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提了两壶酒,又拐出门,坎水跟了过来,面露歉疚的叫住我似乎有话想说「灼华姊...」
我头微偏看了他一眼,并没伫足太久只说道「什麽事等回来再说。」便抬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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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若有所思的走了,徒留坎水站在原地跺着脚,一见到巽风三步并两步跑过去「灼华姊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巽风哥你和她感情最好,你去帮我说说好话。」坎水拉着巽风求情着。
巽风揉着坎水的头「你灼华姊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她责备你也是因为怕你发生危险。」
「若不是尚在气头上为何对我如此冷淡...」坎水又细声道「分明拿了酒却不分我喝。」
「你到底是担心灼华在生气,还是在可惜没酒喝?」听了坎水的话巽风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自然是怕灼华姊不理我了。」坎水举着手真诚的说着。
「应该是有什麽挂心事才会这样,你别多想我去看看她。」巽风知道灼华为何异常的激动,说罢告别坎水後跟上灼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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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虽时常带着我们云游四海、行侠仗义但我们的老家就在百望山上,每次回来肯定要带着两壶酒,翻过後山西岭来看看震雷。
愣神之际,身後来了人,无需转身查看我便知道是巽风哥「你也来了,巽风哥。」
「这事就我们两个知情,若我们再不来谁来?」巽风拿过我手上的酒淋撒在地上道「震雷,我们来看你了。」
感慨油然而生喝了一大口酒道「年幼时一起玩闹的画面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我始终记得,往往我或是坎水闯祸了惹义父或燕姨生气,都是震雷跳出来扛的。」
「是啊,震雷常说你和坎水都比他小,所以他要负责保护你们。」巽风也饮了一口。
巽风哥的话让回忆涌上心头我这才终於稍微破愁为笑接着道「震雷明明和我同年,只长了我几天却还老是护着我。」说完又沉寂了下来,许久方又开口「巽风哥,震雷真的是最有义气之人,对吧。」看着震雷的墓碑,人已不在只余记忆和无尽的缅怀之感。
记忆回到了两年前的这个晚上,当晚震雷回家时已过了晚饭时间,神情略为疲惫,见到我就问「大家都不在家?」
「义父和离火哥去外地了,巽风哥也还没回来,坎水被我逼着陪练一下午的剑累的早早睡下了,燕姨身体不大舒适也进屋休息了。」我老实的交代了大家的行踪。
「怎会不舒服?燕姨没事吧?」
「没什麽大碍只是有些消化不良,燕姨把元宵节我们没吃完的糯米元子全吃完了,没不舒服才怪。」
震雷听了我的话这才放心,拿了酒进屋,我跟着进去「义父不让喝酒的,你这是怎麽了?」
迟疑片刻震雷还是把心里话说给我听「我今天在街上遇见了小朵...」
略为讶异的问道「小朵!是你时常提起的那个救过你性命的儿时的初恋?」震雷小时候的那段过往我已听他说过无数次,震雷年幼就失了双亲,他一个人无所依靠只能以乞讨为生,小朵与父母和震雷住在同一个平民窟,生活虽困苦但至少有双亲在旁处境还是比震雷好的多,有几次震雷快饿死了皆是小朵即时送东西给他吃,震雷也才能熬过来,他们两也因朝夕相处之下变得熟悉,年幼的他们更私下约定无论喜忧都要一辈子在一起,但造化弄人那年大雪数月四处都闹饥荒,小朵一家决定搬到京师投靠远房亲戚,他们就此断了联系,从分离後震雷试图去打探小朵的消息却始终音讯全无。
震雷饮了一口酒,点头,我也替他欣慰,笑道「太好了,你一直苦寻不着,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下终於被你找到了小朵,代表你们缘分未尽。」
震雷埋头又喝了好几口,沉默了许久才又缓缓开口「我和小朵今日拜过天地、私定终身了。」
「真的吗!恭喜你啊震雷,日子还长,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我抢过酒也喝了起来「这麽大的喜事是该喝一杯,我陪你不醉不归,难怪看你眼睛微肿,不会是开心到喜极而泣吧。」
震雷只是笑了笑,回道「是这个理,喝!」
两人相互倒酒、举杯,一轮又一轮,我已有些不胜酒力,期期艾艾的问道「怎...怎麽没把小朵带回来?我们大家肯定都会喜欢她的。」
震雷似乎也喝醉了,皱着眉头右手比一胡乱指着「今日仓促了,且义父、离火哥也不在家。」
「也对,那明日你定要带她回家啊,否则让小朵以为我们不欢迎她就糟糕了...」因酒精关系眼前尽是朦胧,我晃着脑袋想看的清楚。
「灼华,跟你说个故事。」
我一边乾瞪眼瞅着见底的酒坛一边应着震雷「嗯,谁的故事?」
