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最高温……』
泉凛连家也没回,直接找了一家饭店订下房间。躺在不熟悉的床上,四周气味很陌生,他没有对谁说过自己很讨厌住外面,皮肤刺刺的,像被空气拒绝一样,只有和辛杰待一起时能冲淡那样的厌恶。
电视的声音驱逐不了孤单,音波在墙间反射,突显这个空间的空旷,床单白有些刺眼,残留淡淡药水味,泉凛很想洗个澡,但不想用和公共浴池没两样的浴室,天色暗下来,应该要饿了,泉凛却完全没有吃的慾望。已经有点後悔和辛杰起争执,也知道过份的是自己,辛杰总是让他,没错还道歉自己做不到,辛杰却能说一次又一次。
「对不起、对不起。」
犯下的错道歉也不够弥补,还有好多想说的话没说,手机就在旁边,泉凛没勇气拨,甚至没勇气接,就怕听到辛杰说一切都结束。
叩叩叩,有人在敲门,泉凛不敢回话,紧张得屏住呼吸。
「我没有叫客房服务。」
门外是一个看来还是菜鸟的服务员,推着一辆餐车,烤鸡的香味扑鼻而来,上面有鲜花和酒,显然有人遇到好事,想庆祝一下。
几家欢乐几家愁。泉凛突然想到这句话,人悲惨起来,还真是没有底线。
「有人要我把这个给你。」
服务员肤色有点黑,脸上有点点雀班,笑的时候小小的虎牙会露出来,一附人畜无害的样子。
「谢谢。」
接过小纸片,泉凛想拿点小费给他,但服务员却摇头拒绝。
「就当让我做件好事吧。」
『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激动。』
纸上简短的写道,刚读完泉凛鼻子就酸了,回房间抓起东西,他连电梯都等不下去,从楼梯下到大厅。
辛杰就站在门口,泉凛很想直接冲入他的怀抱,听他安慰自己,说一些肉麻的话。
「郭先生晚安,需要什麽吗?」
「我临时有事,想先退房。」
「好的。」
柜台女生个个绑着俐落包头,画上不过份浓艳的淡妆,乍看之下每个人都长一样,她有模子大批生产的服务业笑容,得很近才能从发饰和年龄分辨不同,眼前的她看起来有30,领子别着小小的日本国旗,态度谦和是够谦和,脸上的笑容也很到位,却挡不住冰冷和不耐,比起直接反应不耐,泉凛更讨厌这样包装过的样子。
「需要帮您叫车吗?」
「不用了。」
在门口的辛杰和人形霓虹灯没两样,一颗心悬在空中,随着背後谈天声晃荡,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凶,柜台小姐的笑意锐减一半,就算她不说再见,泉凛也不惊讶。
「晚安,路上小心。」
训练没让她失礼,虽然目光利得像是要吵架,她还是和泉凛道晚安,後者又再瞄了她一眼,留下一张百元钞。
「回家吗?」
辛杰戴上墨镜,早他几步走出去,大地笼罩橘色,以很快的速度暗下来,街道的招牌灯亮起来,夕阳晒在辛杰前几天为了广告而染的孔雀绿头发上,变得有点接近紫色。
「那个……」
在夕阳下并肩而行,就像是梦一样,阳光照在辛杰的侧脸,为他描上橘色边框,也烧红泉凛的脸颊,他想着一定得对辛杰道歉,插在口袋的手心满是汗。
泉凛固执到了底,心口不一也从不结巴,吊得辛杰都饿了,笑容也变得深沉起来。
风吹过带来不详的气息,就算不看,辛杰都能感受到一股恶意在不远处观察他们。
「我们被跟踪了。」
辛杰不动声色的说道,眼睛还是直直看着前方。
「哪里?」
「那边树丛。」
墨镜底下的眉毛皱成一团,这些记者总是要在关键时刻出来捣乱,要不是泉凛在场,他一定直接把老鼠一只一只抓出来,和他们大吵一架,就算要打架他也有自信赢。
仔细一看,是几个月前去渡假遇到的莱雅日报记者,当时他吃足苦头,花好多心力的报导却被驳回,不甘心的他死咬着他们,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欸!」
