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雲之上 — 第八章 之二 幾度輪迴

岁月像手中握不住的黄沙滚滚流逝……

红尘几度辗转之间,又是一万个年头飞逝,祈月与霓萝已投胎凡间,经过了无数的寒暑……

有时他们是夫妻,有时他们是手足,有时他们男女的身份对调,有时他们是亲戚好友……不管身份如何的变化,他们始终是相互扶持的;也不管他们是男、是女,祈月因在天界功体只恢复了七成,所以在凡间的每一世里,总要比霓萝早些离逝……

每一世的历劫,他们在相互扶持之中成长、在倾慕之间升华情感……经世的更迭,如潮起潮落,历经幽幽岁月的磨砺,在面对生死分离之际,他们总是又更超然了些,更看淡了些。

而他们在凡间的最後一世──

这世里,祈月贵为云徽国的太子;霓萝生为礼部尚书家门的嫡长女,他们相逢於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在艳阳高照的仲夏共结连理……

他们携手一生,经历了皇子间的角力竞逐、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大旱之年的民不聊生、後宫牵动前朝的诸多之乱……

当走到人生的尽头处,霓萝陪着祈月的最後一段时辰,已经秋日暗淡,落叶凋零的时分……

今年,她也不过才三十二岁而已,便要送走大她两岁的祈月。

「咳咳……梦怜你下去歇息吧,这麽守着朕,怕是你也要倒下了……」云子华的母后因难产而死,而早产的他底子本就不好,再加上一生忧国忧民,又在早前视察民间疫情时,不幸感染了热病,内外交逼之下,任凭华陀再世,竟是也无药可医。

「回皇上,臣妾不累。」看着眼前之人的脸色苍白如雪,她坐在龙榻旁,握着他有些消瘦的掌不忍松开。

「怜儿,休要说傻话了,若你也倒下,我们的龙儿与芙儿该怎麽办?」云子华感慨地扯了扯唇。

「说到底,还是朕负了你,当初朕的身子骨不好,王公大臣们都不愿将嫡女嫁给朕守寡,一个个都在等朕倒下,好另谋出路,就你傻……也是朕自私了。」他勾了一笑,就算再苍白的脸,也掩不去那温润如玉的风华,似在回忆他们初见之时的光景。

「皇上别说了,一切都是梦怜自愿的,您身体一定会好转的,别再说这样丧气的话,您说过要带臣妾去赏枫的,臣妾可等着!」她安慰地笑了笑,却不禁转过头偷偷掉两行清泪。

今日御医已经来看过,说他的病情拖不过三日了,他们相守的岁月,也不过是短短的十七年而已……他们所生的太子,也不过才十三岁,便要与自己的父亲天人永隔了。

「好,传朕的旨意摆驾云海寺,朕要带皇后去赏枫红……」这是他生命最终,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皇上不可,莫为难臣妾。」她摇了摇头,如珍珠般晶莹的泪水,似不受控制的直掉着。

云子华怜惜地伸手为她抹去眼泪,无奈一笑。「国师说过,这世上比湖水还多的,便是人们生离死别的泪水,果真不假……怜儿贵为皇后,这样掉金豆子,怕是今年疫情还未解决,来年又要有水灾了。」

「是臣妾不该,臣妾不哭了。」她强忍住眼眶的泪水,粉妆玉琢的娇容紧绷着,鼻子红红的,更是惹人不舍。

「传唤下去吧,朕要带你去赏枫……这是朕最後能为你做的事了……咳咳……」

当虚弱的犹如风中秉烛的云子华,带着沈梦怜去看那枫红片片落下时,他竟也似那落叶凋零般,轻轻地在她的颊畔上烙下一吻,便撒手人寰倒在她的怀里。

随之,城门的钟被敲响,丧钟传遍了京城的大小街道。国主驾崩,上至文武官僚,下至民间百姓,无不哀痛失声。

泪早已流乾的沈梦怜,在吩咐好国丧的事宜後,纤弱的身子挺的笔直地走出了大殿之外……

今日,夕阳的余晖有些无力地斜照着,放眼望去,十里青阶尽覆雪。

秋天也会下雪吗?

想她沈梦怜──浮生若梦,果真堪怜……就算身份再为尊贵,也无法逆天强留自己的丈夫於世。

但是她不会被命运所打败的,她曾经答应过子华,要为云徽国撑起一片天,扶持他们的孩子云龙,登上九五之位,她要他的一双儿女,在风雨之中寻得安乐,造福人间百姓,传承他们父皇的遗愿。

那夜,她的太子高烧不退,百姓更是深受瘟疫之苦不得缓解,她独自走上祭天台,长跪了一夜,向苍天祈祷愿以自己的一切所有,包括生命灵魂,解天下苍生之苦,救他亲儿於磨难之中,唯望诸天垂怜。

良久,似苍天有感,凭空出现了一道幽昧的黑影,那人不似天人腾云驾雾那般清圣,由暗转明的是一张绝世冷峻的无双容貌。

「如果本座达成你的心愿,你可愿将心取出双手奉上,与我谛结契约?从此天地再无沈梦怜这个人?」那森冷的笑容邪魅无比,一双眸子彷佛期待已久。

「本宫愿意。」沈梦怜没有迟疑的机会,如果他真能解黎民百姓之苦、救龙儿的命,就算前方是无间地狱,她亦无惧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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