翻身的孩子一般挣扎着动了一会。
我把她放了下来,江墨璃蹲了下来赶着帮她穿起鞋袜。然後扶着她两人缓慢的走过到校门前的最後一段路。
我则是因为大腿的肌肉彷佛僵掉,在原地敲了敲大腿好几次才终於能动。
上一次这个活动结束时,回到校门还听得到学生们的欢呼。这一回倒是花了太多时间,连三年级的学生们都回到教室纷纷准备收拾书包回家了。
江墨璃扶着晓月一路走到保健室,我也想陪着她们进去,但保健室老师在门口贴着半开玩笑似的「男人与狗不得进入」让我为之却步。
所以我就这麽走回三年级的教室等着她们。
大概是因为明天全三年级都补放一天温书假,所以一整排走廊上的教室全都空空荡荡,十分冷清。
从走廊上的栏台向外头的天空看去,天色渐暗,但日光却不转为黄昏。
相当赏脸的,台风所挟带的外围云层逐渐聚集在天空的半侧,却不落雨。
不远处的日光逐渐转为红霞,我在书上看过,当低气压较强时,七色光谱中较长的红光容易穿透过云层,将天空化为一片如同火烧一般的红色。
然而这样的情况非常稀有,即使恰巧在台风前夕的黄昏,天空也维持着好天气,也并不是一定可以见到的。但是,非常偶然的,在这一年的台风中,就这麽刚好出现了两次。
今天就是其中一天。
四下无声的走廊上,不远处的上楼阶梯传来了脚步声。
江墨璃和晓月正走在楼层侧面的阶梯,往顶楼去。
糟了,我想起来了。
上一次也是同样这样的日子,我和晓月走上了顶楼看着这一幕的景色。
不晓得是她们两方谁告诉谁,但她们想必会在六点的钟响时登上顶楼吧。
我立刻在校里奔走。
走遍了图书馆、福利社、社团、操场,最後总算在体育馆让我遇上了那个人。
「喂!德元,你现在有空吗?」
正在带篮球队的学弟们跑步着的德元回过头来。
「唷,哥们,你会找我还真少见。」
看来他也知道我有急事要拜托他。
「什麽都别问,麻烦你现在去找训导主任,想办法和他谈话超过三十分钟。」我按着他的双肩,冷静的重覆了一次:「一定要超过三十分钟。」
「这麽简单?小事情,但是为什麽……?」
「我晚点再告诉你,迟了就来不及了。」
我就这麽离开现场,我得要立刻赶去顶楼才行。
德元笑了笑,在我後头大声喊道:「你可欠我一次喔。」
好了好了,知道了,在苏紫悦对你告白的时候,我会用白色蜡烛帮你排满爱心的。
一路的狂奔,总算在六点的钟声响完前,我到了天台的门前。
门尚未关闭,而晓月和江墨璃则待在顶楼的栏台前望着美丽的夕阳。
这一天的云像是火红的燃烧着一般,若用常识的说法,称之为火烧云。
然而就我看来,在春天即将转为夏天的这一日,天空正不同於火烧云那般的激烈的红,却有些像是带着花雨的暗红。
我总是称它为樱色的天空。
在我的生命里,它是能够排上第二名的,九十五分的天空。
在第一轮的这一天,我和晓月因为看到了这样的天色,没有彼此邀请就一路走上了顶层的走廊,然後偶然发现了学校顶楼那无法锁上的大门,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我们一起眺望着延伸到地平线上的红色花海,看着像是熔岩一般被云海淹没的夕阳。抬头望去的天空连视野都无法尽收,无限辽阔的广大,偶然落下的几许雨丝就像是染上了樱花色泽的透明花瓣。
我望着她被染成夕阳色泽的侧脸,忍不住从心里冒出了一段话。
她也向着我看了过来,似乎也想说出自己心中的一句话。
没有约定,没有言语,我们两人彷佛就要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画面,开口说出同样的一句话。
然而,从另一侧的顶楼大门,巡视校园的训导主任打开了门锁,发现偷偷跑上顶楼的我们两人,破口大骂。我立刻拉着晓月走下了那扇门,头也不回的逃出了学校。
如果,那一天,我们彼此都喊出了心中想说的那句话会如何呢?
我正默默的守在天台後头的阴影中,等着晓月说出她心中所想的话。
如果,如果真的如同我想的一样,她也对我喊出了喜欢……。不,现在她眼前的是江墨璃啊。
但是,即使这一刻的晓月并非是在向我告白,只要她对江墨璃喊出喜欢。也就代表那一天心灵相通的我们两人将会互相告白吧。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只要这麽想着,至少我能够得到一丝慰藉。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
眼前的两人互相对视,终於要说出彼此心中的话语。
「我……」
「我们……」
晓月拉住了江墨璃的双手。
「结义成为兄弟吧。」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