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的,你说吧。」
「他原本要杀了静儿,是二小姐拼了命要保护我的…」静儿忍不住颤抖,眼睛也红了。如此胆怯的二小姐,竟为了她不顾自己的性命。
「後来我才知道,两年前夫人在路上与那个男人相识。静儿不知道是怎麽认识的,但自那日他找到二小姐後,每隔三四个月就会出现一次。」
「那…那他们、我们有没有做什麽…」
「没有!因为我向二小姐说了,为了保护二小姐的贞洁,说什麽我都不会让二小姐和他单独在阁里的。二小姐和那个男人并未有任何过度亲密的举止。」
「…我知道,谢谢你。」即便心里清楚展逸是她唯一的男人,她还是不希望自己曾与其他男人亲密过甚。
「夫人…想起来了吗?」
司马映雪摇摇头。
「後来呢?」
「後来…最後一次见面,那个男人便要二小姐跟他离开。但二小姐不肯,只给了他一条手绢。静儿…只知道这麽多了。」
所以,司马映雪并没有被利用。只是她原本心有所属,在知道无计可施後,才会作此下策。
司马映雪深深吐了口气,无预警地给了静儿一个拥抱。
「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好,我会记得的。」
「…夫人…」静儿一时怔住。
司马映雪旋即放开了她。
「夫人,你到底是…」你到底是谁?
察觉到自己的问题十分大逆不道,她立刻又住嘴,低下头看着地板。
可能吗?可她看着二小姐醒来的呀!根本不可能有人有机会掉包。
可这个司马映雪…她真的认不得了。
「就当做是…我变了一个人了吧。从那天起,我就变了。」她看得出来,静儿是真心关心司马映雪的。也因为这样,她早就怀疑她的真实身份。不过掉包的可能性一定极小,所以她才会如此困惑。
「我会过得很好的,娘和姐姐就交给你了。」
静儿看着她好一会,点点头。
「静儿明白…这早就是静儿现在最大也最重要的责任。」
那一夜,司马映雪翻来覆去,怎麽样都睡不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想不出有什麽办法可以扭转他的想法。
说不想念他、不难过、不沮丧、不委屈,是骗人的。她多麽希望他能够多信任她一些。
这几天,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发呆。她很努力不要去想他现在是怎麽看她的,她宁愿相信他只是一时生气所以和他冷战。
娘和姐姐离开前,想问她关於展逸的事,她却半个字都不敢透露。她怕万一一倾诉,悲伤就会占据她的内心。让她无法思考,甚至影响到孩子。她开始动手做宝宝的衣裳。
跟着秋天又来了。
距离宝宝出生的时间还有大概三个多月吧?那时季节正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这样算一算,宝宝的生辰估计与自己在这里的生辰也差不多。
「嫂子。」伤势痊癒的差不多,柳之恒才前来看她。
「来来,坐吧,你伤刚好,怎麽就跑来了?」她看了看一旁故作镇定的双儿。「喔…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姐姐…」
柳之恒倒大方地笑了。
「顺道来看看而已。」
「喔~是顺道来看我,还是顺道来看双儿的?」
「嫂子,你就别挖苦我了吧。」
司马映雪脸上的笑容仅维持了几秒,就慢慢地收了起来。
「展逸…还好吗?」
柳之恒看着她沈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
「嫂子,大哥只是一时被自己的感情给迷惑,他其实心里还有你的。这段日子大哥虽然没有过来,却在腾祥阁周遭增加了更多的人力,他其实也放心不下你的。」夜里还会偷偷来看她。
「我没事的。」像是要证明自己很好,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他:「我相信他。」
「倒是你,怎麽不是替你大哥来审问我的吗?」
柳之恒哈哈笑了两声。
「嫂子,这段日子你对大哥的心意,大夥都有目共睹。无论过去发生过什麽事,那都是不可抹灭的真心。」
「如果他也能够了解…」她恍惚了下,又见他和双儿看着她的表情,改紧甩甩头:「时间,我们只是需要时间。」
「有劳我的兄弟,伤才刚好,就代我照顾妻子了。」展逸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司马映雪不知是过於兴奋还是惊讶,想立刻站起来,又差点一晃失去平衡。
「姐姐!」
「嫂子!」
两人同时扶着她。
「呼…有惊无险,没事儿。」她给了两人一个安抚的微笑。
跟在于展逸後面的是满面春光的古莫愁。
「今天怎麽会来?」司马映雪依旧带着温柔的笑看着他,心中有无数地期盼和喜悦。尽管那其中有些酸涩,不管怎样,能看见他,就是好事。
古莫愁突然走向前,双手牵起了司马映雪的手。
「妹妹。」
「…怎麽了?」她的嘴角些微颤抖着,怎麽她觉得不太对?
