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威廉·艾利斯来说,一天之中可发生的最糟糕事情就是学校的餐厅没有开,第二是教练把自己叫去蹲板凳,第三,嗯,大概没有第三。
不过现在顺序要改一改。
对於目前的威廉·艾利斯来说,是提防瑟维·勒·罗伊的视线。
当威廉找到好兄弟奈布·萨贝达,述说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时,这位打过世界大战的老兄竟然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说:「你想太多了吧。」
威廉不明白,一个经历过炮击、枪林弹雨、躲在壕沟里(其实他不太明白壕沟是什麽,但总是可以想像)、嘴巴还裂成惊悚模样的军人男子,竟然会对出现在威廉周遭的杀意视而不见。
「杀了你还不是会复活,不会发生什麽事的。」奈布讲话有口音,听起来像是离自己生活的世代很远很远。
这个庄园是个很恶心的地方。威廉这麽想。初始五人组(他都这麽称呼最先来到这个地方的五人)之间曾彼此残杀也早已不是秘密,但他无法想像的是,怎麽会有人能够每天都砍下了某个人的头,或者是拿刀刺穿某个人的身体,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到底是怎样恐怖的深渊,有需要以不止断的血来印证?
威廉摊在房间的床上,由於游戏的需要,大部分的时间他都会穿着拉格比足球全套装备入睡。但有时候懒得换装,不小心到场上,就会发现队友们瞪着自己的睡衣看。
他知道自己该起身了,每天早上最痛苦的就是醒来,可以的话他想和奈布打一整天的球,至少这样就不用思考其他事了。
不然的话诺顿也可以,只要对方不要一拿到球就怕的往回丢,还砸断自己的鼻梁。
那一次自己去到黛儿医生的房间,发现调香师薇……不对,是克洛伊,该死,他们的名字都很难记。总之那个漂亮的女子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冰袋,双眼无神的捂住她头上的伤口。
「啊?这个?」克洛伊指着头上血流如注的挫伤:「是入殓师的化妆箱打的。我只不过是想吓他一跳而已,想想看,如果能让那家伙尖叫不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吗……」
根本不是,这个疯女人。
有时候威廉会觉得整座庄园只有自己是正常的。
伊莱喜欢和鸟说话;诺顿怕事;菲欧娜常常自言自语;艾玛是个诡异的偏执狂;新来的咒术师帕缇夏老是露出恶心的笑容。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他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是时候下楼去吃个早餐,然後再回到楼上继续躺着思考人生,反正在这里不运动肌肉又不会流失。
威廉打开房门,在进入走廊之前先往两侧看了看有没有什麽暗杀凶器往自己身上射过来。
「威尔,你在这里啊。」
一个有些呆滞,不带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如其来的伴随着开门声从对面房间传来。威廉看着特雷西睁着大眼,黑眼圈浮现在眼窝的周遭。这个女孩说:「能进来帮我一下吗?」
「早、早安,小特,当然没问题……」
和特雷西·列兹尼克的缘分一开始是始於对方转不开螺丝。而自己可以轻松的手一扭就完成,从此之後,特雷西便常常请威廉帮忙一些她做不太到的事情。俗话说有得必有失,特雷西的头脑很好,但体力活方面就糟的可以。
不像威廉自己,体能好,头脑也不错。大概,应该说,对,大概啦。
「请帮我把这个栓紧。」特雷西拿出螺丝起子,并且在凌乱的房间中,指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盔的东西。
坦白说如果要将房间排名的话,威廉会把特雷西的所在之处列为绝对不能进的危险第一名(第二名是菲欧娜的房间,虽然好像没人进去过,但直觉告诉自己不要过去)。有一次这里发生爆炸,结果让准备叫特雷西去吃午餐的艾米丽还有艾玛两个人一起死掉,从此之後就几乎没有人想要进来这里。
原本应该是床铺的位置堆满了诡异的金属制品,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从庄园拆下来的雕像头。这该不会是上一次艾玛和罗比事件时特雷西偷偷带回来的吧?
