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信來時 — 第六章:花魁初夜

"吾随後便至,你先将人带进来吧。"将浴池畔木制托盘上放的衣物一件件穿好,琴箕戴上面纱,施施然走向客堂。

        依然是牡丹楼徽,那般烙在额上,刺目地令人讨厌。

    

        手中一盏酒剧烈震动,漾开绵延波纹。琴箕颇为奇怪的看了一眼送酒侍女,却不料对方竟是把头垂得更低,丝毫不敢与她对上眼。这酒也不是第一次送,为何今日却﹒﹒﹒

      示意太罗古接过酒盏,太罗古脸色却一瞬剧变。

      酒盏里,清透酒液自带幽香,宛若百花同时吐芳,春意正浓。

      里边的酒正是纯醪八盅。

      "这﹒﹒﹒这﹒﹒﹒"身躯剧震,楼主这是铁了心要小姐去死了?

      头一次见到酒盏中装的是醇醪八盅,太罗古心中惊骇欲绝。

      醇醪八盅,是妖市酒品之王啊!

      欠身一福,眸中是说不尽的惧怕。"楼主说,待会请琴箕小姐移步议事厅。"急急说完,送酒侍女匆忙离去。

      端着酒盏,一步三晃的回到琴箕身边,太罗古忍不住嚎啕大哭。

      摸了摸太罗古的头,琴箕温柔问道:"怎麽了?哭得孩子似的。"

      指了指手中酒盏,太罗古哭得更大声。

      神色微变,探手取过酒盏一饮,"果然好酒。"

      搂过太罗古,琴箕心疼地替她拍背顺气,叹了一声,"傻太罗古,该来的总是避不过,当初吾练三更响,便早知晓有这麽一日。"

      知晓﹒﹒﹒未来的万劫不复﹒﹒﹒

      有人替吾心疼,替吾不舍就够了。

      毕竟吾早已失去了要求的资格不是吗?知道一路走来,吾不孤单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议事厅内,乱雪望向琴箕道,"三日後,花魁竞标。"

        不可置信,多年隐忍竟教滴酉楼得寸进尺,"不可能!当初入楼时吾便说过,吾卖艺不卖身,为何如今要竞标花魁?"饶是素来镇静,此刻却全然无法压制蓬勃的怒气和杀意。

      "花魁竞标一事,我事先未曾向你说明,如今你发怒也是正常。"乱雪神色淡淡,呷一口茶才又缓缓道,"吾知晓你卖艺不卖身,亦未曾要求你如历任花魁挂牌接客,这次也一样,吾只希望你趁竞标之际除去一人。"

      "谁?"琴箕刚舒展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值得乱雪如此慎重相待,肯定不是平时那些纨裤子弟。

      不是武功绝世,便是位高权重吧。

      "蚁裳顾命龙戬。"

  

      被这句话激得身子一震,琴箕冲乱雪冷冷一笑。

      "你疯了!龙戬是甚麽人,你有胆量让我刺杀他?龙戬身为顾命大臣,他一死妖市必定动荡不安,你便如此肯定在这种情况下滴酉楼能安然无恙,谁给你的胆让你敢做这门生意?"莫说她与龙戬相识而不想杀龙戬,就是不相识,她也不会动手。她平日虽深居简出,但不代表她一无所知。琴箕冷然一怒,这分明是想要她死!

      龙戬,现任妖市帝皇龙漪亲弟,手握应天皇戒,掌控妖市兵权,乃先皇亲封的顾命大臣,为官清明,素有仁慈美名,武功更是妖市数一数二。乱雪还真以为一首未完成的阎王三更响便杀得了他吗?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纵然阎王三更响乃人间绝响,非大毅力者不能成,连当年撰写者也受至阴内力反噬而亡,因此至今也只得她一人练就,可连她也只练成初更响和二更响,那真正能立判人生死的三更响她却还无法习得,想杀龙戬,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况且龙戬不近女色,端正自持,又怎会来这等风月欢场?

      彷佛看透琴箕心中所想,"吾自有办法让龙戬来,且会在他酒杯之中下药,你只需弹琴引开他心神,在趁药生效时以阎王三更响杀之即可。另外,此次任务危险甚高,若是危急时刻,你自保便可,不要有任何压力。你对滴酉楼尚有用处,我不希望你因此亡。"乱雪一语道破重点,琴箕心内却还是冷笑不断。

        说得好听,但滴酉楼能容许她不完成任务吗?

