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师有喜欢的人吗？」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不答反问，明显看到老师神情一滞，随即哑然失笑，摸摸我的头。「你比我想像中的狡猾。」老师边笑边揉乱我的发。
其实我只是在老师眼底的看见了一丝期盼，所以随心而问，可是为什麽老师好像有点无奈？我不太明白。
「喜欢的人吗……」我喜欢过很多人，可是真正走进心里的也只有她而已，可是她不在了，我又能喜欢谁？
我迈开脚步走向前方的许海岑，却听见老师清淡的嗓音从後而来，乘着初秋的瑟风滑过五官，可以说是震耳欲聋。
「我……没有喜欢的人。」那语气怎麽听都像是秋季飘零的落叶，随风旋绕飞舞，应声坠地，被人踩碎。
而我，只能朝老师一笑，「那我想被老师爱上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老师愣住了。
「我是真的觉得……被老师爱上的人会很幸福。老师，你值得幸福，因为你是好人。」老师仅是莞尔一下，留我与许海岑在原地，她自己走到地下室停车场里。
那时的我怎麽会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我仍是像这样看着她离开呢？
「阿左，你真蠢。」许海岑冷不防的骂道，我翻个白眼，没好气的回，「为什麽啊？」
「很蠢很呆，很善良。」许海岑冷淡地道，「也很……让人把持不住。」
「啊？」总觉得这话太过暧昧不明，我别开头，不让她看见我的手足无措。
见我不语，她拉了下我的衣角，我仍不予理会，只为了不让她听见过於慌乱的心跳声。而我，却听见了她的小心翼翼。
「你……不喜欢？我、太直接了吗？」
我愕然，猛然回过头，这样的小心翼翼不像是许海岑会有的胆怯，她应该是一个一意孤行，不顾旁人反对仍坚持自我的明亮女孩，怎麽会让我见到了她如此的……害怕。
「不回答我吗？」她瞅我。
我深呼吸口气，无可奈何地回望她。「你的确是不讨人喜欢。」见她神情一震，我别开头抢在她之前开口，「一开始觉得你又机车又霸道，根本不管我的想法，就这样接近我，我推开你也没有用，这点，让我真的很烦躁。」
提口气，又吁气。「可是，日子久了，我却开始觉得你很顺眼，所以……我想……我想可以说是喜欢吧……」
「阿左。」
「干嘛。」我知道我语气不善，但为什麽她还看起来这麽开心？而且就这样含笑的揪着我瞧，看到我全身发寒了。「说话！不要这样看我！」
「我觉得我真的很喜欢你。」
随着她突如其来的话，就像一道超强的光束不顾我的意愿照进心房，胸口一紧、眼眶一热，心扑通扑通的跳动，我忍不住扬声，就为了别让她听见我的心跳声。
「我、我才不喜欢你！不要说这种话！」
而我，却只听见她如银铃般的笑声，如此清脆悦耳……
／
当我走进咖啡厅时，阿杰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笑得我心里发寒。而雨欣姐从柜台走出来迎接我们，笑着招呼，「是老师跟小海啊？随意坐。」
见此，於是我直接走进休息室里换上制服，有雨欣姐招呼她们我很放心，其实她们也不太需要我顾着就是了，只是当我不经意回头望时，她们之间的差别显而易见。
一个面无表情如冰山，另一个笑得温煦如阳。这样迥异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等我换好衣服走出休息室时，我只看到许海岑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紧盯着我什麽也没说，一如往常的冷淡。
我左顾右盼，怎麽也找不到老师的身影，於是我问许海岑，她只是淡淡地回我，老师走了。
「走了，而且气色不好。」许海岑淡淡地回。
「气色不好？我怎麽刚刚没有察觉到？」我讶异。
「你那麽迟钝。」她白眼。
「哦。」我摸摸鼻子，懒得跟她争辩了，「所以老师身体不舒服？」
许海岑手撑着头，悠悠一叹，「心病难医。解铃还需系铃人。」
我被她的话弄糊涂了，「啊？什麽东西？」
「快去上班，我再待一下也要走了。」她摆手撵我，於是我便走回岗位开始工作，只是不断回想老师，一切都很正常啊，我感觉不到她哪里有异样。
「小左。」我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问阿杰，「干嘛？」
他板着脸，指着我手上的抹布嫌弃，「你干嘛拿抹布擦杯子？」
我彻底呆了三秒後，立刻把手中的抹布丢到一旁大叫，「啊啊啊──我在干嘛啊！」
「在思春吗你？小心我叫雨欣姐扣你薪水。」阿杰冷声调侃。我斜睨他一眼，没好气地继续擦桌子，好吧，自知理亏的我无法反唇相讥。
