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戀戀蒼穹下 — 長安卷 第九章 汐雁 四

江夏郡王大女儿红杏出墙的流言蜚语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人们议论纷纷,一位宗室县主竟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来。

朝中和宫中到处都在说着江夏郡王王府的坏话,使得郡王几乎抬不起头来,羞愧万分。与郡王有过节的大臣更是在皇上面前指点他的不是。

汐雁病得很厉害,汐羽好不容易才求得长孙筱同意让她照顾汐雁。当她再次看见病榻上的汐雁时,当场忍不住哭了起来。

汐雁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消瘦,曾经被当时的骚人墨客赋诗赞美的一双眼眸,已变得毫无生气,空洞地瞪着。大夫为汐雁治病开药,但也回天乏术,汐雁的病情日渐恶化。

而长孙筱则整夜流连外面,花天酒地,喝醉了抓起人就拳打脚踢来发泄愤怒。

汐雁稍有精神,就会对汐羽说起靳炫,那时她的的脸色就会忽然红润起来,两眼也发出光彩:“你以为他真如铁石般的心肠吗?没有感情吗?不,在冰似的外表下,内心隐藏着大海般宽阔的温柔,刚强而又温柔。他纵是不能话语,可是只要看他的眼睛,就会感到初冬的阳光般的温暖,不论我走到那里,总能感到他炙热的眼睛在跟随着我。”

每说到这里,汐雁脸上总是带着梦一样的微笑,她的眼光飘远了,仿佛看着她心爱的人儿。

汐羽惊诧於爱竟使一个涉危的女人变得如此的动人。

“可是,我不明白,姐姐。如果他真的爱你,那他为什麽要逃跑?他甚至可以把你带走!”汐羽当时完全不理解这种感情,而且为汐雁忿忿不平。

“傻丫头,你怎麽会懂这些事呢?长孙筱下令追辑靳炫,唉,你不知道,他逃走的那晚冒着生命危险来见我,他哭了,打着手势说一切都是他的错,他要带我走,两人远走高飞,去一个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生活……”

汐雁的眼中又充满了泪水,轻轻道:“我何尝不想这样呢?但是,我是江夏郡王的大女儿啊!我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了。如果我只是平民百姓的女儿,我还会犹豫什麽呢?”

“可是如果我走了,爹的面子往哪儿搁?这种奇耻大辱的事可能会使江夏郡王府一蹶不振。唉,靳炫也流出泪来,他深知生为王族,决不能作出让家族蒙羞的事。”

“我拒绝了他,我叫他走,从此永远不要再踏足长安城一步,隐姓埋名地过下辈子。”

“他真的转身走了,他的眼睛已哭出血来,他捂着脸号哭着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走得很远了,可是我仿佛还听见他因不能言语而在喉咙里发出的哀叫声,在冰冷漆黑的夜空中萦绕着在我身边不曾消散……”

“他真的走了,我感到就象失去了一件最珍贵的宝贝,我的灵魂已跟他走了,只剩下病榻上这副苟延残喘的病躯。”

汐雁说着,忽然激动地抓住汐羽的手,说道:“我为什麽要嫁给长孙筱呢?我根本不爱他,我恨他恨得入骨!……可是我又怎能皇上和爹的意愿呢?一切都是我的错……”

“女人为什麽总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我不怪爹,他也是身不由己,身为郡王,他的女儿当然不能嫁给普通人。只是你,汐羽,我的好妹妹,”

汐雁说着,疼爱地抚着汐羽的头发,“你那麽年轻、单纯,却又非常的有主见,从小你就那麽与众不同,我真不希望你以後会走我的路。两人不曾相爱又怎能厮守一辈子?地位、出身,这些东西又怎能与两情相悦比呢?唉,我也不希望汐芸、汐晴走这条路,如果我的不幸又降临她们身上,是多麽可悲啊……”

汐羽流着泪听着姐姐的忠告,这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终於,阳春三月的一天,天气忽然好起来了。汐雁的精神也忽然好转了起来。

“看啊,外面的雪已经开始溶化了。不知道为什麽,我感到自己的精神好极了。来,羽儿,快来帮我梳头。”汐雁又喃喃自语道:“啊,我现在这个样子怎能见他呢?”

