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与蝶
是夜,冷风吹拂。片片竹叶嘶沙作响,就像是旁观者似的窃窃私语。
像是旁观者似的,看着泼洒在沙土上,延伸成一条红蛇的血迹。
叶响突然大了起来,盖过了青年的鞋踏在林地上的摩擦声。
他缓缓走过还挂着草鞋的半截小腿,慢慢绕开袖子被撕得稀烂的惨白手臂,在被刻意摆成亵渎形状的脏器边咬紧牙关,稍稍加快了脚步。
最後他来到了一片空地。不,是参杂了红与黑的地狱。
啪喀,啪喀。
「一根、两根、咯咯咯……嘶溜溜!啊啊,脑浆真是百嚐不厌的珍馐佳肴啊……嗯?」
如盛开彼岸花的红,与魑魅魍魉似的黑。在被粗暴清理出的一小片空地上,嘎滋嘎滋的声响和组织被撕碎的咀嚼声不绝於耳,血与脂肪交融的恶臭更是淤积在空气中了一样,沉甸甸地飘进了青年的鼻子。
突然,黑影高高地隆起。小山似的噩梦拔高着,同时缓缓转过身来,一双邪恶的红眼与青年四目相对。肥肿的身驱一动就会发出沉重的拖曳声,丑恶的屍斑遍布皮肤各处,畸形的下颚嚼动着被舔得湿亮的人类大腿骨。
「鬼杀队的吗……来的正好,一个女人只够我玩玩,还没办法让我吃饱呢。再多一个久经锻链的、嚼劲十足的男人肉体……嘶噜呼呼!糟糕,口水又留下来了。」
额头正中长着一根长角的鬼从中用力咬碎骨头,寒气森森地龇牙大笑。细碎的肉块黏着在牙龈和齿缝间,褴褛的破衣也被鲜血染成黑色,甚至能隐约看见亡灵在惨叫着的模样,彷佛死者生前的痛苦和怨恨似的。
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青年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冰冷的杀意静静地流出,骂道:
「……该死的野兽。」
喀锵一声,青年拔出腰间的长刀,摆好架式。那刀的颜色就跟他的眼眸相同,是深沉的水蓝色。
「我一招就斩了你。」
「咯咯咯,办得到的话……就来啊!」
鬼疯狂地大笑,轰一声踹响林地卷起漫天落叶,同时张开足足可以将一个成人生吞活剥的巨嘴,以超乎想像的动作向青年撞去!
瞬间,时间好似静止了。落叶轻轻浮上半空,鬼的双手慢慢如拱门般张开,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
在这一瞬,可以正常行动的只有那名青年。
他不急不徐地将刀下沉,移动了脚步。既跑且走的步伐奇异至极,却彷佛涓涓细流般流畅而自然。
似乎听见空无一物的空间响起阵阵水花,也像是只有青年身周的空气变得清静甘甜起来。
「哈」地吸气,青年安抚因愤怒而变得浮躁的内心,静待饱满的空气充满每一粒肺泡。
「全集中,水之呼吸̶—第四型。」
青年逼近了鬼。在极限的距离下,鬼的双眼惊讶地睁大了,想要用手护住脖颈,奈何却根本反应不及。
太慢了。青年想道。唰地一下提起长刀,像是大江潮水拍上浅滩似的,加速朝鬼逼近。
「打潮。」
长刀化作水流,斩入了恶鬼的脖子,切断颈骨,再流利地穿过後颈。须臾之间,没有带出一滴鬼血,青年便在恶鬼身後悄然落地。
霎时间,时间恢复运转。
「啊啊啊啊!头!我的头啊啊啊!」
迟来的劲力将恶鬼的头颅狠狠抛飞至远处,肥厚的手掌痛苦地抓挠不断喷溅着鲜血的断面。鬼绝望地惨叫着,双眼恨恨地瞪着静静收刀回鞘的青年,大骂道:
「你到底是谁!我以前……从来没有遇过像你这麽强的啊!柱吗?是柱吗!可恶,作弊啊!」
青年没有答腔,只是走到了被鬼吃剩下的人头旁蹲下,温柔地替她阖上双眼,双手合十。自己已经确实斩断了鬼的弱点,连确认生死的必要都没有,想必等会就会自行化做飞灰吧。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不只是仍在抽搐挣扎的躯干,鬼的头颅也从颈部开始崩落,融进被血与屍块弄脏的土地。
亲眼看见自己的身躯在眼前逐渐消亡,鬼原本恶狠狠的嚎叫很快地便染上哭腔,懊悔的泪水也涌出眼眶,看着起身准备离去的青年求饶:
「啊啊……不要啊,我不要啊……鬼杀队的小哥,我知道错了,拜托你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啊……」
霎那间,鬼停止了呼吸。
青年偏过头来,瞪向苦苦乞求生命的恶鬼,水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深不见底的憎恶。
那模样,甚至就像是正无言地说着「去死吧」似的。
就连空气似乎也被青年无声散发出的魄力狠狠压住一般重了几分。即使失去了肺,鬼也被吓得喘不过气、头皮发麻,只能不断地流泪,直到彻底消亡。
夜风吹响了竹叶,吹淡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雨腥风。蝉鸣祝贺似的响起,即将破晓的竹林齐声赞诵着青年又一次斩杀了以人为食的恶鬼。
但青年却要紧牙关,迟迟未动一步。刀鞘在腰间颤动,充斥在眼神中的嗔怒与悲怨更是久久无法消失。
直到拂晓第一道曙光照耀在青年身上,青年都无法从这片杀戮之地移动半步。
这就是,将在日後成为九柱之一的水柱的男人:富冈义勇加入鬼杀队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