「是小朵一个朋友,她在富阳侯李让府上服侍,却被那无耻的李让数度玷污了清白,甚至不小心怀上了孩子,她一个姑娘背後也没势力,受了委屈只能流泪自己吞。」
震雷讲的激动、怒火中烧,我听的亦是气愤难平「富阳侯堂堂附马竟然做出此等卑劣肮脏之事,知法犯法。」
「最恶劣的还不只这些,李让那衣冠禽兽因怕他做的不伦之事被永平公主知晓,竟派人硬生生把那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身负重伤的她还被赶出了富阳侯府就这麽含冤惨死。」
「人渣!」我拍案怒骂。
「如果是你,你会怎麽做?」
「自然是找李让算帐,否则浪费了我们一身武艺和抱负,就算她不是小朵的朋友,我们也要替她讨回公道...我们明日就...去...」
震雷双手握拳,似乎还说了什麽,可我脑袋已无法再思考醉昏了过去。
如今是秋天已有凉意,睡梦中蜷着身子打哆嗦,被一阵询问声吵醒,眯着眼看这才看清是巽风哥。
「灼华这大半夜的你怎麽在震雷的房间,还只盖着一条小毯躺在地上睡觉,会着凉的。」巽风哥拿起我身旁散落的空酒坛又问「竟还喝了酒?」
虽意识渐渐恢复但还有几分醉意「哦,我本来和震雷聊天喝酒呢。」
「聊天就聊天,喝什麽酒,不怕被燕姨责罚?」
「嘿嘿,因为有好事值得庆祝嘛。」
「什麽好事?我方才看震雷面色难看,还没来不及问,他就提着剑急着出门去了,走时还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压着脑仁甩了甩头,清醒之後这才隐约想起刚睡着之际震雷说的最後那句话,大喊不妙倏地跳起「震雷!震雷他出去多久了?」
「走了有两刻钟了,怎麽?看你着急成这样。」
震雷最後说的那句话是「其实我说的这些不是发生在小朵朋友的身上,而是小朵血淋淋的经历...」夜黑风高他此时怒气冲冲出门怕是要去替小朵报仇雪恨。
「不好!震雷怕是有危险。」我匆忙拿了佩剑,冲出了门。
巽风哥见我如此焦急也提着剑与我同道,赶路的途中他开口问道「没头没尾的到底出了什麽事?」
「巽风哥还记得震雷常常挂在嘴边的小朵吗?」巽风哥很快的点点头,我大略和巽风哥说了的事情的原委,等我们急急忙忙赶到富阳侯府上,半夜十分府上灯火通明,侍卫们奔忙着说要抓刺客,富阳侯府和皇族是姻亲关系府上戒备自然不一般,震雷孤身犯险极其危险,我和巽风哥都是暗自心惊,踩着屋瓦一齐翻进了内院,只见震雷已刺杀李让但也伤痕累累被武装侍卫和弓箭手团团包围,其中一个侍卫拿着刀从震雷身後忽地冲出,我下意识抽出佩剑掷向那个侍卫,可无奈距离太远我投出去的剑只擦伤了侍卫,并没有影响侍卫的行动,震雷胸口还是被砍了一刀,我已经按耐不住从屋顶跳下去扶起倒地的震雷。
还没来的及反应,带头守卫一声令下「刺客有同党,杀无赦!」弓箭手就位,我却还傻愣在原地,是巽风哥反应即时把我们救了出去。
巽风哥面露担忧背着震雷往回家的路上奔驰,我跟在後面不停的流着泪「震雷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咳咳...」震雷咳了两口血,声音已变得十分虚弱「放我下来...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回家再说。」巽风哥分秒必争想带震雷回去医治。
「放我下来,现在不说恐怕没机会说了。」巽风哥知道震雷伤势过重已回天乏术,便将他放下,我悲恸的强抿着嘴。
震雷叫了声我的名字,我凑到他身边「都是我的错,我若没醉倒跟你一起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是我失手才没能救到你...」
「不是你的错,我不想让你们卷入此事所以有心瞒着你们,再说就算你们不来我也是这个结局,我还得感谢你们来...」震雷握了握我的手又吃力的道「我把小朵埋在西岭上我们仨藏东西的地方,把我和小朵埋在一块。」
我哭花了脸不停的摇着头「我不要,你不能死啊震雷。」
「别难过,我很开心替小朵报了仇终於可以去报答她了。」震雷又吐了血,面色苍白如纸「这件事本有意隐瞒大家,怕大家伤心,所以写了假的辞别信放在桌上,如今也只能拜托你们替我瞒着,巽风哥和灼华我信得过你们。」震雷最後说了一句「家人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便离开了人世。
巽风哥揽着放声大哭的我,不停安慰着。
震雷的辞别信大致上是说,他已找到儿时许诺一辈子在一起的小朵,小朵只有他这麽一个依靠,而我们还有彼此这几个家人作为依靠,遂决定隐居山林陪她共度後半生,因为怕舍不得所以才不辞而别,忘我们勿念、好好活着,义父看完了信只是说了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要我们支持他的决定。」虽然义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其实和泣不成声的燕姨一样舍不得,坎水自幼和震雷亲近他亦是泪眼汪汪。
思绪回到了此时此刻,我对着震雷和小朵的合葬墓故意气道「震雷,你在另一个绝对要和小朵幸福快乐,否则岂对得起我和巽风哥在众人面前替你瞒那麽久!」
巽风支手按在我的肩膀上「震雷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那边肯定过的很好。」
我半分愁绪半分欣慰,感慨的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