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酉楼,伫立在怪贩妖市最为昌盛之处。轮奂华宇,雕梁画栋,以醇醪八盅享誉盛名,更有一名吸引无数名流权贵流连忘返之琴姬。
赦天琴箕低头抚弦,婉转琴音自她独有的四病船琴中流泄,一扬一挫间,心事如掩在数层白色纱罗後的脸一般,朦胧而不真切。
一言不发,耳中却听得真切,琴台下污言秽语清楚流转耳畔。
"我今天一定要一亲琴箕芳泽!"一人身着蓝衣,腰间别了一块上好玉佩,想来是某家阔少爷。
"我准备了一万两,你准备了多少?"蓝衣人身旁,坐了一人,白衫银线,衣着不凡,人却是獐头鼠目,一如口吐之言。
"庸俗!琴箕是用钱买得到的吗?琴箕是卖艺不卖身。你们不要用你们低俗的思想污染琴箕!"
"是生口就有价格,尤其在这种地方价格就更明显,只要滴酉楼开得出,我就买得起!"
"你有钱,我有势,谁也不能和我抢!"
抬头轻瞟一眼,琴箕默然无语。确实,她无法对这些一心想买下她初夜的客人反驳甚麽。在怪贩妖市,只要是生口皆有价格,不过高低之分罢了。
按弦弹指间,脑海里,是无可名状的记忆。
九岁那年,不过无意间拾得的一张琴,却改变了她一生。
在滴酉楼一次徵选当时花魁琴僮时,她因弦上资赋极佳而被特别培养。谁知她只是弹了一曲从前母亲天天哼唱的小调。
自此,再也与他人不同。同一批竞选者羡慕忌妒的眼里,看不出她步入无间的步伐。
练琴练至满手鲜血,只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替滴酉楼赚入最多的钱财。学习以琴音杀人,替滴酉楼除去所有碍事者和受人托杀者。
出身庸流平寓,自然比不上天厦名流那等全是名流权贵之地,她不过一介平民,而滴酉楼买下她的钜款,足足有一百万两,一百个生於庸流平寓的平民一生所赚的还远远不及。而家中母亲多病,父亲早逝,她又如何能拒绝这笔能对家里带来无限帮助的钱。
轻叹口气,手指托勾抹撮,飞吟、扫摇,琴箕指下,每个琴音皆是极致的美。
最後乐曲在连续的轮指中结束,尾音颤颤间,起身一福,琴箕毫不迟疑,转身走入内厅。
"琴箕美人,一月後花魁之争,我一定支持你!"
"琴箕,你是我见过最美的花魁,我会挺你到底!"
人已至後厅,前方琴厅传来的喧嚣仍是不能绝耳,琴箕心念一动,将尚在琴厅的四病船琴收回。
"唉,琴箕三日才现身一次,这次又是只弹一曲便离开了。"眼见船琴被收回,厅中宾客惋惜一叹,有的甚而离去。
若是常来的客人,便会知晓琴箕性子孤傲清绝,如若她奏完曲子,将船琴收回,便是代表今日不会在献奏,哪怕琴厅上坐得是王公贵族;反之,若是遇上她兴致好,多奏五六首曲子也是可能。
眉间微拢,琴箕漫步走在通往後院的石子路上。
她从不曾在意过那些虚名,也从不让面容现於任何客人前,除了侍女太罗古和滴酉楼楼主乱雪,无人见过她真容。那些人也不知为何一意认定她是绝世美人。
若是她画个丑妆出现一次,这些生口是不是就能不再继续纠缠?
只是乱雪绝不会同意,他怎可能自己砸自己招牌。
一路思索,不知不觉便回到飘颻阁,这是後院最清幽,却不是最好的屋子,也是她的居处。本来以她在楼中身份可以选择更好的屋子,可她不喜吵杂,便选了这幢楼阁。
脱下鞋袜,琴箕甫一踏入滴酉楼,便见着一位比不速之客更不速之客的人。
"小姐,楼主赐酒!"
一位侍女身着淡粉色连身长裙,端着银制托盘,上方静置一杯颜色碧绿的酒和一封封起来的纸缄,额上一朵牡丹妖娆别致,正是滴酉楼楼徽。
引尽杯中酒,琴箕拿起纸缄拆开。
「今日子时三刻,死物孩集外树林取忆云柳性命」
"吾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方才那酒,是玉堂春。入喉不涩,略带果香,算妖市众酒中中上之品。
如此看来,这次任务尚算得上游刃有余。
"小姐,这次的酒......"
"是玉堂春。"
那就好......以小姐实力,当可应付有余。跟在小姐身边这麽多年,她早就对滴酉楼派任务给小姐的方式一清二楚了。
每当楼主赐酒,便是小姐执行任务杀人之时。杯中酒代表的是任务难度,酒越好,人便越难杀。而纸缄中所记则是杀人处以及时辰。
本来初到小姐身边服侍,她也是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小姐浑身浴血,一步一步勉强走回,却不支昏倒在门口被她发现,她追问之下,小姐才说的......
这些年小姐受了多少苦,她都是知道的。可是小姐从没喊过一声累,更不曾因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喊过一声疼。
这样的一个人,如何不叫人替她心疼?
"替吾准备一盆水吧!"
绕过屏风,伸手取过檀木桌上微温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自随身空间中化出船琴,琴箕拿着手帕沾了沾太罗古端来的水,细细擦拭船琴。当年火红的的琴身随了岁月流逝,成了今日有些暗沉的红。只有琴首的昂首凤凰仍如昔日,不肯低下那骨气的头,一如她仅存的一丝骄傲。这张琴,伴了她十几个寒暑,伴了她走过那麽多腥风血雨,伴了她那麽多心思辗转的夜。
擦完琴,再调好最後一根弦,太罗古正好端了晚膳出来。
瞥了眼桌上菜色,都是她素来爱吃的。太罗古永远都是这般贴心,知道她因为任务胃口不好,煮了这些她喜食的菜,就如刚刚她回来时,所喝到的温茶。不是一直注意着,又怎麽可能时时都喝得着微温的茶?
看着太罗古忙碌的身影,琴箕拉了张椅子在自己身旁,示意太罗古坐下。
给琴箕和自己添了一碗饭,太罗古才堪堪落座。
"快吃吧。"
吃完饭,琴基漱了口。弹起了自己近来谱的那首雨霖铃。太罗古一边收着碗,一边听琴。
"小姐,你之琴音总是如此忧愁,为何不将心绪放宽呢?"
微微一笑,可是太罗古分明从中看出了苦涩。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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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於完成开坑的遗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