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严小姐的事,舒语迎当天晚上辗转难眠。越想越气的她,决定隔天一定要找白昱晰讲清楚、说明白。於是隔天,她一样在上诊前五分钟去敲诊间的门,走了进去。
不等白昱晰反应,舒语迎劈头就问:「白医师,昨天……您到底为什麽要对我的客人那样?」
「我对你的客人怎麽了?」白昱晰反问。「她不相信我,所以我请她去找别的医师,这样做合情合理啊。」白昱晰一脸理所当然,这让舒语迎看了火气更旺。
「难免会有这种类型的客人,但白医师,您可以用更圆滑的方式说啊!您昨天那番话,真的让严小姐很生气,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她气消。」舒语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
「难不成,你要我跪下来求她相信我?」
舒语迎听了差点没昏倒。「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您可以用更没有杀伤力的话语跟客人说,就不会让场面变得这麽难堪。」
「我要怎麽说还轮不到你来教我。」白昱晰的脸色变得冰冷,「面对这种没礼貌的客人,我向来都是直来直往。说到底,她会有这样的脾气你也有责任,对客人的好要适当,“以客为尊”可不是让客人予取予求,别把客人给宠坏了。」
舒语迎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白医师,客人跟了我这麽多年了,如何跟她应对我比你还清楚。依我看,你根本是在不爽我没让你买到本子,借题发挥对吧?」
「原来,神艺第一的谘询师是个公私不分的人。」白昱晰冷笑,「这跟那件事没有关系。我最看不惯你这种把私情滥用在公事上的人。」
这下子,舒语迎的怒气到达了顶点。「──怎麽会有你这种不可理喻的人!?」
「别说了,没有意义的对话就此打住吧。也快上诊了。」白昱晰示意舒语迎:是时候该离开了。
「不用你说我也会走。」舒语迎恶狠狠地瞪了白昱晰一眼,转身离去。
出了诊间,舒语迎愤愤地走回谘询室。现在的她,真的很想在白昱晰面前大声地臭骂他一顿,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够这麽做。舒语迎满腹的怨怼及委屈无处宣泄,只得去装一杯冰水一饮而尽,消消火气。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舒语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搭捷运前往小巨蛋。下车後,她依循熟悉的路线,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一间咖啡厅门前。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一间走明亮简约风格的店。整间店的壁纸都是有质感的象牙白色,连桌椅都采用同一色系,配上稍微昏暗的柔黄灯光,给人一种慵懒舒适的感觉;店内的摆设多是一些乾燥花草,以暖色调为居多,夹杂着少许冷色调做为点缀。这个时候,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柜台前的小橱窗也只剩下零星的糕点,因为没有人享用而独自散发黯淡的光采。
「老板──给我来一大桶啤酒──」见柜台没人,舒语迎便站在柜台前大喊道。
一会儿,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是一名留着小胡子、看起来年约三十尾的男子。男子有着端正的五官、高大壮硕的身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子的缘故,他的脸给人一种略带凶狠的感觉,有一点像小混混。「我们这里是咖啡店,不是居酒屋。要啤酒自己去便利商店买去!」出乎意料地,他的嗓音细腻又柔和,毫不粗哑,有着一股成熟的魅力。
「人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对人家也太凶了吧?大叔真是不厚道……」舒语迎噘起嘴。
「我没有凶,我的脸就是长这样。还有,你别大叔大叔的叫,都给你叫老了。」男子摇摇头。「说吧,今天又怎麽了?」
「我今天好累……温大哥,先给我来一杯重烘培拿铁,不然我怕我还没说就要睡着了。」舒语迎一脸疲态。说完,她便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男子的本名叫温圣予,是这间咖啡店的老板,也是舒语迎结识了八年的好友。每当舒语迎一有烦心的事情,就会来这里找他诉苦,或是有什麽特别开心的事,她也会来这里找他分享。
几分钟过後,从里面传来阵阵浓郁的咖啡香,舒语迎深深吸了一口,真是很棒的味道,光是用闻的就能提振精神。接着,温圣予端着杯子走了出来,将咖啡递给舒语迎,便在她对面坐下。
「可以开始说了吗?愿闻其详。」温圣予说。
舒语迎先是喝了一口咖啡,感受那香醇的味道席卷自己的味蕾,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後,便开始说道:「最近,我们诊所来了一位讨人厌的男医师,好像是故意跟我作对似的,简直是要把我给气死了!」
「哦?怎麽个讨人厌法?」
舒语迎一五一十地将她认识白昱晰的经过、到他如何惹怒她的客人全部都告诉温圣予。只见温圣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太有趣了!这根本就是偶像剧才会有的剧情,真令人期待後续发展啊!」
