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一直反覆思索,要是我没有织那条围巾的话,要是我没有喜欢上那个人的话,那麽,那天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日复一日地後悔,心痛,日复一日地祈求能重新来过。
我以为,这就是我剩下的全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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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说我会好,那或许是安慰你们的谎言
「时间到!大家交卷吧。」
当期末最後一堂课的钟声响起时,教授宏亮的声音也从教室前方传来。我阖上检查完最後一道申论题的答案卷,起身走到教室前方将卷纸递给正在帮忙收卷的助教,接着回座背上背包,走出教室。
又是一个学期结束了。
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往前迈步,旁边就伸来只手臂抓住了我的衣袖。胸口一窒,几乎是反射性将对方甩开,我警戒地退後两步,後背还撞上了人,力道有些大。
「抱歉。」结果,反而是被撞到的男同学跟我道了歉。
我抬头看了一眼,是张神情淡漠的脸孔,由於心中的惊惶还未散去,我仅能仓促地向他点点头,便将目光投向门口右侧。一群人正聚集在那里,当中有男有女,像在等人,方才伸手拉住我的女孩很尴尬地眨眨眼,被我挥掉的手还滞留在半空,向前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你怎麽啦?反应这麽大?」最终还是选择收回手的女孩撇了撇嘴,但瞄了瞄身边的朋友後,又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邀约道:「我们要去庆祝期末考结束,你要不要一起来?大家都是同一组的,联络一下感情嘛,嘉远很希望你来耶!」
发觉是认识的人,我稍微定下心神,但对於突如其来的邀请还是很抗拒,再加上虽然同组,但我并不是非常熟悉他们。
我甚至想不起女孩的名字,也无法从眼前的这群人中辨别出谁是「嘉远」。
轻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还算自然,我委婉地推拒道:「我等会还有打工,下次吧!」
基本上,不会有下次了,因为同组的关系已经随着课程完毕而终止。
听见我不打算同行,女孩的笑容又增了一两分,显然我不去她还比较开心。可是嘴上仍再劝了两句:「你再考虑一下嘛!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
我摇摇头,这当下人群里有个男生的脸马上就垮下来了。
原来他就是嘉远啊。
「对不起。」抛出三个字,我礼貌性地颔首,没等女孩再说话便转身离开,并逐渐加快步伐。
从那天开始,从那个将我推入深渊的夜晚开始,除了家人以及本就相熟的友人外,我就变得难以跟任何人亲近。
那些痛苦的画面永远都是记忆里的一道伤,每当想起,就令人浑身战栗。
拿出手机,我确认了一下时间,拉拉只背了一边而有点下滑的背包,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学生餐厅赶路,免得打工迟到。
并没有对女孩说谎,我确实将打工排在接下来的傍晚时段,要持续四个小时,地点在学餐内一个叫「松松小舖」的店面,主要做松饼、厚片土司和一些简单的饮品。
「我来了,湘怡姐。」绕进店面内部,我将背包放到後方的置物柜里,并取出围裙穿上。
听见声响,正忙着的湘怡姐从後方备料的地方探出头来,对我喊道:「小殷,你先帮我把松饼机预热一下,我很快就好。」
我应允了声,走到柜台後开始动作。
湘怡姐是这间松松小舖分店的店长,也是老板的小女儿;总店开在车站附近,从总店到分店都是他们家的人统一经营,也因此没什麽营业额压力。此外,湘怡姐对我们这些工读生也相当和善,还是新手的时候她不仅不会嫌弃我动作慢,要是有客人不断催促,她还会适时站出来和客人沟通。
因此,她是上了大学後才认识的人之中……少数能让我敞开心房接纳的对象。
我一直觉得湘怡姐有种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魅力和人际天赋,即使面对不熟悉的客人也能热络交谈──相较於学餐内其他流动率高的店面,我认为这是松松小舖的客源始终很稳定的理由。
不过,湘怡姐却将这一切都归功於我们有「正妹工读生」的关系,当又有客人跑来向我或其他女工读生要LINE或电话的时候,她就会感叹一句:「有正妹员工们真好啊!」。
随後,又一个娇小的身影钻进了店面侧门,同时用清脆的嗓音打了招呼:「嗨!我来了我来了,不好意思刚刚路上又有人拉我算命,说我明天会中大乐透,哈哈哈太开心就迟到了!」
「余苹伦,你总是有一千一万个迟到的鬼扯理由,再下一次我就打你屁股!」湘怡姐拿了个平底锅出来,笑骂着作势要K人。
「那我现在先让你打,打起来放,来来。」转身拍拍自己的屁股,苹伦好像已经预测到自己肯定会有下一次迟到,打算先接受惩罚了。
我和苹伦是从国中就认识的朋友,且住在同个社区感情一直很好,後来还巧合地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不同系,打工的部分则是她将我拉过来的。
苹伦和湘怡姐之间完全没因为年纪而有隔阂,总能像平辈一般打闹,两个人拥有相似的气质,都非常外向开朗。
「你有胆就不要跑!」将苹伦的举动视为挑衅,湘怡姐开始卷袖子。
大概没料到湘怡姐会真的揍她,苹伦「哇」了声拔腿就跑,湘怡姐也抄起平底锅追上去,在并不算宽的柜台内上演猫捉老鼠,还时不时撞到摆在地上的器具发出铿铿锵锵的声响。
正在认真做松饼的我揉揉眉心,忽然错觉自己才是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