        她不惧死,只希望死前莫要被玷污了身子。既然不必卖身,她也没什麽可说了,龙戬那只得想办法蒙混滴酉楼。

      "琴箕知晓了。"欠身一福,琴箕轻轻离去。

      "琴箕啊琴箕,你除了服从滴酉楼,甚麽都做不了。"乱雪看着琴箕背影,语气嘲讽。

      琴者耳力敏锐,纵使声音细微,依然一字不漏传入耳中。

      低头看向双手,再紧紧握起,殷红沿掌缘一滴滴滑落。琴箕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愤怒都感受不到。她从来都没有抉择的资格,就像傀儡一样被操纵於股掌之间。乱雪说得是对的,除了服从,她没有反击的能力。

      但总有一天,她做得到。

        回转飘颻阁,琴箕任由太罗古包紮被指甲刺伤的伤口,脸色如失了生气的瓷娃娃,苍白的吓人。

      "小姐,你别这样,太罗古看着心疼。"勾着手指,太罗古试图在琴箕脸上拉开一抹笑痕。

      木着脸,任由太罗古动作,琴箕就那样坐着,反倒让太罗古心下大骇,往昔小姐总会笑着一手拍开,今日却是如此。

      难道这次的任务竟难到了这种地步,无可转圜了吗?

        走至书案,提笔挥墨给龙戬写了几句话,吩咐太罗古送至天厦名流某处。"切莫让人发现。"便又木木坐回椅子。

        "小姐,你坐在着等我回来,千万别做甚麽傻事啊!"

        满怀担忧的太罗古离去时,没发现琴箕转头看向乱雪的屋子,眼里忽现凌厉杀气。

          "今日,诸位前来的目的应是一样,我也相信诸位见过琴箕姑娘献艺後便是魂牵梦萦。琴箕姑娘的身价,诸位不可能不知晓。今日花魁竞标便不开底价了,各位客官皆是慧眼,花魁初夜,价高者得!"

      一番话语将琴箕捧了十足高,虽是不开底价,但主持人一番言语,分明又将底价暗暗抬升许多。

      气氛一时高涨,富家子弟达官贵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将妖市有史以来唯一的第一花魁收作枕边人。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十万两!"

      "二十万两!"

      "二十二万两。"

      主持人暗暗咋舌,这起价,可是滴酉楼以往花魁的百倍啊!当日一舞後,琴箕姑娘真真是艳名远播了。

        "八十万两!"

        价码急遽攀升,如今已是天价。琴箕身子隐在帘幕後,耳中是各种一掷千金。

        难道吾这双手真值这麽多钱?还是春宵一刻真值千金?

          御清绝坐在生口之中,并不随亢奋生口出价,只是默默看着一切。

          对面儒生听着已飙升至一千万的价码,含笑看向御清绝。"兄台似乎对琴箕姑娘有兴趣,为何至今不曾出声?"他二人一见如故,便约定三天於滴酉楼一聚,今日正好遇上花魁竞标。而观对面琴者神态,似乎对琴箕极有兴趣。

      咽下口中醇酒,再倒一杯给对面儒生。"待他们喊得差不多时再喊比较快。"

      "好方法。"举杯,儒生亦饮一口。

      漫不经心地,目光扫过琴者双手。

      略有薄茧,加上当日所见之琴,足见此人於琴一道颇有造诣。他也曾细细观察琴者,琴者相貌端正、清傲自持,一见便知绝非耽溺酒色之徒。那他标下琴箕,多半是为了切磋琴艺吧。

        这样他就放心了,何况琴箕尚有三更响傍身,当可无虞。

        饮尽杯中好酒,儒生暗自展眉。

        "一百五十万两一次,一百五十万两两次﹒﹒﹒﹒﹒﹒"

        "一百六十万两。"

        声音不大,却极清楚地传到众生口耳中。

        这人﹒﹒﹒是谁?

        众生口暗自揣测。如今价码已连许多富贾一方和权势滔天者都收手了,竟还有人能再加一百万。

        "一百六十万两,还有吗?"管事双眼放光,这可是大大的金主啊!

        "一百六十五万两!"不远处,有一名少年一咬牙,又加了五十万两。

        御清绝薄唇轻启,一声出,力压众生口。

        "两百万两。"

        话语散在颓靡空气里,大厅中一片死寂。

          "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竟敢和我抢人!"一张桌子旁,一名脸色苍白,明显带着酒色之气的少年拍桌起身,正是方才喊出一百六十五万两的人。

      "柳公子,这里是滴酉楼,由不得你放肆!"管事拍了拍手,身後便是滴酉楼养的一群打手。

      一时间气氛冷场,见打手出来,少年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回位置。

      "两百万两一次,两百万两两次,两百万两三次!恭喜这位公子"管事一张老脸都笑出了花,这种价码,楼主一定会给他升薪水。

      败家!

      在场生口不约而同想到这两个字。

      拱手,"天色已晚,吾先告退,望兄台善待琴箕,请。"

      冷冷一瞥买下自己的人,琴箕意外看见熟悉身影。

      龙戬和﹒﹒﹒﹒﹒﹒那日和她对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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