「威尔,你有在听吗?」特雷西瞪着他,明明嘴上叫着的是自己的小名,但威廉却有种大难临头的错觉。他急忙点点头,然後坐到了房间中唯一的小空地,看着特雷西将一个巨大的仪器放到自己手上,并将螺丝起子递了过来:「请帮我栓紧这个,这很重要。」
「好……不过小特,这个是要干嘛的?」
「我要做实验。」
「会死人吗?」
特雷西皱起眉头,她盘腿坐在威廉对面,护目镜垂在胸前。在一阵沉默後,她低声开口:「大概不会。」
「小特,我们已经要开始排班负责清你的屍体了!」威廉忍不住大喊,第一次见到特雷西摔断脖子躺在大厅的景象历历在目,而其他人说这很正常的表情同样历历在目。
这是不正常的好吗,这座庄园里的人都嗑药了吗!
「不会有事的啦。」特雷西有些尴尬的拿起一条红色的电线,完全没有做绝缘措施,直接从中间掰断,威廉愣愣地看着电流一个闪现,而特雷西毫无自觉的把电线接到自己正在转螺丝的仪器上,好像刚刚什麽事都没发生:「谢谢你来帮忙,威尔。」
「……这是要做什麽实验?」威廉决定转移话题,虽然说特雷西可能不会老实告诉自己。
果不其然,这个有着金发碧眼的女孩露出少见的困扰表情,然後才吞吞吐吐的开口:「说了不要笑我。」
在经历过大风大浪後,威廉觉得自己早就无所畏惧了。他点点头,接着把最後一个零件给锁紧,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手上拿的不太像头盔,说是接满电线的头盖骨好像还比较相似一点。
「我要试着让庄园回到某条时间线上。」
威廉愣了几秒锺,首先映入脑海的想法是上回菲欧娜咳得满脸是血的场景,接着,是更早之前,为了解决调香师事件而憔悴不已的伊索。
虽然威廉是个相当自豪的无神论者,生命中只要有足球,好朋友,或许还有一点点酒似乎就足够了。但这不表示他会看着其他人像邪教一样这样随随便便乱召唤东西出来。
特雷西的脸似乎因为害羞而红了起来:「经过卡尔还有艾玛他们的事情之後,我好像终於找到方法突破了……威尔,听我说!」
「嗯、啊、嗯哼?」
「我想要再一次和我的父亲……」
———
「小特她疯了!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麽!」威廉语重心长的抓着奈布的手臂,几乎要崩溃的说:「快帮我阻止她!」
「我知道特雷西很疯狂。」奈布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做了好几个仰卧起坐,大气都没喘一声。身为前顾佣兵的他大概连扛着威廉绕庄园一圈都不会累。
现在他们在庄园外部的庭园中进行体能训练,同时这里也是女孩子们有时候兴致来就会野餐的地点,但威廉只要想到不久前在不远之处曾发现克利切·皮尔森的屍体就觉得恶心不已。
「不是那种疯狂!」威廉怒吼:「你说得好像她只是喜欢吃鲭鱼罐头不需要担心她会摄取过多鲭鱼,我说的疯狂是会死人的那种!大概跟菲欧娜是差不多等级的!」
通常搬出那个邪教徒应该够有说服力了。
奈布睁着无辜的眼神看向自己:「你到底对鲭鱼罐头有什麽执念啊?」
威廉觉得心死:「我们之间有太大代沟了,奈布。」
「好啦,你再说一次特雷西想要做什麽?」
就在威廉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时,看起来怒气冲冲的黑色身影突然来到他们面前,身材高挑且永远不会听人说话的范无咎皱着眉头,然後咬字异常清晰的开口:「吵,死,了。」
看吧,看吧,庄园实在有够恶心的。有一个动不动就会掉头的罗比就算了、就连约瑟夫常常出现在草丛,用一种只能用恶魔低语来形容的声音说「来拍照吧,各位夥伴」他可以忍受,甚至是杰克的第二人格出现,动不动就想砍人,威廉都能冷静看待。