「论辈份,也许以後我该叫你声姐姐。不过我也早就习惯了,你不会跟我计较的,是不是?」
「你…这是什麽意思?」她抽出自己的手,笑容完全消失。
「大哥?」柳之恒不敢置信地看向于展逸。
「多个人照料她也好。」他下颚一紧,刻意忽略心中因为她受伤的表情而难受的情绪。
司马映雪震惊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他。
「姐姐…」双儿担心地抓着她,深怕她会又崩溃,甚至昏倒。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扒掉古莫愁那张狐狸精的脸皮,再把庄主痛打一顿。
「不…我,我想我可以…我需要,和你单独谈一谈,可以吗?」司马映雪声音颤抖着,语无伦次地说着。
于展逸没看向她,也没有说话。
柳之恒示意双儿往外走,也用眼神逼着古莫愁不得不先离开。
房门一关上,她就走向他,看着那张她日夜思念的俊容,颤抖地双手轻抓着他的手臂。她感觉到他全身的僵硬。
「你还是不信我,是吗?」
他没有回应。
「我从不觉得心虚,更叫自己别伤心,因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这个孩子是你的,你也是我此生唯一一个男人。」
她停顿了一下。
「你是气我吗?所以才要娶她?」
他依旧没有回应,仅有胸膛的起伏感觉的出他并非没有感觉。
「你答应过我的,此生你只要我一个。」她哽咽着说。
她主动从他背後抱着他。
「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男人会是什麽样子,直到遇到你。」
「别再说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因为一个男人,有这麽强烈的感受…」
「我叫你别说了。」他握紧拳头,像是隐忍着什麽。
「我真的好爱…」
「闭嘴!我叫你闭嘴!你这个该死的、满嘴谎话的女人!」他终於受不了,扯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抓着她的肩膀大吼。
「我都听见了,你和那个丫鬟所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还要骗我多久?」
「你听见…」她慌张地摇头,眼泪也随之而下:「展逸,你误会了!」她想靠近他,他却反而退更开。
「那不是我…我该如何才能够让你明白…」她双手扶着头,眼泪不停自她的双眼流出:「你不懂,你不肯听我说,你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啊…你能不能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听我解释…」她这段日子来的武装,这一秒完全崩毁。她不能忍受看着他对另一个女人轻声呵护、看着他笑着抱着另一个女人。她不能跟别的女人分享他的爱。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自私,她要他的眼里只有她啊!
她哭着拉着他:「你可不可以不要娶她…她是骗子…」
「我不许你这麽说她。」
她说不出话,只能无助地哭。她为甚麽这麽没用?她为甚麽什麽都做不了?
