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的样子,似乎还记得我。」
我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让她挑衅的笑容惹怒我。我冷淡地看着她,作势要关起门,然而她却一手拉住门板,挤进用身体挡着门,见此我忍不住皱眉。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我瞪她。
「就想看看佑昀的新女友长什麽样子罗!」她轻藐地挑起笑,抓着老师这个把柄,让我进退不得,因为她知道,我会上钩。
我深吸口气,压低声音再次下逐客令,「我跟你无话可说,请你不要打扰我。」
「怎麽?你对我真无话可说?那麽我把佑昀抢走你也无所谓罗?」她的神采奕奕彷佛嘲笑着我的没用。
我攥紧拳,恶狠地瞪着她,心里却逐渐凉了。怎麽可能无所谓?但是我在乎又能怎样?
不属於我的,永远不会停留在我身边啊……
当许海岑想出面时,我伸手阻止她,顺势握住她的手,抬起头朝女孩冷声道:「若你想要老师,我不会跟你抢,我懒得争。」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有如此一出,女孩怔怔地看着我,我打开大门逐客,「反正,你们本来就是一对恋人不是吗?」
女孩昂高下巴,理所当然地附和:「当然,你就是那个第三者。」闻言,我的心隐隐作痛,忍不住大声回:「所以,我不要了啊!老师要是真的有那麽好,那就送你好了。」
我动手推她,将她推出我的房间,用力关上门前我又落下一句,「不是我的,滚得越远越好!我祝福你们旧情复燃,给我滚!」
我大力关上门,一声砰然巨响狠狠地撞进心里,我深呼吸数次,这才感到疲倦……
许海岑说得对,天上那些星辰过於虚幻,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美梦,而我该醒了……
「阿左……」许海岑从後贴近,我没转过身,只是感觉有双手抱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往她怀里带。
「……怎麽了?」我能感觉到她的脸贴在我背上,那从来身上渡来的温暖让我感到鼻酸。
「其实……老师刚刚跟我说,等她处理好一切的事情就会回到你身边了,请我谅解她。言下之意就是,要我别对你抱有其她感情吧。」
我一愣。
我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许海岑,也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但是她的神情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
「所以,阿左,你要等她吗?」
「凭什麽?凭什麽要我等她!」我知道这是我跟老师之间的问题,我不该迁怒许海岑,然而我时在压抑不住满腔怒火,忍不住朝她宣泄那些悲伤。
「跟我说事实很困难吗?为什麽总是要等到出事了、我累了,她才愿意告诉我?老师对我了若指掌,但我对她一无所知!」
许海岑摸摸我的头,拉着我的手,忽地往她脸上磨蹭,这样的亲昵使我有些脸热,同时也安静了。
「……我想,我错了。」她低声喃喃。
「什麽?」
她摇头,「没事,既然是毕旅就要玩得开心点,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话落,她拉着我走近床,轻轻打个哈欠。
见此,我莞尔一笑,跟她一起窝进被窝中。我与她面对面侧躺,见她迟迟不睡,我问她怎麽还不睡?她只说想再聊一下天,那我当然是顺着这个冰山小女王啦。
「明天是要去垦丁吧?」
「对啊,一想到就觉得好热。」床头有盏小夜灯,鹅黄色的灯光轻轻洒落於她脸上,似乎将她冰冷的脸蛋暖了几分。
看着看着,我感叹,「许海岑,你是不是天生晒不黑啊?我总觉得光是今天的义大就黑了一圈,你看起来好像没什麽黑。」
「为了不辜负你的黑皮肤,我当然要白一些。」
我黑了脸,抗议,「许海岑!你嘴巴可以再毒一点!」我哼气,见她含笑的眼眸又没了底气,果真她还是生来克我的。
蓦地,她不着边际地问:「明天去垦丁没问题吗?」我有些愣住,她继续说:「我可没忘记之前的净滩与班游,你不都缺席了吗?」
「这……」
许海岑直直地看进我的眼里,彷佛看穿了我的心思那般低语:「阿左,是老师让你『痊癒』了吧?」
经许海岑这麽提起,我才惊觉我已经不怕了。
当初逃到台湾的理由,已经荡然无存了。在我心中如同许海岑所说的,遇见老师,让我不会再害怕海了,是她给了我勇气,面对过往失去爱人的遗憾。
