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琪啪一声放下筷子,「说……」她停下来,『说这个不高兴,说那个也不开心,现在到底是要我怎样!』
见张美琪突然变了脸色,王威友有点吓到。「欸,张美琪……」
她嘴角拉出一个完美弧度,打断他的话,「说话真是一门艺术呢,本来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语气没拿捏好反而让你不高兴了。歹势,歹势!今天况状不好,还是不要多说多错。总之,我只是想表达对朋友的关心,也真心觉得你条件很棒,一定不输你同事,就这样。」
张美琪话说完低头吃饭。
王威友有点不好意思,搔搔头说:「我没有不高兴啦。」
他换了个话题,张美琪却开始「是喔。」、「这样啊。」简短几个字回应,和之前的兴致勃勃完全不同。最恐怖的是,她回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一个角度恰恰好的甜笑。张美琪示范给他看过,说那是「完美的职业笑容」。
王威友吓死了,认识张美琪这麽久他第一次觉得害怕。今天的张美琪比那个对着前男友破口大骂的女孩还恐怖一百倍。
问题是,她男朋友劈腿是罪大恶极,王威友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错。
两人到最後都食不知味,聚餐匆匆结束。
本来吃完饭王威友要骑车载张美琪回家,离开餐厅的时候她说想逛街买一下东西,「我自己搭捷运回去就好。欸,王威友,我要强调一下,我是真心觉得你条件很棒的,绝对不是在酸你,让你误会真的很抱歉。」她话说完挥挥手快步走开。王威友没有机会告诉张美琪,他懂她没有嘲讽的意思。
因为想被疗癒一下,张美琪回家骑车去逛美式大卖场,这卖场的年费付得很值得,比心理谘商费便宜多了。推着推车在卖场里慢慢逛,仔细看着货架上的食物,她觉得爽、很爽、非常爽,这种被食物包围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仙贝、棒棒糖、巧克力、洋芋片、综合坚果……零食拿了一包又一包,然後又一包包放回去。
进口水果区才是张美琪真正的目标,她盯着黄肉奇异果和樱桃,迟迟无法决定要买哪一种。黄肉奇异果比绿色的贵,平日舍不得买,樱桃更是好几年没吃过了,完全就是超级奢侈品。
她闭上眼睛,想像黄色奇异果的汁液在口中散开,嗯……甜香可口,但,就是奇异果,还略嫌无味。
再来一颗樱桃,墨紫色的果肉接触舌尖,嗯……酸甜……咦?
张美琪发现自己想像不出樱桃的滋味。太久没吃了。
决定了,就是它,奢侈的美国进口樱桃是今日疗癒圣品。
张美琪扛着一大袋卫生纸和一小盒樱桃回家,觉得很满足。
看着张美琪大包小包进门,许芳菁有点惊讶。「不是和王威友出去吗,怎麽变成去卖场?」
「吃饱没事干。」她耸耸肩。
看见张美琪手上的樱桃,许芳菁吓了一跳。樱桃?张美琪有一次被奥客骂三字经还闹到经理都出来,也只不过买了黄色奇异果,今天竟然是从来没见过的高级樱桃,事情好像有点大条。「怎麽了?」
张美琪苦笑,「我有什麽事瞒得过你啊?」
「想说吗?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就让你静一静。」
过了很久,张美琪突出冒出一句:「王威友说我鸡婆。老实说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人家这样讲了几遍,今天觉得特别心灰意冷。」她抓抓头掩饰自己的低落。
「心灰意冷啊……」许芳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许芳菁,谢谢你喔。没关系,反正有老方法,用『吃』来治癒一切。我去洗樱桃。」
两人边吃樱桃边看最近迷上的美国电视剧,这部僵屍侦探片不血腥又好笑,笑点之一就是女主角会把人脑做成各式各样的餐点。在这一集里女主角把人脑煎一煎,加上德国酸菜用薄面包夹起来吃。
看到女主角吃之前还洒了点香菜,张美琪爆笑出声,「妈呀,美国也有刈包喔。」她边笑边擦眼角溢出的泪,「OhMyGod,真是太好笑了。」
许芳菁若有所思地看着张美琪。住在一起那麽久,她从来没见过张美琪买那麽高级的水果,也没见过她掉眼泪。
人与人之间有种状态叫「认知不对等」。就像张美琪认为吴怀德是自己最重要的伴侣,吴怀德却不将她视为认真交往的女友。就像张美琪以为自己可以关心王威友的感情生活,他却觉得她太鸡婆。
老友重逢的亲近感让张美琪误判了两人的距离,原来轻易袒露真心的自己只是自作多情。想起对他说过的那些掏心掏肺的话,张美琪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真笨,老是犯同样的错误。
她再次下定决心,别人不开口,绝对不鸡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