汐羽虽不知那个“他”指的是谁,可是看见姐姐的病情似乎好转而满心欢喜。

汐雁由汐羽扶着在床榻上坐起来,汐羽为她梳着曾经乌黑油亮的长发,汐雁出神的望着窗外开始发出新芽的柳树。

“我的身体已经很嬴弱了,爹爹他……还没来看过我一次……”

“不!不是这样的!”汐羽连忙为爹辩解,“爹爹他这段日子好忙啊……皇上常常召见父亲……”

“不要再说了,……”汐雁喘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爹爹在想些什麽,生出这样一个天理不容的女儿,我也无颜面见他……”说罢又流下泪来。

“不要再说了,姐姐!”汐羽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汐雁呜咽起来。

汐雁反而安慰她:“不要哭了,傻羽儿,你答应过帮我梳洗打扮的呀。”

汐羽连忙擦乾眼泪,为汐雁梳洗打扮。汐雁穿上她最喜爱的素色的兰花衣裙,斜靠在阑干旁,向外眺望风景。

此时的汐雁虽瘦弱,却楚楚动人,她淡扫娥眉,轻染朱唇,长发随意地披在肩背上,她披着一条血红色的披帛,更衬的她皮肤的苍白。而那带着淡淡哀愁的双眸,汐羽只觉得心酸。

侍女忽然来报,长孙筱来了。汐羽心一惊,心想莫非汐雁是为长孙筱打扮的?

长孙筱步入屋内,仍然如常的一身华服,显得风流俊朗。

汐雁好象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仍是望着外面。

“听说你觉得好多了,是吗,汐雁?”长孙筱来到汐雁身边,声音温柔。

“何必惺惺作态呢?”汐雁轻声道:“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散播着关於江夏郡王的谣言,其实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不必为此损害我爹的名声。”

长孙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的脸一下子变了,适才的温柔文静一扫而光,他愤怒的叫道:“子不教父之过!你身为大唐宗室之女,竟做出偷汉这等丑事来,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他猛地用力捉住汐雁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提起来,使她的脸对着他。

汐羽在旁看得心惊肉跳,怕长孙筱的手会捏碎汐雁的骨头!

“为什麽?为什麽?我有什麽是那下等人给不了你的?”长孙筱脸色狂乱地喊道:“我身为皇上的外甥、官至兵部提辖,手掌大权,呼风唤雨,你要什麽我不能给你的?海里的珍珠珊瑚、西域最上等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啊,不知满足的女人!难道我不爱你吗?我在你心目中竟比不上那个下等的哑巴?告诉我,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那贱人?!”

汐雁神色平淡,脸上有一种超然的微笑,以无畏的神情直视着长孙筱:“你从来不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待,长孙筱。你宠我、呵护我,就象你呵护你最爱的刀剑,宠爱你的宝马一样。”

“你曾经对人炫耀说:你有三件世上的无价宝,一件是太祖皇帝所赐的宝剑,一件是太宗皇上所赐的千里宝马,第三件就是我……你把我关在这用金银堆砌成的房子里,可是我什麽也不是,我只是你的一件死物而已。”

“你说你爱我,其实你只爱你自己!你难道不知道你那麽自私的爱让我很痛苦吗?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最好的摆设!但是靳炫他是真的爱我,”

汐雁的脸上发出红光,“是他让我感到我是值得生存在这世上的意义!长孙筱,就算你把我安顿在天庭那样的宫殿里,把世上一切的宝物堆在我脚下,你对於我来说仍然是什麽也比不上他,我爱靳炫,今生今世我只爱他一人!”

长孙筱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汐雁,那模样象要把她吃掉般的凶狠。汐雁却是异常的镇静,面带微笑。

两人就这样相持了好久,汐羽在旁不知如何是好。

长孙筱突然长叹一口气,慢慢地松开手,汐雁软软地倒在阑干上。

他的神色就象打了败仗似的,愤怒、沮丧而痛苦。他默默地低头转身,经过汐羽身边离去。

汐羽看见他的神色从未如此憔悴过。她熟悉的长孙筱从来都是飞扬跋扈的,永远高高在上地蔑视众人,除了看着汐雁,他的目光才变得温柔起来,却又充满着占有的欲望。

他忽然又转过身来,脸上竟挂着晶莹的泪珠,这着实是汐羽意想不到的。

他低声地吟了一句:“杏花未肯无情思,何事行人最断肠。”他最後看了汐雁一眼,苦笑一声,拂袖而去。

“姐姐!”长孙筱一走,汐羽立刻扑向汐雁把她扶起来。

汐雁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皑皑的白雪,叹道:“好美的雪。春天一来它们便要融化了……但是它们却美丽了整个冬天!雪化成水,汇成小溪、河流,然後义无反顾地投奔大海的怀抱……”

她的眼睛发出动人的光彩,瘦削的脸孔透出红晕,“我也想投奔到他的怀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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