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良賦 — 當所有人都在指責你的衝動(二)。

如果说梁弦安这人抽离到甚麽程度,就是完全消失,不接电话,不回讯息一个多月,他甚至要忘了她,他应该要忘了她。

可他还抱着能够再见到她的想法,所以他才会答应去S市出差,赌一把在这个小小城市,有没有看到她的可能。

赌是赌中了,就是连他自己都没料到再遇到梁弦安会是这样的情况。

至少不应该在别家牙医诊所,用看他的表情,握着别的男医生的手道谢。

从车窗上望出去,她的侧颜似乎很有活力,一点也不像为了什麽难过的人,一点也不像他想像的那样,他为了她这一整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每天感到的愧疚跟思念在这一刻化成了火苗在心底缓缓烧起来。

很好,这是什麽情况?就是因为他没有听她吐苦水,所以她故意跑到别镇来看牙医,故意消失在他面前,故意说那种让他心莫名不安的话。

故意让他因为她的离开而引起严重的戒断现象。

「我爷爷没事了。」梁弦安和苏岐确认了所有注意事项,顺道话了一下家常。

「还真是万幸。」他安抚性的拍了下她的背,「那你打算继续在这吗?还是要回去工作?」

「得回去啊,我又没有辞职,整年的假都请光了。」她笑笑,「更何况高子非先生也说了—-」

「这种事就是鼻屎大,吃下去都无妨的程度。」苏岐翻翻白眼接下她的话,他这一个月听高子非语录听到耳朵都快烂了,「你完全把他当偶像了。」

「正是,他是我的楷模。」不知道是在望哪里,一脸尊敬,「我现在呢,算是把鼻屎给吞乾净了,绝对!不会!再在意了!」

「你真的是很容易振作啊!」他递给她一杯茶,「伤心事永远都忘得这麽快。」

「……倒也不是。」她接下,眼神有点失焦。

很多事情可以当没发生过,像是被当免费劳工,像是说被潜规则,像是被Betty扯掉的那撮头发,踹黑青的小腿肚,但她可忘不掉在牙医诊所前那天,那个半夜独自坐火车的慌张跟害怕,那个早晨她向高子非递出的辞呈,给小雯打的那封简讯,和庄希平通的那通电话。

那段时间,她真的以为她只剩一个人了。

虽然发现爷爷只是便秘後,她像个疯子一样的在医院门口大笑,虽然在高子非来找她之後她就渐渐释怀了,也後悔自己的冲动。

她那时候就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自己被所有人排挤了,自己的努力永远都得不到傅于言的喜欢很泄气,却忘了他根本不知道她那天发生什麽事,高子非说的对,她不应该用两面的标准来评断他一样的行为,这样会让他无所适从。

可是怎麽能这麽好死不死,就像是嫌她不够可怜,才刚想通手机就在火车站掉了,这一整个月,不要说是跟外界联络了,就跟镇上的朋友约见面,还得亲自走去他们家。

虽然跟外界失联,她的小腿肌也健壮了很多,虽然她有很多後悔,但她仍然很感谢这一个月的所有一切,她是应该把有些事情放下,然後有些事要越挫越勇的。

「那你什麽时候走?」苏岐的话让她回过神。

「後天吧,要来送我吗?」她得赶在礼拜一回去才行。

「算了吧!」他笑着拍她两掌,「你出门前难道还得先走来诊所告诉我你什麽时候走?」

「……」也是,「那算了。」她才不要。

「知道了,我有空再去找你?」

「嗯嗯。」她点点头,起身,「真的很谢谢你啊。」握住了苏岐的手。

她真的很不敢戴牙套的,想到就觉得害怕想退缩,要不是苏岐,她绝对会临阵脱逃。

就像她真的很害怕回去,要不是高子非,她或许不会想要再离开这里。

就好比她真的很怕再拿热脸贴冷屁股,要不是傅于言,她绝对会选择放弃。

「没事,这我专业。」他倒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帮了什麽忙。

尽管他这麽说,梁弦安还是很真挚的和他道了谢,她真正出了社会才知道,要一个人纯粹的、义无反顾的对自己好,是这麽困难的一件事。

直到苏岐受不了把梁弦安推出诊所门外。

「珍惜啊!我不会再感谢你了啊!」她还靠着半开的门嚷嚷着,朝着里头的苏岐摆了一个鬼脸。

「梁弦安。」

通常在这种时机点意外总会发生,至少对梁弦安来说是这样的。

下意识把嘴巴闭上,假装没听到的往那人的反方向走。

他怎麽会在这里啊!虽然回去是要回去的!但她还没想好怎麽面对他啊!

「梁弦安,」声音重新变得近些,带点不耐烦,「那天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发生这麽多事,对不起。」

「……」再加快一点点速度。

「我不应该老对你这麽凶,对不起。」跟上。

「……」再加快。

「你能不能跟我聊聊?」直接把她手给抓住了。

此刻她只能恨自己为什麽只有心理上的进步,动作怎麽还是一样慢。

「我没有在怪你,」认命的转过身面对他,「我就是不知道怎麽—─」看到他的表情都讲不下去了。

不是在跟她道歉吗?为什麽表情像是要把她给杀了似的?

「……怎麽了?」下意识的退後了两步,思考应该怎麽从他越抓越大力的手中逃脱。

「你戴牙套了?」像是从牙缝挤出来的话。

「嗯,我回家顺便……啊!你不要拉我!」

好像什麽也没听到,硬是把她扯回刚才那个街口,「碰」的把她卡在他的车和自己中间。

「干……干嘛啊。」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很怕下一秒不是被怒火烧死就是直接被打死,不是要聊聊的吗?聊聊不该是理性的吗?

回应她的是傅于言的脚,重重的踹在他车子的後照镜上,後者华丽的摇摇欲坠,整台车子开始啾啾叫,想提醒主人自己受伤了,讽刺的是伤它的就是主人。

「干嘛啊!」围观的人逐渐增加,她也是真的害怕了。

「你整天缠着我做评估,结果你他妈去找别人装牙套?」吼得有点大声,硬是抓住她的下巴要她正视他的脸。

「我种了那麽久的白菜你就给人家随便拱去?」

「你说我只要走慢一点的,可是我都掉头走回来了,你他妈却跑了!」

梁弦安根本就听不太懂他在说什麽,一下牙套一下白菜的,只是觉得他的眼睛满满都是血丝,明显透露出深深的疲惫感,还有她的嘴巴有点痛,好像被牙套刮到了。

「我—-」

「我操!」

「……」第一次听到他冲着她完整的骂出一句脏话,如果他之前对她骂过脏话,她是不是就不会这麽喜欢他了?这样似乎不够完美?可梁弦安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所有的思绪都被压在她唇上用力却柔软的触感抛飞了。

只剩下满口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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