许久,他沙哑的声音对她说:「你还可以在这里度过余生。这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他刻意忽略她满面的泪痕和她哀求的声音,一甩手就离开了屋子。
「展逸…」她不放弃要追上去,却在门口被迎面而来的双儿制止。
「姐姐…你有身孕,不要再追了…」
她看着古莫愁跟在展逸身後,回首时那眼里的笑意,彷佛在嘲笑着她的狼狈。
他没有提到孩子,他甚至一点都不在乎。
两个月过去,上官绝还是没有出现半点踪迹。而婚期也越来越接近,他却还是没有出现。
再一日日过去,司马映雪的肚子大了起来,身体却也越来越孱弱。
这日,大夫替她把着脉,神情十分严肃。
「大夫,请问我家夫人的身体怎麽样了?」双儿不安地问。
大夫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夫人是积忧成病,才会影响到身体的健康。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哪。老夫就算开再多的药方,夫人若不能看开点,老夫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你…」
「双儿。」司马映雪躺在床上轻声阻止她。「大夫,辛苦你了,我会尽量的。只怕这个铃,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这段时间,怀孕的辛劳与内心的煎熬,已让她精疲力竭。就连她的内心,也慢慢失去了力量。
「孩子…只是苦了这个孩子。」
「老夫会竭尽所能。夫人,分娩时最为关键,若届时夫人的身体还是如此虚弱,只怕性命堪忧哪!只望夫人可以早日为肚子里的孩子振作起来才是。」
将药方给了双儿,大夫就离开了。
「双儿。」
「姐姐,怎麽了?」她赶紧靠近床塌。
「你说…你和柳橙汁的事儿,赶紧定了好吗?」她扬起笑容看着她。
双儿愣了一下,没有喜悦,反倒惨白了脸色。
「姐姐,你别乱想,你会安然无事的。」
「我不是,我只是想,府里的喜事多着点,也许心情就会好多了。」
她在双儿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柳之恒也恰巧在这时敲门。
「进来吧。」
「嫂子,你的气色又更差了。」
「都怪这个小家伙。」摸着肚子,她的脸上还是洋溢着幸福:「太会吸收,也怪我,老是胃口不好吃不多。」
「展逸,还是在忙着店铺的事吗?」
柳之恒点点头。
「大哥从未碰过那个女人。」只是可怜碧玉,还是让大哥指派给了那个女人,日子不知道过得多麽艰辛。
司马映雪苦笑。婚期依旧不是?
如果古莫愁说的不是真的,展逸怎麽会那麽快就决定纳她为妾?
「我想,我是该放下了。」
「嫂子…」
「你别劝我。我不是说我不爱他了,只是,也许我们的缘分就这麽短。孩子生下来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停住了。
孩子生下来後,如果不是我的,我也会立刻杀了他。
他甚至打从心底相信,孩子可能不是他的。
他这麽不信她吗?这段日子以来她有多麽爱他,他不懂吗?
「姐姐?姐姐?…怎麽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柳公子,赶紧请大…」司马映雪回神过来,摇摇手。
「不…我没事。」
她在双儿的搀扶下走到橱柜旁,抽出最上方的柜子,拿出一个长长的小木盒。
这个木盒,是当时从司马府嫁来时随着她一起过来的嫁妆之一。她不爱穿金戴银,但这个木盒相当别致,还有个小机关才能打开,因此她相当喜爱。
转过身,她看向柳之恒,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整理情绪。
「柳橙汁。」她顽皮的笑容袭上苍白的脸蛋。
许久未曾听见她这麽叫自己,柳之恒苦笑着。
「双儿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自从嫁进山庄,虽然你喊我大嫂,你却比较像个大哥一样照顾着我。」她拉起他的手,将木盒放在上面,再将双儿的手拉过来,把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我不想在生产的时候,除了担心我自己还要担心有什麽其他的万一。这木盒全当我一点祝福的心意,能不能,请你在那之前,娶双儿过门?」
私底下说是一回事,当着柳之恒的面说又是另一回事,双儿脸红着低头不语。
柳之恒反过来握着双儿的手。
「嫂子,无论成亲与否,我此生只认定双儿一人。」
