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汪佳韵几乎都处於完全失去知觉的状态,她不再啜泣、不再梦呓、不再忽冷忽热却也无法顺利进食。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暖榻上,生命力一点一滴流逝。
蒙胧间,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那语调听来是那麽着急慌乱,一声声的呼喊都饱含情意,沉甸甸的悲伤压在她的心头使她无法喘息,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
对上的,是一双素来带着冷意的眼眸,只是此刻,眸里有的只剩全然的担忧。
无视於身体隐约传来的疼痛,汪佳韵动作极缓慢却执意轻触他的脸庞。
多尔衮僵着身子,就任由她的手这样搁在自己脸上,冷峻的本质掩不住见她清醒时的激动。
「你醒了?」极轻的口吻,深怕这只是一场幻觉。
凌乱的发丝、青色的胡渣、眼眶下淡紫色的阴影,他憔悴的模样让汪佳韵心泛疼、眼泛泪。
「对不起……」满腔的心疼和难过化成短短的三个字。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几夜前站在高处的她苍白得像是没有灵魂,有一瞬间他真的有种会失去她的强烈感觉……幸好,他挽救得当,一切都还来得及。
汪佳韵不懂他为何会有这样慌张的表情,她只记得自己循着父母的声音走了一段路,後来画面一转是府里的下人又哭又跪,在她还弄不清楚原因时他就出现了,穿着战袍,一脸凛然。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见她一脸茫然,多尔衮将事发当晚的情形全数说给她听,只是一触及那晚心惊胆颤的坠楼画面,他的声音略微不稳。
愈听,汪佳韵愈觉得离谱,对他也愈感愧疚。
轻轻叹息,汪佳韵心里颇闷。「我没有要做傻事,只是很想爸妈,好想见他们才会跟着声音走……实在想不到会闹出这麽大的事情来,又给大夥添麻烦了。」
有她这样一个三天两头闯祸的福晋,这些下人们还真是倒楣。
知道她并非要寻短,多尔衮悬高的心这才真正落了地,却也免不了责怪几句。「知道做错就好好反省,乖乖把身子养好,做你的正福晋,别再想着要离开的事了!」同样的事情再重演,他不见得可以那麽好运及时救了她。
「我知道错了,让你担心,是我不好。」堂堂一个意气风发的王爷如今瞧上去是满脸疲惫,她昏迷的这些天他肯定不好受。
「都过去了,现在没有甚麽事情比你的健康更为重要。大夫说你骨本弱,又连连受了惊吓与风寒,沉郁之气堆积体内伤了身子,要恢复需要调理一段时日。所以短时间你别出府,照着大夫的指示一日四次的药,早点把身体养好还我一个活绷乱跳的韵儿。」
垮着脸,汪佳韵试着讨饶。「一日四次?老天啊,药汤好苦的,能不能少喝点?」被禁足已经够可怜的,还得天天喂药?这样灌下去她死後身体应该可以拿来当药材了。
「汉人不是常说甚麽来着……啊,对了,良药苦口嘛,越苦的越有效,多喝有益健康。更何况这只是治标,真正要调根基的药还没上场,你要有心理准备。」这ㄚ头的身体太差,动不动就给他发烧生病,搞得他上朝议事、带兵操练都没法集中精神,一颗心全悬在她那儿。
「什麽?还有後续的?搞什麽嘛,人家福晋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为什麽就我要这麽可怜像神农尝百草般天天喝药?不公平,不公平啦!」汪佳韵嘟着嘴,没法下床跺脚,只能拍打被子作为抗议。
被她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多尔衮觉得她耍赖的模样娇憨可爱。「等身体调养得有起色了,别说山珍海味,我直接从宫里请御厨来替你准备每天膳食。」
请御厨耶,瞧他说得那麽轻松活像皇宫是他家的……不不不,她又犯胡涂了,在这朝代话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天天吃那样精致美味的佳肴,不出一个月我就胖得跟小猪一样,又丑又胖岂不让你嫌弃?不成不成!」府里那些继福晋侧福晋哪一个不是眼巴巴希望她失宠受冷落,在这样强敌环伺下,要继续独占鳌头怎能缺少危机意识呢?
「放心,小猪的等级你差远了!瞧瞧你这瘦到只剩骨头支撑的身子是可以长出几两肉?况且,我希望你把身子养好不单是为了你的健康,也是为了要让你怀孕时不会太辛苦。」
薄情的他对子嗣问题可有可无,甚至可以说是不在乎,但是在有了她之後一切都不一样了。母子天性,说不定有了孩子她就会忘了自己是从别的地方来,忘了曾经说过要回去的话。
「谁跟你说怀孕的事了,少乱说了......哎唷,我累了要休息,不跟你说了!」红晕爬上脸,汪佳韵都忘了要抗争吃药这回事,拉起被子将自己包住,不敢与多尔衮相视。
多尔衮对她的逃避哑然失笑,这ㄚ头果真和一般人不同。多少女人想求得他青睐,日思夜盼只希望能获得他一丝怜惜,偏偏眼前的她竟是这样的回应......唉,他的感情路走得真不顺啊!
脱了鞋袜,多尔衮跟着上床,长臂一伸就将汪佳韵抱个满怀。
「你做什麽……」汪佳韵自棉被里探头正要抗议,映入眼帘的是多尔衮真实的疲惫和倦意,喉咙像是被什麽哽住般,她无语了。
她爱上的到底是怎麽的一个男人?为什麽总是在惹她伤心难过之後又给她强烈的关爱,彷佛她在他的心目中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见她眼底浮现复杂的神色,凝视着失而复得的她,多尔衮对於上苍有说不出的感谢。「想什麽想得这麽专心?」
「想你。」就这麽冲口而出,汪佳韵方才未退的红晕又开始蔓延。
更加拥紧她,多尔衮的声音低低的、暖暖的。「为什麽?」
是为什麽这样说?还是为什麽想他?尽管他简单带过,汪佳韵就是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既然这次我没有回去,就表示我留在这世界的时间未到、与你的缘分未尽......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注定要在垦丁落水、注定要当小玉儿的替身、注定要和父母分开。」想到梦里父母那样哀凄的呼喊声,汪佳韵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不舍地听着她的哽咽,多尔衮不发一语。他想知道她的想法,想知道自己对她来说到底有多麽重要。
「现在除了你,我什麽都没有了......没有了.......」对於多尔衮的心她不确定,但还是一头栽了进去,甚至为了他,抛弃了一切。
看见她哭多尔衮心疼得无法言喻,只是想到她以後再也不会离开,会陪着自己度过未来的每一天,愉悦的情绪窜起,逐渐将心疼的部份给吞噬掉。
他没法老实说出自己的心情,那太自私,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安心。
翻身下床,多尔衮单膝跪地,对天起誓。
「我,爱新觉罗多尔衮在此对天发誓,以後只专宠汪佳韵一个人,绝不负她。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这一刻,汪佳韵才真正确定多尔衮的心意,眼泪竟像断了线珍珠扑簌簌直掉。
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远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