不想真的和媒体杠上,泉凛想阻止他,被发现的记者也很快察觉,还没来得及跑,就被辛杰逮住,大步上前伸手,精准的抢过相机,不管他的哀叫,把记忆卡格式化。
「我要写死你!」
「你要那麽有本事也不用在这里了。」
辛杰毫无惧意,视线冷冰冰地贯穿他。
「回去吧。」
「好。」
泉凛很惊讶自己如此平静,没去想媒体会怎麽报,而爸妈又会怎麽想,就算有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其余都被辛杰占满。
「他们也许会守在家里。」
那帮畜生愈来愈不知分寸,为了独家消息什麽都做得出来,辛杰就在自家遇过找上门的记者,邻居也被盘问过,对他们不太客气的他都被这样对待了,真不敢想泉凛会遇到什麽,让他一个人回去辛杰很不放心,但也没更好的方法。
「嗯……」
「还不想回家?」
如果泉凛愿意,哪怕是要被各大媒体冠上恶名,辛杰也不在乎,同样的,只要泉凛不愿意,他就不会勉强一丝一毫,只要是真心希望,他都能忍着接受,哪怕又要踏入痛苦。
「怎麽了?」
感受到他的悲痛眼神,泉凛问,没想到现在一个记者就能让辛杰动摇,都怪自己自己老是紧张兮兮。
「我们还是各自回家比较好吧。」
今天才对不起他过,泉凛不想再违背他的意思,却不能隐藏焦躁,手在手腕上滑来滑去。
「那不安全。」
「不然怎麽办?」
午後车子越来越多,扰乱感官和内心,辛杰的目光停在马路那边,没有马上回应泉凛。
「欸,要做什麽?」
不太喜欢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准,就算下定决心要让他,泉凛心里还是有点想反驳,只能先不要回话,一回头,辛杰已经跑到马路边,东张西望後拦下计程车。
「进去。」
把他塞进车子後,辛杰跟着坐进後座,看起来很得意。
「到这个地址。」
一张名片递到司机手上,从泉凛眼前晃过,他伸长脖子想多看几眼,却来不及,收起那张纸片,司机脸上也浮出和辛杰相似的笑意,真要气死泉凛。
「要去哪里?」
「旅馆。」
辛杰提高分贝。
「不要说我都没照顾你,今天带你去好地方。」
「别自己露出马脚。」
的确,不说出来的话,光看他们的样子,通常更会觉得他们是出外享乐的酒肉朋友。辛杰高兴得很,一面和司机说笑一面和泉凛咬耳朵。
「你兄弟对你不错嘛,有好的都会分你。」
「对吧,你该惜福。」
「才不是我的兄弟。」
那两个字无意刺痛了泉凛,对一般人来说,他们之间再好也就是兄弟,是连对计程车司机都说不出的关系。
「哈哈,别不承认啦。」
「他就是这样。」
辛杰边随便附和,偷偷用手肘顶顶泉凛,後者气呼呼的,眼角有点湿润,一点也不想回应辛杰。
车在傍晚的大路上奔驰,在重划区里景色几乎不变,相似的大楼和路树不断略过,有种要走到世界尽头的感觉,泉凛的拳头没再松开过,朝着车窗部分挪动,刻意离辛杰一段距离;辛杰对司机的话题漫不经心,车上变得很安静,喜好热闹的大哥显然很尴尬,忙不迭打开广播。
『终於看开爱回不来,我们之间太多阻碍,你的手……』
广播里女歌手声音缭绕,拉长的声音像是缓慢的脚步,也像是迟迟没有退去的痛苦,泉凛鲜少听流行歌,但也知道这首金曲,今天第一次认真听,每一句都在脑袋响起共鸣,掏空所有思绪。
「突然好饿喔,这附近有什麽吃的啊?」
辛杰宁愿相信自己是饿太久,也大胆假设泉凛也是血糖低才会那麽敏感;也想逃离诡谲气氛的司机想了一会,开过几个路口,在一家热炒店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