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是魔鬼,白莲现在真正体认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虽然两个都是毛没长齐的屁孩状态,但也不能否认性别不同的事实。白莲躺在内侧,夏目在外,两人僵在床板上,没有交流。
不要扑上去...不要扑上去...白莲在心里默念心经。身边还只是一个孩子,再怎麽可爱,也不可以扑上去...
「莲姐姐。」
白莲被夏目吓了一跳,但很快回复镇定:「怎麽啦?」
「今天谢谢莲姐姐陪我,还做饭给我吃,最後也同意了我胡闹的要求...谢谢你。」
夏目还是个孩子,吐出的感谢却向社会人士那样疏离和刻意,白莲直觉感到别扭,她做这些不是为了得到夏目这席话。
「小夏目,不用跟我谢谢。」白莲侧了侧身,看着夏目的侧脸,「真要论感谢,肯定是你帮的我比较多。你在我饿得发慌的时候给我东西吃、在我寂寞的时候给我温暖、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让我借住...你为我做这麽多,要感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莲姐姐...」夏目也转了过来,「不是这样的,莲姐姐、莲姐姐才是...」
「好了,我们都别再说这种感性的话了。」白莲笑着打断夏目,「我们是朋友,朋友帮助朋友,不需言谢。」
「朋友...」夏目小心翼翼地重复了白莲的话,悄悄露出一抹微笑。
「小夏目,以後有机会,你还会再让我来的吧?」
看见夏目的笑,白莲只感到疼惜。她伸手抓起夏目的,想就这样保护他不让他受伤害。
「会的,一定会。」夏目没有挣脱白莲的手,只是加深了笑容,然後眼睛缓缓闭上—睡着了。
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满身是伤但又总是温柔的少年—白莲在心中许下誓言,坚定且牢不可摧。
但是隔天早上醒来她却马上打破她的誓言。
她以一种”大”字形姿态霸占了整张床舖,当然同时,被子也完全被她卷在身上,而床铺的主人夏目则可怜兮兮地被挤到地上,没有任何缓冲的和地板亲密接触。
...她忘了,她的睡相一向惊人,之前睡长椅倒没注意,一躺到床上来就不得了了...
虽然现在是春天,但地板毕竟还是冰凉的,况且还是硬梆梆的,白莲马上弹起身子,下床摇醒夏目。
夏目迷迷糊糊地转醒,看见白莲担心和尴尬交杂的表情只是微笑,「莲姐姐早安...」
「呜哇哇小夏目对不起!我、我居然把你踢下来...你怎麽没有把我叫醒还继续睡地上啦!」
夏目想起昨晚他猝不及防的被踢下床後,的确是有想要再重返到柔软的床垫上,但看白莲睡得那麽香甜,他也不好意思动手为自己拓展出一块净地,而且说不定很快又被踢下来...所以他随便从衣柜拿出一件外套,随便在地上囫囵吞枣睡了一觉。
「唔,没关系啦,我之前也睡过榻榻米的。倒是莲姐姐,你有睡好吗?」
「有是有啦...」白莲看着夏目温和的笑脸只觉得愧疚。
「那就好。今天阿姨他们是中午才回来,我们还可以一起吃早餐。」大约是刚起床,夏目面色红润,眼里混杂着兴喜和不舍,兴喜的是他还能跟白莲共享早餐,不舍的是他们很快就要分离了。
「好,那我们把握时间吧!」白莲也知道夏目心中所想,她并不想辜负小夏目的期待。
两人稍微整理了下床褥,便一起步下阶梯。正当白莲从冰箱里拿出昨天的剩饭时,她敏锐的感觉到一阵不和谐音。
这具新的身体虽然和她上辈子的很像,都能看到一些常人目不能见之物,却有一处较为特别,那就是听力。在继承这具身体没多久白莲就发现,这具身体的听力十分敏锐,树叶在地上细微的窸窣声,在她耳里有如汽车启动引擎般那麽清晰,就连一百公尺外行人的交谈声也逃不过她的耳朵,而她也可以十分自如的控制听力的接收范围。有这样得天独厚的能力,白莲自然能躲过许多妖怪的突袭,这也是她能收下许多妖怪小弟的原因之一。
白莲清楚地听到汽车在房子外熄火、有人交谈的声响,她凝神一听,冷汗都滴了下来。
「夏、小夏目!」白莲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快、快、你阿姨他们回来了!」
夏目一脸惊疑,似乎不太相信白莲所说,自己跑到窗边一看,脸色瞬间刷白。
「真、真的!怎麽会?他们、他们说至少下午才...」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白莲试图稳下心神,却阻止不了不停冒出的手汗,「他们要进来了!我、我先躲到你的房间去!」
夏目被吓得够呛,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头表达他的意思。
两个小孩手拉手,有些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就在进房间的前一秒,大门才被打开。
「夏目贵志!我们回来了!你难道还在睡吗?」
白莲听见楼下一名少女稚嫩的声音,嘴里吐出的语气却是趾高气昂的。
这语气白莲听得特别不舒服,一时间忘了眼前的紧况,「这女孩谁啊?口气那麽差。」
