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冷凉的目光看得我心底发寒。即使只有仅仅一秒——仍然被我捕捉到她不明不白的情绪，我想，那叫做失望……我低着头赶紧回到座位，老师也继续讲课，而我如坐针毡。
晚进教室是我不对，我知道。
只是、只是那是老师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我，让我有点……局促不安，以及手足无措。这堂课我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既心虚又恐惧，直到离放学只剩下十分钟时，老师收起讲义竟结束了讲课。
「好了，安静一点，我有重要宣布。」班上才停止骚动，等着老师的下话。「大家知道Ｃ中每年例行班游快到了吗？」
话落，全班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很快地又被老师制止了。她从资料夹中抽出一张纸，估计是关於班游的事项，再次抬眸时，我对上了她的目光，仅此一秒又别开了。
不知道为什麽，听着她淡雅的嗓音竟使我胸口莫名的疼。
「小左，你知道Ｃ中的班游吗？」
一旁同学的问句拉回我的注意力，我摇头，邻座同学便热切拉着我解释，「这是Ｃ中的传统，高一升高二时是能力分班，刚开学彼此都很陌生，各班都会藉由班游增进感情，才不至於让十一月的运动会闹得太僵。」
我恍然大悟的点头，「那班游通常会去哪里？」
「不一定耶！游乐园啊、外县市的老街都有可能，不过以我们学校来说邻近海边，所以班游的热门地点也是在学校旁边的海滩。」同学像是想起什麽，顿了几秒，补充说：「我猜这次八九不离十也会选海边。」
同学才刚说完，马上有人举手提议海边，我瞬间黑了脸，而且附和的人还不在少数……我深呼吸口气，任性地想，如果真的去了海边，我可以不要去吗？
我低叹口气，觉得头开始痛了。此时放学钟声刚好响起，老师宣布可以下课後便走出教室，全班跟着一哄而散。
我仍趴在桌上，眼看许海岑站起身走向我，那纤瘦的身影真的容易让人产生想好好保护她的冲动，只是那冷然如霜的神情，眸中却不时有乍暖还寒的暖意，不经意於心脏刻下深刻的跳动。
亦如现在，凝睇她的一步步走近，竟让我有种得来不易的错觉。唇角漾开的笑带点轻盈的俏皮与满溢的宠溺，她的每一步，好像都是为了走向我那样。
……左思婷，不要让想法失控啊。
「阿左。」她淡淡地喊了我一声，却让我的心跳无可遏止地紊乱，思绪跟着乱了。
「……什麽事？」我压抑胸口翻腾，勉强而问。
「如果──」她拉长尾音，坐到我前方的空位，双手交叠，轻声道，「班游去海边，那我们就翘课。」
我愣住。
「我知道你不喜欢海，所以，我陪你。」
那声陪伴顿时落进了心底，她目光竟饱含让我惊讶的热切期盼，那小心翼翼的目光，不该……实在不该为许海岑所拥有。
她是一个拿起球拍几乎就等於握紧了全世界的女孩，脸上自信的笑容动人，浑身散发着热烈夺目的光彩，不需要别人的掌声肯定，她本身就是一个耀眼而安静的存在。
许海岑，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陪我……去哪里？」我听见我的嗓音过於感动而颤抖，即使强压下胸口的翻腾，仍是被她察觉了。
她笑眯了眼，弯若明亮的新月般温柔皎洁。
「一起去，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这样的许海岑，实在难以让人奢求她能融化冰山，几乎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
於是我只能逃、背起书包往外逃，逃去一个不需要面对、不需要承担的地方……
我不确定自己跑了多久，又接收了多少异样眼光，只是当我觉得真的快要喘不过气时才停下，手支着膝盖大口大口地换气。
「思婷。」
听到有人轻唤我於是回头一看，竟然是老师！她从学务处走出，笑吟吟地走到我身旁。这里正是校园里的林荫大道，还能听见远处一阵又一阵从未消停的海浪声，一波波地打进心坎。
「要去打工吗？」她的温柔却让我不禁想起方才的冷冽，於是我摇头，不自觉地後退一步，拉开距离。
「没有，今天我休假。老师呢？怎麽还没有回去？」
风一来，她稍长的发丝随即扬起，遮住了清澈温柔的眼，为什麽我隐隐觉得她的笑容是那麽悲伤？
为什麽，她看我的目光总是温柔中掺杂我不能明白的哀愁呢？
「你看起来跟谁都好，却在无形中筑起一道透明墙，阻隔所有想走进你心里的人。」老师的一字一句说得缓而慢，雪亮的眼直直地瞅我，「你有这自觉吗？」
我摇头不语。
夹杂海水咸味的风一阵阵刮来，两旁植林婆娑作响，晃乱了地上幢幢的树影，老师不经意将发勾至右耳後，让我看见了那个银色的耳环。
我忍不住抚上自己的左耳——与她是一对的。
「老师，你想跟我说什麽？」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像是叹息般地道，「我知道，班游你不想去。」老师的目光沉了几分，「我也知道你的苦衷，如果你请假我一定会准假的，只是——」
心一悬，我屏气凝神等着她的话。
「——只是一次两个人请假，我会很为难。」
我怔住。
「思婷，如果我说——我希望你去班游，你会去吗？」
蓦地，老师走向了我，直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三步才停下，仅仅三步却有种动如参商的错觉。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