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中的内司女官,专门掌管後宫中的具体事务,是後宫中最高的女官官职,为一宫的女官之长,官比正二品的尚书令。担任内司的女子也多出自皇族和朝中官宦人家,汐羽作为郡王之女,被召入宫中担任此职也是情理中事。
“唉,简直就是孽债!虽然汐羽不愿说出踏歌会她与太子殿下之间发生了什麽事,但是太子殿下今天就送信送礼来郡王府,还要汐羽入宫担任内司……真是太不寻常了!”郡王捏着胡子,烦躁不安。
“汐羽如果真的入了东宫担任内司,那她这辈子都会恨我这个爹……”郡王道,眉头紧皱。
“所以郡王拜托我的事,我也尽力劝羽儿了,希望她能理解郡王您的苦心啊。”玄照道,心中如刀割般,却要装作无事的样子。
朱阿三今天早上离开以後,郡王就找到玄照给他说了这件事,要他劝汐羽早日嫁人,要不被召入东宫,将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汐羽从小就是毫无心机之人,这後宫中的明争暗斗哪里是她能应付的?太子妃现在虽不居於东宫,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一国之後。太子殿下说是让汐羽入东宫担任内司一职,实际就是想把她纳入宫中……汐羽那倔强的脾气,在後宫中必然会得罪其他贵人。如果汐羽现在就被太子所宠爱,那以後必将成为太子妃的眼中钉,还会被世人所不容。再加上我们家和长孙家因为汐雁所种下的旧恨……,往後必将招来无尽的嫉妒与怨恨!”
郡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一想都觉得头大:“所以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为汐羽找个好人家订下婚来,这东宫不能去!也不能让她出家为尼!只要还没接到宫中的正式诏书,羽儿就有机会不入东宫!”
玄照听着郡王的话,默默无语,只是紧紧地握住手中的佛珠,心如刀绞……
对於他来说,无论汐羽是入宫还是另嫁他人,都不再是他的羽儿了……可是,他却什麽都做不了,帮不上忙,只能撒手不管,以佛祖做逃避的藉口……
这红尘啊,为什麽总是伤人,又让人难以割舍啊!
玄照离开郡王府好几天了,汐羽一直萎靡不振。
玄照走的那天,闷热的夏天终於下起了大雨,他也没有来向汐羽道别,就这麽悄悄地离开了。汐羽埋怨乔娘不告知她,乔娘只好委婉地告诉她;玄照和他的师兄弟都是徒步离开的,打算边化缘边步行回静慈寺作为修行。
石头明显是不想她送他啊!他那天说的话,一直不时回响在她心中,让她惶恐不安。
唯一让她宽心点的,是看到汐芸那沉浸爱河的快乐模样,汐芸会和她偷偷分享魏子楠的来信,甚至是魏子楠送来的小礼物,比如一把檀香木梳、一个翡翠发簪,都会让汐芸高兴得满脸红光。
这简直是让汐羽妒忌啊,为什麽她收到龙涎香那样的贵重的礼物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害怕,而变得心事重重!
爱情到底是什麽啊?!
最近侍女间流传着郡王正在偷偷为她重新物色婚嫁物件的消息,汐羽却满不在乎——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才不怕!
但是一回想起玄照那天说的话;要麽嫁人要麽入宫,她便心乱如麻,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那太子殿下只是贪玩无聊,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把她给忘了!
可是汐羽不知道,更大的惶恐即将降临。
郡王那天上朝回来,竟然大发雷霆。虽然郡王有时候上完朝回家也会因为在朝廷中和某些官员因政事争吵心情不爽,但是极少发火。可是那天郡王竟然把平时伺候他的侍女痛駡了一顿,吓得侍女们都哭了。
郡王一向在家里都是笑眯眯的,所以连侍女们都不甚怕他,现在竟然发这麽大的火,一下惊动了王府上下。汐羽和汐芸得知老爹的情况,连忙去到老爹的书房请安。
郡王正坐在书房里生闷气喝着闷酒,见两个女儿来请安,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是叫侍女摆好坐垫让两人坐下,便把其他人都遣走了,只剩下乔娘伺候在旁。
“爹爹,您今天怎麽了啊?不要再喝酒了!”汐芸一把拿下郡王手中的酒杯,乖巧地走到郡王身後为他捶肩膀,汐羽见状,也马上跑到另外一边,两姐妹一人一边为郡王捶肩按摩。
如果是换做平时,郡王都会开心大笑,可是今晚,郡王脸色一直阴沉着,双眉紧皱。
“爹爹,您知不知道你脸上有两条虫子啊?”汐羽忍不住说,“什麽虫子?”郡王一听,连忙伸手往自己脸上摸。
汐羽笑嘻嘻地把手指放在老爹的两条紧皱的眉毛上揉着,笑道:“这两条毛毛虫啊,都扭到一起打起架了!”乔娘和汐芸都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郡王这才知道汐羽在逗他笑,於是也勉强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汐羽和汐芸面面相觑,老爹真的是有心事呢!
