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琪的分行新成立了一个小小的秘密会社,成员不多只有五六个,全是被徐志贤骚扰过的女职员,入会方式采取一个拉一个模式,彼此信任度够高的人才会被引进这个小团体。社团宗旨只有一个──赶走徐志贤。
小团体的第一次聚会选在离公司稍远的某处咖啡厅,包厢里明明是相熟的同事,大家却都有点不自在。虽然心知肚明在场的所有人都受过徐志贤的骚扰,但跟相熟的同事抱怨是一回事,这样在众人面前摊开来讲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性骚扰这种牵涉到身体隐私的事情,就更难开口了。
一时之间喝红茶的喝红茶,啜咖啡的啜咖啡,没有人开口。
组长曾玉洁发话打破了令人尴尬的静默,「我知道要说出来很难,但不说出来,并不代表那件事没发生。」
庭怡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曾玉洁继续说:「我以为忍一忍他玩腻了就会放弃,但是没有。我以为忍一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会过去,但是没有。我只觉得愈来愈恶心……」说着说着,她的喉头真泛起了作呕的感觉,再也讲不下去。
庭怡低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张美琪赶紧递过去几张面纸。
小小的包厢再次安静下来。
坐庭怡身旁的小如突然开口,「第一次,他摸我的手,我想说忍一下就过了。再後来,他捏我屁股,我觉得很恶心,恶心到快忍不下去,可是我还是只能忍……,」所有人都屏息等着小如继续,但她没有说话,一会後大哭起来,「他上礼拜碰我胸部了,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张美琪很惊讶孤傲到宁愿被顾客臭骂也不愿寻求帮助的小如,竟会在同事面前崩溃成这样,想来徐志贤已经把她逼到极限了。
张美琪塞了一叠面纸进小如手里,她边哭边说谢谢。
小如的坦诚让所有人都放开胸怀,尽情倾诉心中的恐惧和不平。
张美琪没有哭,只是气噗噗地说:「我真想把徐老头拖出去海扁一顿,把他打到叫不敢,打到脸肿得像猪头,肿到他妈都不认识,然後用力踩他手掌,把他那双恶心的脏手踩废了最好。」张美琪这主意的灵感来自王威友。张美琪提起徐志贤那晚他就是这样说的,「只要能够帮上忙,叫我做什麽都可以,再不济我还可以去盖徐志贤布袋,乾脆把他打残了也不错。」他说得挺认真。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张美琪。她在同事心中是个应对得体、办事灵巧的模范柜台行员,具有非常正面的专业形象,突然冒出这般不计後果的说词真是出人意料。
看到同事的反应,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说而已,发泄一下咩。」
「扁他的时候记得叫我。」婷婷凉凉地补上一句。
曾玉洁也觉得好笑,「好好好,到时候也记得叫我去补一脚。」
其他人纷纷大笑,「也要记得叫我。」
这次聚会简直像集体心理治疗,大半年来的压力得到抒发,大家从来不曾这样开诚布公地与其他受害者谈论自己的经验,终於可以把秘密说出口,终於有人能够了解自己的心情,在场所有人於是有了共同体的感觉。
抒发了心情,谈到要怎样才能把徐志贤赶走,结论却还是一样──难,非常难。幸好众人都已经搜集了不少证据,录音录影都有,只是不敢具名向公司检举而已。
曾玉洁甚至详细记录了每次进出经理办公室的时间,还有他做过哪些恶劣的事情。
张美琪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组长不愧是能力一流的主管。
证据有了,下一步该怎麽走却是最大的问题。
怎麽对付徐志贤这件事近日时时萦绕在张美琪心头,她已经很久不曾这麽用力动脑筋了。
王威友也感觉张美琪最近心里有事,就连吃个饭都若有所思。像现在,她排骨啃着啃着就忘记动嘴了。
「你排骨不吃我帮你吃喽。」王威友动筷子夹起张美琪嘴上那块肉。
「你干嘛?」张美琪转身护肉。开什麽玩笑,到嘴的肉怎麽可以被拿走。
「你那块肉吃好久都吃不完,我以为你不吃了。」
「忘记而已。」张美琪两三口就把排骨啃光。
「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你最近常常这样,连最爱的吃饭都不专心了。」
张美琪叹口气,把她们这受害者小组遭遇的困境向王威友一一细数。「其实我们已经收集了不少徐志贤性骚扰的证据,再加上业绩造假这件事,应该足以让他下台。可是我们讨论了很久,还是想不到後续应该怎麽办。」
「别急,这本来就不是件好办的事。」
「不是急不急的问题,根本卡关啊。大家都很害怕曝光,把手上的资料提供出来可以,但一定要跟自己切割,站出来指控徐志贤更不可能。业绩造假也要拿到确切的证据才行,但这件事牵涉到我们和双和分行,甚至总行核贷部门都可能有人涉入其中,要找到证据,对我们这样低阶的小行员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张美琪烦恼地抓头,「啊──,烦死了,已经好久没这样烧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