看温圣予笑得合不拢嘴,舒语迎的心情更加的烦躁。「你不帮我一起骂他就算了,怎麽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好啦好啦,抱歉……」温圣予收起了笑,恢复成正经的表情。「这麽说来,他是腐男罗?」
「应该是吧,不然我搞不懂他为什麽要跟我抢本子,死抓着不放手耶……」舒语迎说,「等等,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究竟是为了本子的事报复,还是他本来就这麽机车?」
「跟那个应该没有关系。我先说,我不是要替他说话,你应该知道,医师都是很有个性的,性情古怪的更不在少数,八成是你那个客人踩到他的底线了。」
「我承认我那个客人是比较麻烦没错,甚至算比较难搞那一种,但这样的客人并不少啊!难道遇到这类型的客人他都要叫他们去找别的医师吗?这样我们还要不要赚钱?都念到哈佛了,EQ就不能高一点吗!?」舒语迎越讲越激动,刚才的疲惫早已一扫而空。
「我不能说谁才是对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看,你就把我当成是那个医师狠狠地骂一顿吧!如此一来,你的心情应该会比较舒坦。」
「温大哥,你人真的很好……要是你喜欢女人就好了,我一定倒追你啊!」舒语迎一脸的惋惜。
「行了行了,这话你不知道说了几百遍了。你怎麽不试着追看看呢?说不定我会因此而被打动呢!」
「你当我笨蛋啊!」舒语迎朝他吐了吐舌头,「不过,把事情说出来觉得好多了。谢谢温大哥,总是当我的垃圾桶。」
「我们不是“好姊妹”吗?干嘛这麽客气!」温圣予笑了笑,一抹柔情在脸上化了开来。
「话说,温大哥,最近……有没有遇到哪个不错的小鲜肉啊?」舒语迎暧昧地看着温圣予。
「你想太多了!还是老样子。其实,我最近开始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想去哪就去哪,不用去在意别人,只要管自己开不开心就好了,多优游自在啊!这样下去也没什麽不好,是吧?」
「一个人确实挺好的,但温大哥,你不可以气馁,像你这麽好的人,总有一天一定会遇到配得上你、跟你一样好的人,是缘分还没到。」
「谢谢你的安慰啊。别说我了,你呢?」温圣予问。
「我啊,工作忙都忙死了,哪有时间谈恋爱?再说,我现在也不想谈感情,男人都不可靠,除了温大哥以外。你没听过一句话:靠山山倒、靠树树倒,靠自己最好!」
「喂喂,这麽愤世嫉俗可不行,你才几岁?这麽久没交男朋友了,难道心里一点都不会想吗?」
「完全不会。」舒语迎斩钉截铁地说道。「除非温大哥考虑一下我,否则,我可能真的会单身到死也说不定呢!」
「呸呸呸,你这丫头……」温圣予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总之,趁你还有姿色的时候,多去认识一下男人吧!不要等到年老色衰,才急着找个人嫁,这种女人我看多了。大哥是为你好。」
「大不了做个老姑婆,一辈子不嫁。反正我有能力养活我自己,干嘛非得要找个男人活受罪呢?」
「你总有一天会老,总还是要有个人照顾你。不管你再怎麽爱看那些漫画跟小说,等你老了之後,它们能照顾你吗?你也一样,是缘分还没到,所以不要放弃,知道吗?」
「刚刚大哥才说一个人过也很好,怎麽我说就不行了……」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啊,男人生来就要顶天立地,女人则是要给男人好好呵护的,当然,也有一部分男人是如此。」
「温大哥,不如我们来做个约定:要是五年过後,我们都还是单身的话,你就娶我,我就嫁给你,如何?」
「──我才不要。」温圣予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你是电视剧看太多了是吧?这麽恐怖的话也说得出来。」
「唉……」舒语迎叹气道:「连温大哥都嫌弃我,还会有哪个男人要我呢?」
「你啊,别在那里装可怜了。喝也喝了,该说的也说了,时间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一个女孩子家,太晚回去怕危险。」
「遵命──」
舒语迎离开後,留下温圣予独自一人在店里坐着。──他竟然面不改色地说谎了呢……什麽一个人也挺好,全都是骗人的!他骗得了别人,但可骗不了自己……
明明,他还是一样很渴望爱情。一直以来都是。
明明,他还是一样忘不了“他”,那个曾经让他爱得痛彻心扉的男人。
转眼间,八年过去了,他依旧忘不了他那金棕色的发、碧绿色的眼眸,及略带稚气的姣好脸庞;忘不了他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忘不了他羞怯时的赧红模样,当然也忘不了……他带给他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鸣一……」温圣予低喃着他的名字,两行泪流了下来。
温圣予苦笑,任由眼泪滴落在大腿上。他流着泪,却哭不出来。
天底下最傻的人就是他了吧?都过了这麽久,对方肯定将他忘了,只有他,还在暗自伤神……真是全天下最笨的傻瓜了。
温圣予想着……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舒语迎。
──那个外表看起来柔弱,却又异常强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