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绍不是两律所的人,更不是尚访的人。副业是画家,平时教孩子画画,言董事长十分中意曲绍的画作。
至於主业是什麽,这可不好说。
终归是言董事长发的邀请,加之苏弈等好友都在场,她也就往那蔬果盘边一坐,迳自逍遥去了。
谅这一楼的小家伙认不得她,加上一身衣服撑不上打眼,断混不上她这来递名片。
她一画画的,拿大堆名片是拿做拼贴麽?
门边那忽地一阵骚动,惹得前厅一票人都赚过头去。
虽说晚宴有的进场时间,可节目没开始前,大佬还在闭门会议时,陆陆续续进场的宾客还是有的,先前便进了几个会长和合夥人。
可这位不同。
眼见门边走入一袭银灰身影,杂间透着隐约的香槟色泽,白皙若透明的锁骨上缀了精巧的碎钻链,笔直修长的一双腿随裙摆扬起浅露芳华。挽着简单的髻,耳间一抹光影更显风韵。
那女人身形高挑,眼角眉梢透着抹淡然,嘴角似有笑意。那种冷漠中透出的温柔,曲绍不觉给引去了目光。
精细柔和的一双柳眉微微一扬,女人身後跟上了一个男人。男人约莫三四十岁,发型乾净,剑眉凛凛,眉宇间颇有英气,暗灰西装衬了挺拔的身姿,颈上打了酒红缎面的领结,皮鞋鞋有点年岁,却保养甚佳。
男人将手上披肩给她罩上肩头,挽过了她的手。
「那不是傅教授麽?」
「哪个副教授?」
「还有哪个傅教授?!X大的法学教授傅苍玥阿!」
曲绍闻言不由一怔。
好容易应付完了一波波上前关心案子的人潮,苏弈这才夥同林嘉应往饮食堆蹭去,伸手接了服务生端上的红酒,也给林家应递上去。
「真托你的福给热闹成了这副德性,害得我今年都没机会打牌了。」
林家应幽幽说道,有些秃了头顶近年来愈发稀疏,身为日乘这等红圈所的创始合夥人,当初便是他去把苏弈敲进日乘的。中年有些肥胖的小肚楠撑在了西装里,亮晶晶的小眼瞅着牌桌边上玩得起劲的人。
他生平没什麽爱好,就爱赌上两把。麻将也好、扑克牌也罢,苏弈瞧这样子翻了白眼,忙把人一脚往牌桌踹开了去。
法律相关、上前热络的人估计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倒是等言董事长发话的下一波了。
正待坐下轻松会,会场的门又开了。
只道又哪个会长、理事进的门来,她并不理会,反倒望向窗外,看那一片夜景。地好楼高,满市的夜景尽入眼底。
分明都是上了高楼,比之楼下的喧嚣声,二楼的景还是好了几分。
果然还是这儿的景好。
「苏弈,过来,给你介绍介绍。」林家应扯着嗓子往她这喊。
但等她起身正待走去,映入眼帘确实一双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好久不见,弈。」
傅苍玥微笑道。
浅淡的声线,仍旧乾净的让人双耳一新。
苏弈向着她走来,神色自若,傅苍玥不觉低垂了眼帘。
她并不容易看出苏弈如今的情绪,如此平静地走来,傅苍玥不住细细打量她。
稚气全脱,妆容精致,眉梢一股傲然冷色。若有似无的笑意勾在唇间,全然无半点惊异。
就像只是认识个谁似的。
苏弈上前去,淡然笑道:「好久不见,老师、师丈。」
她向二人笑了点点头,傅苍玥身侧的人报以一笑。
秤不离锤,锤不离秤。这样的说法恁谁都会拿来形容眼前的夫妻俩。
蓝幸一,X大医院院主任,说是院里心脏外科第二把交椅估计没人称第一。人称好好先生蓝医生。
两人在X大出双入对打二人大学那会便是了;夫妻俩同校毕业同处就业,众人:「敢情是什麽报效母校的奇葩操作骚的一逼。」
这种黏腻的气息彷佛时时刻刻都散发着爱情的酸臭味。
然而事实总是不如众人所想;欲知後事如何,请见往後叙述。
「你不是念的R大麽?上过傅教授的课?」
「早几年受傅教授照顾甚多,说来我会干这行可要多谢老师了。」
苏弈向着傅苍玥微笑着点了头。
略带银灰的香槟色长裙合着柔美的曲线而下,披肩随意的搭在肩上,隐约能看见是单肩形式的礼服,和……
在左胸近锁骨处,一抹如花苞初吐的艳红。那胎记衬的肌肤白皙近乎透明。
苏弈视线移至傅苍玥耳间,那小巧的淡紫晶吊坠,甚是精致。
她却心下却不由一震。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傅教授阿,让我日乘下能有苏弈这样能干的家伙。」
「既然你们认识,那蓝医生…我想我也不用多介绍了。」
林家应笑道:「听说蓝医生给外派到国外好一阵子时间,这次是确定回来了麽?」
林家应带走了话题,两男人迳自往一边聊去了。
苏弈他妈活了二十七年,头一次觉得尴尬癌发作的让她局促不安。
