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听他吼完,才又挤出一个笑,「知道了,不讲了。」
看她这个笑傅于言只想把她的嘴给捂起来,能不能别一直笑!
想转移他注意力,梁弦安小心的从他手里把X光片抽起来,「傅医生,咱讨不讨论?」
又瞪了她几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用蓝笔在照片上圈啊圈的,也没跟她说为什麽,只在最後讲了一句,「拔四颗牙,装四根骨钉,十二万。」
「……」要不要这麽简略,「能不能说明一下啊?」
「说了你听得懂吗?」看来心情是被她搞得更糟了。
「那也得讲一下啊……」指着她下排那颗稍微突出的牙,「我这颗拔掉能不能就不装了?」
「你是要矫正兔牙吧?要不要连门牙一起拔掉重长?」
「……」这个语气,「好吧,谢谢,我考虑一下。」为了避免有血案发生她还是赶紧出去比较保险。
看她畏畏缩缩的出了诊间还顺带恭敬的带上门,傅于言真的觉得很烦躁。
他常常不能理解这个女孩到底在想什麽,是装笨还是真傻,是要别人喜欢自己还是讨厌,是城府深还是单纯。
认错名字,在看牙时话老停不下来,在他感到心烦的时候还一个劲的吵,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她还硬要贴着自己,还讲一堆可怜的话,又常常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从没看过这样的女人。
到底是真的手法拙劣的追他,还是图的是什麽。
在他半夜十一点离开诊所时看到门口蹲着的人他又问了自己一次。
明明都被这样对待了却像是什麽伤也没受,到底图的是什麽。
「你在干嘛?」快等到睡着时听到头顶的声音,梁弦安赶紧站了起来把手上的塑胶袋递给他。
「这个给你,」打了个呵欠,「是我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深呼吸两次告诉自己她绝对不是装的,「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那也没关系,」又是那个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喝这个,会好受一些。」
他接过袋子,里头是好几瓶小小的可乐。「我不喝——」
「喝完刷牙就好了嘛。」从包包里也拿出一瓶一样的,灌了一口,「先喝一大口然後。」
「……」声音像打雷似的,傅于言无语的盯着她慌张的捂住嘴巴。
「抱歉啊,」脸都红了,「把不好的事情都跟着嗝一起打出去,就会舒服很多。」
「我没碰上什麽不好的事。」
「可是你看起来心情很差。」
他叹了口气,烦躁的搔搔头,「有时候心情不好是没有理由的。」可能早上起床踹了床脚、可能今天的天气闷的讨厌、找不到衣服、想吃的早餐店没开、上班时间大塞车、病患很吵……
有时候不是因为发生了讨厌的事所以烦躁,而是讨厌自己整个人生所以变得厌世。
当讨厌整个人生时,任何事情都能成为厌烦的理由。
讲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丢脸,像是个任性的小孩。
「是吗?」梁弦安咬了一下指甲,她好像没什麽这种经验,「既然没事,为什麽不开心点?」
「这不是你这种智商能懂的。」从袋子里拿了一瓶汽水来喝。
「……」好……吧……
他看了一下表,「不回家?」
「要,等等回,」也跟着看了一下时间,「你也回家吧。」这麽晚了等等应该要坐计程车了。
没有离开,转着他的表缓缓的开口,「梁弦安。」
「嗯?」
「我不喜欢你。」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从他口中听见还真像是一把枪朝她脑子开了火,让她有点混乱。
「应该说,我不打算喜欢任何人,我讨厌等待。」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讲这麽多话,「我走得很快,等不了任何人,所以一点也不想跟谁并肩。」
「……」这还不知是一把枪,是一把散弹枪,轰轰轰的把她的脑子都给打烂了,一直到一分钟後才重新接上线。
「啊……没关系,你不用等我,」又喝了一口汽水,「稍微放慢一点,我能追上你的。」
「……」应该说什麽,就你这样能绕地球三圈半的反射弧,等你不只要停下来,还得往回跑吧?「反正不要再用今天那种方式。」
「那不是在逗你开心,」她才不会拿自己的痛楚当喜剧,「只是碰巧看到那个妈妈想到的,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自从她毕业到这里工作之後,好像找不到什麽人能够说心里的话,害怕别人会不喜欢她,害怕别人瞧不起她、嘲笑她,害怕别人会说难听的话,害怕自己会把那些话放心里去。
「有些事情,告诉一个没什麽反应的人比较好。」就像对着天空说话,没有人会回答,但心里能舒坦得多。
「……」这是褒还是贬,「嗯。」
「所以呢,我能再找你说话吗?你就当听收音机嘛,没听进去也没关系。」反正只要能跟他讲话,心情就好了很多。
虽然她还是很希望他会听,会回应,但凡事要一步一步来。
傅于言只是冷冷的盯着她,又叹了口气,「你不是要戴牙套吗?」
「啊?」这跟那有关吗?「我还在想。」
「你根本就没打算戴吧?」早就猜到了,就她这个小心思。
「……」怎麽知道的,「我有在考虑,真的有!」
「随便你,」打算走人,「挂了号就要来,不要让护士困扰。」
「……」他这个意思是说她可以去找他说话吗?明明知道她没打算戴牙套却让她去吗?
「好啊好啊,那我会去的啊!」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喊着,不知道他是有没有听到。
不知道为什麽,她总觉得傅于言不讨厌她。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