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光代南部家向家康报告了岩崎一揆的事情,家康遂命令政宗亲自前来解释。与政宗合谋煽动一揆的和贺忠亲为了不牵累政宗而自杀,但在外人看来,这倒像是政宗在杀人灭口。
「政宗,这便是你素日品行不端的下场,哪怕人不是你杀的,别人也会觉得是你。」孙市听到这个流言,忍不住跑来调侃政宗:「不过现在死无对证,於你而言也是件好事。」也省了他一颗子弹。
政宗停下擦拭的动作回头看着游手好闲的孙市,问道:「你明天可是要跟我一起出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孙市摊手,「我没多少东西收拾,哪像你,活像是在搬家似的。话说这回要穿丧服觐见家康吗?」
「不必,家康不吃那一套。」政宗把手上的头盔放回原处。
「太可惜了,英雄无用武之地。我还在想有我这个天下第一俊男在,肯定能为你的队伍增色不少。」孙市摸了摸下巴,「我不清楚你和家康的关系,总之无论如何也别掉以轻心啊。」
政宗似乎不担心家康会对他怎样,「家康不会想继续打下去,或者应该这样说,民心向背令他无法继续打下去……从应仁之乱到现在,乱世已经持续了百多年,百姓想要的是太平盛世。」
「所以你已经不想争天下了?」
「我想。」政宗狡黠一笑,「这次过去就是为了暗杀家康。」
「政宗大人,你自重一点,别乱说话!」
政宗反唇相讥:「在外头偷听别人说话的家伙竟然也好意思叫人自重?」
「不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而已。」小十郎拉开门进来。
「小十郎你要不要也跟来?我完全管不了你家小少爷。」
小十郎深深看了政宗一眼,坚定道:「我相信政宗大人。」
「嗯……我相信不了。」孙市偏头避过了政宗挥过来的一拳,趁机溜走,「看,根本是匹脱缰野马!」
「你给我站住!」
政宗正要站起来出去追孙市,小十郎默不作声拉住他的手让他跌进自己怀中。
「小十郎……」政宗与他目光相接,想起此前两人之间闹了一场不快,微微有些不自在,想抽开手,但他一动,对方便握得更紧,只好任他握住。
「政宗大人是为了保护伊达吧?」
「嗯?」
「你其实并不相信家康大人。前田、上杉这些百万石大名都是前车之鉴,如果大人成为百万石大名,难保将来不会变成家康大人针对的目标,所以宁愿行此无谋之举,让他有藉口收回承诺。同时也算留了後手,若是西军得胜,煽动岩崎一揆阻挠南部家进军也算战功。」小十郎揉了揉政宗的脑袋,「你的思量,当时说出来的话一定会有人反对……为了家族和家臣,辛苦你了。」
政宗推开他的手,耳根红了个透,「住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没有把你当孩子。」小十郎捧起他的脸,直接吻住他的嘴唇,满意地看着对方因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动人的眼睛。「不过政宗大人某些方面确实笨拙得像个孩子。」
「你这混蛋!」
小十郎的目光落在政宗身後的具足上——那是政宗在人取桥之战所穿戴的具足。经过那场九死一生的惨烈战役,已是破烂不堪。政宗一直小心收藏,未敢忘记那些因为他的年少莽撞而死去的家臣们。
「我相信把这套具足保存下来的政宗大人不会肆意拿伊达家犯险。」直到现在,小十郎终於懂得辉宗那份几近盲目的笃信究竟从何而来,「辉宗大人和左月大人他们必定是从政宗大人身上看到了新的时代,所以甘愿牺牲自己来换取你的存活。」
「不错!我绝对不会让伊达家成为花!我不要再看到我身边的人因战火而凋零!」政宗心潮澎湃,握拳立下决心,「我要成为新时代的基石!这是父亲他们的愿望,也是我该为家臣、领民付的责任!」
小十郎含笑点头:「之前政宗大人像是被什麽东西束缚着,但现在的你似乎已经解开了这份束缚,不再固执,能够自由翱翔。」
「当然,我是龙,怎可能被束缚着!」政宗牢牢抱着他,埋首在他胸前,「这片孕育了父亲和我的土地,我一定会让它富庶起来!家康要当天下人便随他去吧,他给不给我当百万石大名都没所谓,反正我会让我的领地有百万石的收成。小十郎,家康之前已批准我在千代筑城,我不在其间,这事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交给我。」
「还有,我想为新城取个吉利的名字,以祈伊达家万世昌隆。」
「我有一个主意。」小十郎说着便拿来纸笔,政宗在他下笔前先一步把笔夺去,小十郎静静一笑,手掌覆上他的手背,如从前教他习字般,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写下「仙台」二字。
「仙台初见五城楼……」政宗一下子便想到「仙台」二字的出处,「仙台乃仙人住处,确实是很好的寓意。」
小十郎搁下笔,「想不到你还记得这首诗。」
「因为我很喜欢这首诗最後两句。」
小十郎了然地笑:「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我们的仙台城必定繁华昌盛更胜京坂……」政宗心满意足地靠在小十郎肩上眯着眼睛,喃喃自语:「嗯,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应付家康这只老狐狸。」
屋外阳光灿烂,树荫之下,恍惚间又看到了那只妖魔站在阴影中。
或者是因为有爱人在侧,他竟没有感到一丝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