但是,谢必安和范无咎,不对,他只针对范无咎,那个动不动就想找人吵架的混蛋老是会在他们在院子时跑出来,好像不找人呛个几句就会浑身不对劲。
「早上好,范无咎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奈布拉下兜帽,他从地上爬起来,有时候威廉会觉得对方很像一只听话的军犬,但他也不确定军犬会不会咬人就是了。
「你们在聊什麽?」比起谢必安的英文,范无咎为了吵架而练出来的程度根本有着天与地之间的差距,只见这个乌漆摸黑的身影严肃的摆起手臂,一边说:「有关之前的事件?」
「威廉有恋爱的烦恼。」
现在威廉只希望玛尔塔出现在现场,这样他就可以借个信号枪,然後往奈布的脑袋轰上一枪。
他有时候会觉得奈布是因为是个乡下人所以很天真,还是是故意装的,但无论是哪种他都不能原谅。
「喔。」范无咎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在责怪他让剑拔弩张的气氛都消失了:「是谁啊?」
「什麽什麽?在谈八卦吗?妾身也要听!」突如其来的,美智子从旁边的草丛探出头,通常会在这个时间散步的也只有黑白无常还有红蝶小姐了。
在简单说明状况後,美智子露出沉思的表情,在和服中伸出的白皙双手环抱在胸前:「这样啊,的确最奇怪的好像不是艾玛小姐能够回到现实世界,反而是伊索能够把已死之人召唤回来,那这样是不是能够证明我们死後还会存在在某个地方吗?」
「……这样很好。」范无咎撇了撇嘴,向美智子投向一个理解的眼神。
「是的呢,这样的确很好,尤其是对你们两兄弟来说。虽然妾身变成现在这个诡异的模样,但起码还算是活着的,就某些方面而言,妾身还蛮感谢庄园的。」美智子露出微笑,然後说:「所以,是什麽恋爱烦恼,赶快说出来让妾身听听!」
「走开!你们都走开!」
经历一番折腾,威廉瘫倒在大厅的安乐椅上,这椅子平常是约瑟夫在坐的,同时也是之前艾玛事件唯一没有损坏的家俱。对,说到这个。威廉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墙壁上仍旧有一些相当明显的裂缝,他们发现建筑物和成员最大的不一样的是并不会睡一觉,隔天就完好无缺的出现了。他们在那之後花了很久的时间补全了庄园所有残破的部分。而那个始作俑者,也就是罗比运用他杜松树的枝枒将破裂的地方给补齐,除此之外,他们也向夜莺小姐将之前缺的物件以电话订购的方式,尽情所能的恢复。现在庄园除了看起来像和森林融为一体以外,其实和以前没有相差多少。
但对於海伦娜或者伊莱平常不会使用眼睛的人来说,走在走廊上被掉落下来的树叶给碰到,多少还是会引发一点尖叫声。
他打了个哈欠,在庄园最不乐见的事便是感到无聊,这样不仅会让心灵被那种恐慌感给侵蚀,他不愿意多想到底有没有出去的机会,他们最糟糕的便是求死不成要活生不如死。
也是在同时,威廉从视线的角落瞥见二楼的栏杆处,有个穿着呢绒大衣的身影似乎正在和另一个人说话。他在那一瞬间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威廉急忙装作没事一样的从椅子上起身,然後往厨房的地方走去。
该死。他皱起眉头,心跳声大到他觉得可能会被其他人听见。威廉吞了口口水,然後弯进厨房的位置,他捂住胸口,闭起眼睛。
威廉这辈子最厌恶的事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明明瑟维根本什麽动作都没有,但他却怕的要死。
那一天是下雨天,并没有说很冷,但连呼吸都有种抽痛。坦白说威廉早已忘记那是什麽样的感觉,他在马戏团迷了路,那一天他其实根本没有心情看变戏法的表演,他只是想要漫无目的地走着,说不定出资人就会改变心意邀请自己回到球队。
所以威廉想都没想到的是,拉开幕帘之後,他会看到——
「艾利斯先生,你在这里做什麽?」