我想,是时候可以告诉许海岑了,那些我不断逃避的、假装不存在的事实……我想告诉她,想告诉这个把我放在心上的女孩。
我坐起身,许海岑随着我一同起身。我抱着膝盖转过身背对她,而她彷佛懂了我的意思,与我背对背相坐。
在我面前的,是一大片落地窗。窗上没拉窗帘,外头的夜景一览无遗,满城灯火、星光灿烂,这样的夜,让我想起了我的故乡。
「我在台湾出生,在温哥华长大。记得是在我国中时举家移民至国外,我在那遇见了咏臻,我的初恋。」
我低声娓娓道来,从没想过能如此轻松平静地提起那些过往,我想有大部分是因为是许海岑在我身後,我才能这麽安然。
「咏臻很喜欢海,因为她,我也爱上了这片风景。当我们在一起时,我们一起取了一个英文名字,纪念这段感情……她是Ikai,而我是Lan。」
我轻轻闭上眼,彷佛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伴随着女孩的笑声,再一次,回荡在我耳畔。
回忆,清晰得彷若昨日。
「Lanikai——意指『天堂般的海洋』,这是我跟她的秘密,却怎麽也想不到……海洋,真的成为了她的天堂。」
我放在身侧的手,轻轻被人握住。即便我此刻看不见许海岑的神情,我也能想像她的温柔。
我深吸口气,徐缓道:「那天,我跟咏臻一如往常地跑到海边去玩,她总是第一个冲下海,那天也不例外。我记得她说她很渴,要我帮她去买可乐,我答应了,却没想过这一转身,竟是天人永隔。」
是的,我怎麽也想不到,等我拿着两瓶可乐回到堤防上时,竟看到她的身影在大海上浮载浮沉……
「我听见她的呼救声,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试图跑进海里救咏臻,但我的气喘却发作了。」
许海岑握紧我的手,彷佛告诉我,不用怕,她在这陪着我。
我还记得自己跪倒在海滩上,沾了满脸的沙子,一波波海潮拍打在我身上,如同鞭笞。
「那天,只有我被救起来,只剩下我睁开眼面对这世界……」我低下头,一个温暖的拥抱从後抱住我,我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承受不了曾有她身影的温哥华,所以我逃来台湾了……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懦弱?」
「不是的,阿左,你很勇敢。」许海岑抱紧我,我握住她的手轻笑。
「其实,我选择台湾而不是跟我爸一起去香港,还有一个原因——我的母亲。」
「阿左的……妈妈?」
「对,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对她的印象不深,但是有件事我一直记得很清楚,她曾不只一次对我说过,台湾是很美的地方,她很喜欢。而我回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她长眠的地方,总觉得离她似乎更近了。」
我往後倒,与许海岑躺在床上,我张开双手看着天花板,想起母亲的墓碑,便想起了总是种满在四周满天星。
「跟你说一件事哦,你想听吗?」
许海岑不假思索地回:「是你的事,我都想听。」对於她的坚定不移,我很感激,也很感动。
「我每年回去扫墓,总能在我妈的墓碑旁看见满天星。我跟我姐一直都很好奇是谁这麽有心年年回来祭拜我妈,一直到最近,我终於知道是谁了……」
我闭上眼,脑海不自觉地浮现老师的笑容。我曾想过哪一天,能跟老师一起回去看看我妈,但我想如今这件事,是不可能了。
「阿左,你知道满天星的花语吗?」
我睁开眼,摇头,「我没有研究花语,难道你知道?」在我问出口的那刻便後悔了,我从没有想过满天星的花语,以及老师为什麽要种满天星的原因。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满天星的花语──思念、真爱与美梦。」
忽然之间,我明白了好多事。
我又想起了母亲的墓碑与那片白色花海……老师思念我的母亲,而我真心喜欢着老师;我妈对老师而言,是场美梦……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那一朵朵素雅的白花,已经诉尽我与老师的未来、老师与我妈的过去,而我……什麽都不知道。
种下满天星的老师,早就知道未来的我们会是这样吗?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我抱住许海岑,在她怀里无法自己地嚎啕大哭。
「阿左,你怎麽了?」她问得又急又快,担忧之情表露无遗。
「我想我……」
──终於失去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