「我只是在想事情……」
他挑眉，「想什麽？想你的老师？」
「什麽『我的』老师！」我炸毛。
「小狮子脸红罗，你确定跟你老师没有关系吗？」阿杰斜睨了我一眼，一脸肯定。
我翻了白眼，「有关啦！就是啊……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许海岑说老师的气色不太好，你觉得呢？我没有感觉到啊。」
「你没有察觉到，是件很正常的事。」他的语气自然得好像在说今天吃什麽一样。
「所以是真的？」
阿杰点头，我暗自倒抽口气，不免有些担心。问许海岑？算了吧她不会老实说，不然我再传简讯问老师好了。
「你们今天有发生什麽事吗？」
我想了好半晌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唯一的对话好像就是……「老师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今天好像只是聊这个？」
「然後呢？」难得在阿杰脸上看见疾色，我据实以告，「我没回答，只是反问老师有没有喜欢的人。」
「那？」
「老师说，她没有喜欢的人，看起来应该是单身。」
微微诧异的瞠眼，很快地又歛下了，阿杰沉吟似的道，「怎麽会……」很快地又抬眸问，「那你呢？听完有什麽感觉？」
「我？我没差啊，我只是有点好奇才问的，虽然是有点意外。」见他眉头越紧，我越是不解。
「我想也是，你这头笨狮子，大概也只是单纯好奇不会有其他居心。」
「不然呢？」我没好气地瞪他。
阿杰转身走回咖啡机前，微微扬声，「你的老师，真的说她没有喜欢的人？」
「对啊。」我肯定地点头。
见他若有所思我也不好打扰他，於是走回收银台前替客人点餐，忙到空档後他才搭着我的肩问，「明天是星期六，你要干嘛？」
说到星期六……不免想到那个远在天边的疯女人要回来了，全身便起鸡皮疙瘩。「别提这个伤心事，我一点也不想面对明天。」
阿杰勾起恶质的笑容调侃，「看你一脸惊恐，不会是『驯兽师』要回来了吧？」
「你是彻彻底底把我当狮子是吗？」我汗颜，他准到不行的第六感实在比女人还恐怖。不过，後来我才知道，真正让人崩溃的不是假面瘫的腹黑阿杰，而是那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疯女人啊……
／
九点一到，老师的车稳稳地从转角出现，筠熙姐不免调侃我一番，羞得我疾步奔出遇见，直接跳上老师的车，这一连串的举动惹来老师的关心，「怎麽啦？怎麽这麽喘？」
「都是筠熙姐啦！」我咕哝，「她一直说『真好，有美女接送上下班，怎麽那麽甜蜜，好羡慕哦！』。」我学她浮夸的声线，逗得老师跟着笑了。
「那你怎麽回？」
「我就说『她是我的老师！不要乱来啦！』然後就逃出来了。」
话落，刚好停在红绿灯前，我从後照镜中看见老师深沉的目光，一旁昏黄的街灯如碾碎的星辰般，落进了她的眼底。
而她，迎上了我的视线。
老师踩下油门的那一刻，垂眸、低笑，轻柔地低声问，「你很在意师生的界线吗？」
我想了想，既是点头也是摇头，顺着直觉应答，「对我来说，上司下属、老师学生这种高低关系我都会介意吧。也许是我觉得——无论我再怎麽努力，也跨不过隔阂。我想，我仍然只是『学生』，无法成为老师的朋友吧……」
老师沉默半晌，後而安静微笑，结束这个话题，同时我家附近的巷子也到了。
「谢谢老师，开车回去小心点哦。」我边叮咛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老师也跟着下车。她走到我身旁，搭着我的肩柔声道，「我送你到门口，走吧！」
许海岑的话，在我耳边忽地响起，萦绕思绪，久久不息……促使我抬头看向她清丽的侧脸，我始终看不破她的忧伤，我与老师之间再怎麽亲密，也终究有个透明墙，是我再怎麽努力也推不倒的。
然而有道充满朝气的女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抹黑影便直冲我而来，最後，扑倒。
「宝贝──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错愕的不只我，老师也松开手愣在那，这尴尬的一幕居然让老师目睹了！我想挖洞钻进去的羞耻心都有了。
「你不要亲我啦！」我红着脸推开身上的庞然大物，目光不经意掠过她，迎上老师深沉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神情，颇有审视意味，不知为何让我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