威廉回过神,他看着帕缇夏·多里瓦尔手上拿着面包,带着一张厌世表情的瞪自己:「没看到我正准备开始吃东西吗?」
「我也要来吃东西!」威廉有些自暴自弃的说,接着往厨房深处的储藏室走去。他们每周(如果真的有人在认真计时的话)都会向夜莺小姐采购食物,大部分是不容易坏掉的罐头食材。而红酒和茶叶之类的商品更是少不了。可以的话威廉也很想喝杯酒,但警戒心告知他不可以这麽做。他吞了口口水,最後拿出凤梨罐头。
「对了,艾利斯先生,特雷西想要做什麽啊。」
「嗯?」
「那个女孩前几天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去帮她,所以我去到她房间,天啊,这辈子没看过这麽凌乱的地方、」帕缇夏咬下面包说,虽然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可是她还是侃侃而谈:「总之,我不晓得特雷西是怎麽发现的,但她似乎知道我的过去,所以就被莫名其妙的强制帮忙了。」
威廉听的一头雾水:「什麽东西?」
「你不是也在帮特雷西吗?」帕缇夏打开储藏室木箱的盖子,从里头拿出开起来鲜红透彻的苹果开始啃咬:「还有罗伊先生?」
听到关键句,威廉立刻瞪大双眼,他激动的问到:「什麽?」
帕缇夏一脸在看白痴的眼神:「罗伊先生不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诈骗魔术师吗?我猜应该是要办一个庆祝派对吧?毕竟艾玛回来後我们就一直在修补庄园。」
威廉觉得冷汗直流。最好是庆祝派对会找那个魔术师,先不提他杀人手法有多巧妙,光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能吸引观众的话,威廉愿意把自己的头割下来送给对方。虽然这麽想,但内心的慌乱却停不下来。他迈开脚步上楼,而帕缇夏不明所以的跟在後头。
他没有敲门就打开了特雷西的房门:「小特,我有事要——」
他愣愣的看着瑟维将视线投射过来,而特雷西背对着自己,直到这句没有说完整的话悬在半空中,这位带着头盔的女孩才转过身,露出了一个堪称是开心的笑容:「威尔、还有多里瓦尔小姐!欢迎你们!」
「嗯?」凌乱的房间後头,菲欧娜的身影突然窜出来,那鲜艳的红发看着着实有些刺眼,自从艾玛事件以後,她便和以前那有些疯狂的模样看起来不太一样,似乎变得正常一些,但这并不会改变威廉对邪教徒的认知:「威廉也要来帮忙吗?」
「嗯……」他只觉得瑟维的视线像利剑一样刺在自己身上。
同时间,菲欧娜身边也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最新来到的监管者罗比·怀特带着麻布头套,似乎有些不想现身的在菲欧娜身後说:「哇……讨厌的人越来越多了。」
「什麽讨厌的人!」威廉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研究灵魂学的机械师、邪教仪式幸存者、犹格派信徒、海地巫师还有一个没什麽头脑的运动员。」瑟维在一片混乱中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他所说的话不知为何让威廉不爽起来。有着一张沧桑面容的魔术师抬起头,他严肃的说:「赶快开始吧,列兹尼克小姐,要知道我可不会白白帮忙的。」
身後的帕缇夏看起来也一头雾水,这让威廉稍微安心了些。
「那是当然的。」特雷西转身面向自己,那张应该天真单纯的脸露出了某种狂乱的雀跃:
「威尔,多里瓦尔小姐、菲欧娜小姐、罗比以及罗伊先生。结合你们的力量,我想要再重现一次入殓师当时的失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