「女孩?什麽女孩?」夏目还沉浸在紧张中,没听见女孩的叫嚣,「现在要紧的是莲姐姐你吧!怎麽办?要不先躲进衣柜里?」
白莲听着女孩一边碎念一边走上楼梯的脚步声,才又转回紧张状态,「啊、对齁,就照你说的,我先躲进衣柜里吧!」
手忙脚乱了一阵,白莲终是赶在女孩开门前躲进衣柜,她秉住呼吸,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醒了怎麽不回应我?」
女孩是夏目现今寄住家庭的女儿,中村釉,小夏目一岁,却总是在夏目面前摆出一副骄傲的姿态。初次见面时,她其实对这位长得清秀的远房亲戚颇有好感,因为她是家中的独生女,没什麽玩伴,正好夏目的到来可以为她排解一些无聊,但父母有意无意地疏远夏目,再加上夏目本身也不太和人说话,满足不了中村釉玩伴的需求,她才渐渐在夏目面前端出一副大小姐姿态,反正父母没有反对她这麽做,中村釉自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哪里过分。
其实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夏目多亲近,但夏目的自我封闭让中村釉找不到地方立足,才用这种霸道的方式与夏目应对。她没有想到就是这种态度让夏目总是对她敬而远之,反倒背离了中村釉的初衷。
「我、我也才刚醒...」夏目面色潮红,看来就跟刚从被窝起来没什麽两样。中村釉不疑有他,仍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夏目说话。
「哼!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要回应!在这个家里你可不能违抗我!」
「嗯、嗯...」平常,中村釉这样讲还会让夏目有点难过,但今天多了白莲藏在衣柜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倒没有什麽低落的情绪。
中村釉似乎感觉到夏目的分心,小小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跟我说话的时候要专心,而且要看着我的眼睛!你难道没什麽想要问我的吗?」
夏目默默地照着中村釉所说的做,心里却不明白她要自己问什麽,或许是看到夏目眼中的疑惑,中村釉不耐的撇撇嘴: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去的地方是怎麽样的吗?还要我自己说?」
他是真的没什麽兴趣...但夏目知道自己若是不配合中村釉的大小姐脾气,到时候她一状告上去还是自己受罚...「那麽,你去的地方好玩吗?」
中村釉骄傲地哼了一声,这才差不多,便开始细数她去的游乐园的哪些游乐器材、去牧场喂的哪些动物...滔滔不绝。过去,夏目听到这些还会觉得羡慕,现在,他已经觉得麻木,不过比起以前,现在的他有了白莲的陪伴,他可以不用再羡慕其他的小孩又去哪里玩、又得到什麽新玩具,因为白莲也可以带给他相同的快乐。
中村釉口沫横飞地讲,夏目安静沉默地听,到後来中村釉越讲越没劲—夏目既不出声应付也丝毫没有羡慕的表情满足她的优越感,中村釉泄气的用力踩地,「哼!这些地方有多好玩,你这种人怎麽会知道!害我花了这麽多力气跟你讲,一点用也没有!哼!」说完,气呼呼地甩门而出。
终於走了...夏目这下松了口气,赶忙打开衣柜释放白莲。
「呃啊...刚刚那位小女孩可真够呛的...」白莲在衣柜里听的一清二楚,她也真受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气。
「她总是这个样子,我也习惯了...」夏目轻轻咳了一声,「那不重要了,倒是莲姐姐你还好吧?衣柜里闷不闷?」
「我没事。」白莲挥了挥手,心里在盘算要怎麽离开这里。
夏目知道白莲在想什麽,便用一双担心的眼盯着白莲不说话。
白莲四下巡视了夏目的房间,脑中不停变换着各种办法,当她的眼光扫到窗外时,一条计画涌上心头。
她跑到窗边,果然,那颗长到二楼的树正好靠在窗台。
现在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顺着树干爬下去,再翻墙离开了。
幸好她平常有在爬树,否则她有很大的机率失足摔落,可能摔断一只手或一条腿,那可真得不偿失。
「莲姐姐...你要爬树是吗?」
夏目猜出了白莲的想法,不可否认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他却还是担心白莲的安全。
「不用担心,小夏目。」白莲摸了摸夏目的头,让他放松下来,「莲姐姐我没什麽特长,就爬树这件小事是难不倒我的。好了,时间不多,我得赶快行动了。」
夏目也知道现在不是依依不舍的时候。他看着白莲灵巧的爬上树杆,小心翼翼地接近围墙,轻盈的一个跳跃,完美落地在围墙外。
夏目提起的一口气现在终於放下了,他扬起笑容朝白莲挥挥手,看着白莲潇洒的背影,眼中难掩一抹失落。他又咳了咳,这才下楼面对他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