“下个月初七,是你们母亲的正忌日呢。”郡王望着窗外的夜雨道,“是啊,爹爹,今年娘亲的忌日,我们还是一起去扫墓上香吗?”汐芸问道。
郡王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低下头沉浸在回忆中,轻声道:“你们的娘亲,当年嫁给我也真是我的福分呢。”
郡王平时极少说起去世的妻子,汐羽和汐芸不由得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她身为中州长史的女儿,本来可以入宫成为皇上的昭仪,偏偏她不愿意入宫,赶在皇宫的诏书下发到家里前匆忙与我结下婚约。”郡王捻着胡须回想往事,喝醉的脸上不由得浮起幸福的笑容。
“当时我还在龙门关与宋金刚军交战,根本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妻子。直到打完仗回到家才知道自己有了婚约。她曾笑着说:与其入宫与三千佳丽争宠,还不如赌上一把嫁给我这个没见过一面的莽夫,而且她还说她赌赢了。”
“娘亲……”汐羽略尴尬的摸着鼻尖笑道:“我真的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娘亲啊,是个美人啊,又温柔又喜欢笑!”汐芸笑着说道,她与母亲一直生活到六岁,对母亲的记忆自然比汐羽要多了。
郡王一听两女儿这麽说,眼睛都红了,捉着汐羽的手喃喃道:“羽儿啊,爹对不起你……你出生的时候你娘亲难产,爹爹以为你娘亲熬不过去了,请了高僧念了一天经做了一夜的法事,你才愿意出来……”
“哈哈,怪不得我这麽讨厌念经的声音。”汐羽吐吐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我不应该听信那些僧人的话,他们说你出生的那天是‘陨星雨’凶兆日,不能呆在父母身边,否则祸及家门,甚至……”
郡王欲言又止,过一会又继续道:“所以爹爹在你断奶後就把你送到了任城乡下抚养,你娘亲当时恨死我了,整整三个月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郡王说着说着,想起往事,借醉那眼泪便吧啦吧啦的流了下来,汐羽和汐芸见状连忙拿起袖子帮老爹擦眼泪。
汐羽从来没见过老爹这样哭过,连忙安慰道:“爹,您别哭啊,您看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是啊,郡王,您不要伤心,小心伤身啊。二县主虽然偶尔顽劣,但是她性格纯真善良,和夫人当年一样待人真诚,敢作敢当啊。”乔娘也在一旁劝道,给郡王递过面巾擦脸。
“唉,我就是太傻,竟然相信了这些僧人的话,让汐羽你一直呆在乡下……所以,这老天爷是在惩罚我吧?!”郡王擦擦脸,终於压抑住眼泪,但是脸色反而更沉重,说道:“今天的早朝,主要就是商议吐蕃国的使者求婚的事情……”
“啊?那结果如何?”大家一听,都紧张地问道。
郡王想起今天的事,不由得又来气了,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大唐宗室女,适婚年龄、未婚配的二十五人,陛下都向我们商讨意见,可恨那秘书丞苏亶,仗着自己是太子殿下的岳父,竟然三番几次联合其他几位大人推举我两个女儿的名字!连那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是不是记恨汐雁当年给他家蒙羞,也是如此上奏陛下,实在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郡王说着说着,一拳啪的一声用力击在茶几案上,连案上的酒杯酒壶都蹦跳了几下。
汐羽和汐芸的心,何止蹦跳几下,简直吓得要跳出来了!乔娘也是吓得捂住了嘴才没喊出来!
长孙无忌这麽做的理由也不奇怪,毕竟当年汐雁的不安於室与死让长孙家很是愤恨……还有踏歌会上她打了长孙岚一耳光……
而那太子的岳父……汐羽想起那高贵秀美的太子妃苏樱,难道是因为那天她停留在东宫所以被太子妃所记恨了??
所有种种的一切,让汐羽突然觉得心好冷!
“理由说得好听就是将相王侯李家之女,才貌都是宗室之女数一数二,可是……”郡王喊道:“都怪我,总是常年忙於边疆征战,没有好好给你们先找到好人家订下婚约!”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
“那……那结果是怎麽样嘛?爹爹?”汐羽紧张地问道,她尚能言语,而一旁的汐芸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不会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