双儿感动地看着他,两人彼此相视即有了默契。
「姐姐,我不嫁。」
「双儿,我说了…」
「不,姐姐。现在这样很好,我可以待在柳公子身边,也能够一边名正言顺地陪着你,你就不会有藉口老是赶我走了。」
「没错,这礼我收下,就当是我的承诺,我定不会辜负双儿。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嫂子你的身体,我们的事一点儿都不需要担心。」
「是呀,我可不要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去。」
司马映雪来回看着两人,一个情绪上来,忍不住溃堤。
「…啊…」
她突然肚子一缩。
「痛…我的肚…肚子好痛…」
「嫂…我去叫大夫!」
一阵手忙脚乱,司马映雪比预期还早一个月多破水,在内房为了孩子声嘶力竭着。
于展逸铁青着脸走到房门口,就被挡下。
「庄主,夫人正在生产,男子不宜入内…」
「让开。」
「大哥,女人生产的画面是很血腥的,还是别进去了,大夫会照料的。」古莫愁整身华贵地站在他身旁,他却视若无睹。
是,当初她是用计才让他点头娶她。她佯装善良娴熟,暗示他自己希望能名正言顺地呆在山庄,也想未来有个姐妹作伴。她说她不是想要什麽,只是想安稳过一辈子,不希望人家说她寡妇死赖着不走。
果真他信了,但无论她花多少时间妆扮自己,为他洗手做羹汤,他总是不买账。
这段日子以来,于展逸从未探视过司马映雪,她以为他已经渐渐忘了她,却不想…他原来心中还是在意的很。
这让她对司马映雪更是恨之入骨。
于展逸没有理会阻挡的众人,一昧往里头走。掀开布帘,他的心彷佛被千刀万剐。
司马映雪毫无血色的脸蛋此刻是痛苦到五官全纠在了一起。双儿紧抓着她的手,产婆不断叫她使力,但虚弱的她根本难以用力,生产撕裂的疼痛又不断折磨着她。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为了用力还是疼痛尖叫着。
「姐姐…你可以的,」她胡乱擦去脸上的眼泪:「再过一下,再努力一下,你就可以看见宝宝了,姐姐,你不是很期待宝宝长什麽样子?」
「换水!快!」产婆大喊,双儿连忙起身,回头看见于展逸的神情,愤恨地瞪他一眼便拿起水盆推开他。
他靠近她,小心地牵起她的手。
「雪儿,是我。」
「展逸…啊--」
「夫人,使力啊!赶紧使力!夫人再不使力就怕错过了时机,届时孩子跟夫人都有危险哪!夫人,留点力,别光叫啊!」
「展逸…」她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交织在她惨白的脸色上:「你来了…啊!--好痛、天啊…展逸…展…」
「我在,我在这里。」他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庞「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他思念她,想念她,却在最可能失去她的时候才出现。
为甚麽他看不见自己的心?为甚麽他能够忍受没有她的日子?
不,他从来都忍受不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愿买醉,因为害怕自己会回头看她、找她、抱着她…
但每个夜晚都让他想念着她的一颦一笑。
「展逸…听、听我说…」
「有什麽话等生完了再说。」
双儿拿着热水进来,本想把他赶出去,看到这幕却不忍心。
姐姐等了多久,才等到他出现?偏偏不久前,她还说要放下。
「孩、孩子真的…真的是你的、啊--」她忍不住弓起身体,跟着阵痛用力着。
此时此刻,她只为了他当初一句话而忧心着。
「好,什麽都别说,等孩子生下来,我听你说,好吗?」他为甚麽那麽蠢?为甚麽这段时间不在她身边?她好脆弱,彷佛下一秒她就会离开他。
他不许!
「有了!看到头了!夫人,再用力点,马上就好了!」
最後一声尖叫後,婴孩的哭声自房内传出,门外为司马映雪担心的家仆与柳之恒才松了口气。
然而真正的劫难也才刚开始。
用力过度的她,半醒半昏地看着他,嘴里还念念有词着。
「是…男的…女…」
「恭喜庄主,是男娃儿,是男娃儿。」产婆检查过孩子无事後便欣喜地将孩子交给了双儿,转过来替司马映雪整理。
于展逸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过孩子,他看着她,彷佛深怕她随时会消失一样。
「雪儿,是永乐,你替我生了永乐。」
「永乐…你记得…」她似是满足地笑了,握紧着他的手,便昏了过去。
「雪儿?雪儿?…大夫!快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