尤其对面的目光似笑非笑地透着一种说不出的……
挑衅。
她姑且认作是挑衅吧,毕竟那双眼自二人目光对上後便没离开她身上过。
总觉得啥事不对劲。
饶是如此,她面上倒是平静。
二人都没开口,也不知是等对方说话还是……
无话可说。
「你们有孩子了吗?」
良久,苏弈打破沉默问道。
傅苍玥似是让这没头没尾的问题懵逼了一瞬,随即浅笑道:「这麽关心我们夫妻俩的晚间活动了?!」
「……」
关你妹,谁想知道这种鬼事。真是扔了飞盘出去,倒着飞回来一张大饼,活活噎死自己。
多年不见这家伙不能说句人话麽。
她脸色一变的样子惹的傅苍玥笑了。苏弈收拾了情绪,神色也稍放松了下来「师丈看着还像个快四十的人,倒是你真没什麽变。」
「我就把这当称赞了。」
二人一块走到窗边,夜景绚烂。苏弈扬眼瞧她,傅苍玥也正极富趣味地望着她。
又复沉默,苏弈实在不是很明白傅苍玥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你知道我会到。」
不是疑问句。
傅苍玥微笑「怎麽说?」
苏弈一阵沉吟,目光不觉瞥过她耳间的紫晶耳坠。
傅苍玥身上最不打眼的只怕便是这副耳坠。
总归是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她不可能认错。更何况是要交到傅苍玥手中的东西,自是分外花了心思。
只是这耳坠的价码还没傅苍玥颈上一颗碎钻。
和她身上的配件显然不是一个层次。若非知她在场又何必戴上?!
她撇开了眼,没再专注在耳坠上头。
要是傅苍玥没这意思她尴尬癌又要起了。
苏弈道:「主办是尚访,安惠常、日乘两律所向来一块办新年晚宴你是知道的。而尚访和两律所间近期有合作的,也就我近期的案子。我没可能不到。」
「啊,居然是标准答案。真意外呢。」
那轻飘飘的语气,苏弈眉间不由一跳。
啊,这话听着飘着点酸味。
她哼了一声,自服务生盘里接过两高脚杯子,递了一只给傅苍玥。
暗红的红酒,让人联想到血;傅苍玥接过了,她能感到她的话语对苏弈情绪的波动,可一时间却难再逗她一逗。
自个儿过了这麽些年,什麽风雨也见了遍,终归是成熟了不少,就是她也非轻易能让苏弈火冒三丈。
可那火爆脾气终究是苏弈的真性子,即便是稳重了,想来也总有几根踩不得的火线。
「这麽些年不见了,你就没想问什麽?」
傅苍玥终是稍正了颜色,抿了口酒,淡然说道。
「不是问了你们有没孩子麽?」
「有个女儿。」
苏弈一怔後失笑道:「是麽?!那真是恭喜了。」
她不由想到冰场那个叫苏悦的孩子。
傅苍玥并未接话,竟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过得好吗,这些年?」
「丰衣足食,能有什麽不好?!」
苏弈回答的乾脆,目光落在杯中,明显暗去了颜色。
「我要是问一样的问题,可就是质疑师丈宠老婆的功力了」
苏弈仰头喝乾了杯中物「我和朋友约在了楼下,先走一步了,老师。」
她迈入人潮的背影透着一抹洗不去的暗;苏弈不再是当年的样子,可总有些改不去的影子。
苏弈是好强的,啥事都往难的里边干。可一个人再好强,也有强不起的柔软。
即便过了这些年,苏弈还在在意当年的事。那道保护的墙,高高筑起,不让一切接触那样的敏感。
「苏律」
身後浅淡的嗓音传来,苏弈住了脚步。
她喊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苏律。
傅苍玥走上前去,苏弈忽感鼻中窜入一丝清淡的香气。
那是傅苍玥身上的味道。
「我接下尚访法律顾问的事苏律想来是知道的,而言董事长也告知我另几位顾问是谁……」
傅苍玥伸出手,微笑道:「合作愉快。」
苏弈心下冷了一瞬,傅苍玥的客套微笑她见的多了。
不过她俩也就这关系了。
「合作愉快。」
苏弈报以一笑,亦伸出手去。
双手交握,细致的触感,虽是一瞬也印在了手上。
苏弈回身,再次步入宾客潮涌的会场,不时便不见了那抹身影。
傅苍玥双眉微蹙。
「苍玥」
蓝幸一与林家应聊罢过来和她碰头「小弈那边怎样了?」
傅苍玥摇了摇头。
苏弈的手很凉,连掌心都没什麽温度。
蓝幸一知她心念,并不多语,只是挽过她的手。
在国外的这些年,傅苍玥虽未多提及,但心下仍惦念着苏弈,时常关注苏弈近态。他看在眼中,心下亦是感叹。
发生那样的事,谁都不乐见。傅苍玥更因此消沉了些时日。
「你手怎麽这麽冰?!。」
傅苍玥没答话,叹了口气。
哪及得上苏弈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