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遇见梁以时这事勾起了周沁曦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段过往,晚上回家之後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想了想终是没忍住的把书桌底下一只尘封了有段时日的纸箱给搬了出来。
拿了条乾净的布,周沁曦如视珍稀的仔细擦去纸箱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将箱子打开,而放在里头的则是几本微微泛黄的毕业纪念册和一些杂物。
瞅着毕业纪念册,周沁曦一时不禁有些出神。
已是许久许久了,她自己都想不清究竟有多少时间未曾打开这只箱子了,只依稀记得初毕业搬离开T市的那几年,她还会每天打开看看,好像是种仪式似的,开了箱将东西拿出来擦一擦、翻一翻,回忆着从前的那些时光,然後再慎重的将东西放回箱子里,日复一日的毫无间断,连她都以为自己会做这样的事做一辈子了,但最後她却还是将这些全部搁下了。
到底人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长情。
自嘲的笑了笑,周沁曦探手一一拿出箱子里的毕业纪念册,只见毕业纪念册总共有三大本,分别是初中、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可有趣的是上头所写着的年份并不是她毕业的那一年。
没作多想的,周沁曦抽起初中毕册作势要翻开,但才刚拿起来,里头的某一页便迅即掉出了一张照片,她立刻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下意识地拿起照片仔细一看,只见那是一张拍得有些模糊,也不知是拍照的人技术不好,还是相机画素太差的问题,仅隐隐约约看出相片中是一男孩的侧脸。
照片里的场景是傍晚时分,男孩站在老旧的红色砖瓦墙前,头上是探出了墙外的郁郁苍木,枝叶交织婆娑、离离蔚蔚,他的侧脸一半被夕阳余晖映照着、一半被树木阴影遮挡,看来有些朦胧神秘,而他的嘴角则微微往上扬。
周沁曦伸手轻轻摸过照片中男孩微勾的唇角,出神地喃喃道:「梁以时……」
这是只属於她一个人的秘密,她从未和其他人提过,一直以来也无人知晓,所有人都以为她和梁以时的缘分是从大学开始的,但其实她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梁以时了,只是那时的他、那些时候的他并不认识她,他在她的世界里是集万千光芒、独一无二的存在,可她却不曾进入过他的眸底。
这张相片里的梁以时是就读初三的时候,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五官轮廓却已看得出将来必是个俊雅好看的人,然而这却不是周沁曦当初受他吸引的原因,尽管岁月如流水,但那时的一切还是如同昨天才发生那般历历在目。
虽然小学时成绩表现优异,初中顺利地挤进了资优班,但可能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太多的优秀人才挤在同一个班级彼此竞争,学校又为了迎合一众高材生的能力,将资优班的课业难度提高了许多的缘故,使得不像其他同学补习班、学校两头跑的周沁曦当时成绩一落千丈,大小模拟考外加段考几乎都是吊车尾,表现糟糕到让班导看不下去,天天要她留下来加强课业辅导。
犹记得那天她英文模拟考又考得差了,被老师要求必须在学校罚抄完模拟考范围的单词各十遍才可以回家,她写到天都快黑了、手也酸了,B4考试卷背面满满都是她的罚写,这才总算结束了惩罚可以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
周沁曦依然还有印象,那时她是感到非常委屈的,她既是埋怨又有些愤愤不平,怨的是爸妈为什麽硬要送她进资优班,愤恨难平的则是自己跟其他同学又不一样,她没有去补习也已经很尽力在读书了,为何老师却总看不见她的努力?
想着想着,她那时就有点想哭,但就在她刚踏出校门口,正准备往右边方向徒步回家时,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却在此时伴随着徐风吹进了她的耳里,语调淡淡地说着:「你别哭,我就把这送给你。」
闻言,周沁曦反射性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她心中又惊又愕,想着自己这都还没掉眼泪,怎麽就有人要她别哭?
不过,很快的她就发现自己会错意了。
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就见校门口的左侧正站着一名穿着学校白衬衫、黑色制服裤的男孩,只可惜她的角度并无法看全男孩整张脸,仅能瞧见那弧度好看、俊秀的侧脸,而她又顺着男孩的目光往下看,马上就瞧见他的腿边正站着一名年约五、六岁,身上正围着学校幼儿园围兜兜的小男童。
那男童一只小手拉着男孩的制服裤管,另一只小手正揉着眼睛,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好像刚刚才哭过。
周沁曦脑海才刚闪过这个念头,下一刻就看到那男孩解下书包上系着的玩偶吊饰,弯身拿到男童的面前晃了晃,淡声道:「喏,你不哭,这就给你。」
瞧着男孩的举动,周沁曦可以理解过来他是在哄小男童,只是不晓得为什麽,男孩讲话的口吻和表情却不太像是在哄人,反倒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话题。
很冷淡、太冷淡了,冷淡到让周沁曦不免怀疑,如果男童放开了揪着男孩裤管的手,男孩应该就会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就好像是他本来就不想淌这浑水,他是被迫的、不大愿意的。
小男童听了男孩的话,先是看了看男孩手上的玩偶吊饰,又抬起小脸看了男孩一眼,最後吸了吸鼻子,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将本来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收了回去,松开了紧拉着男孩裤管的小手,接过男孩手上的玩偶吊饰,奶声奶气道:「恺恺听大哥哥的,恺恺不哭,恺恺乖乖等妈妈来。」
按照周沁曦的猜想,男孩此时该是当作没他事的转身离开了,毕竟他的态度看起来颇不情愿,但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那男孩非但并未离开,反而还微扬起嘴角,轻轻摸了摸男童的头,声音虽然依旧清冷,但却听得出带了几分温柔的应着男童:「对!恺恺最乖了。」
不知道是夕阳余晖太美产生的错觉,还是男孩那微笑所带来的反差震撼,周沁曦竟觉得眼前的画面好美,男孩的侧脸彷佛透着光辉,刹那间夺目的让人挪不开目光,连她的一颗心也忍不住微微悸动,甚至使她鬼始神差的拿出包包里先前借班上同学,今天刚拿回来准备带回家的傻瓜相机,想也没想的就对准男孩按下了快门。
『喀擦』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在人潮早已散光的静谧校门口听来格外突兀,也立刻引来了对面男孩的注意。
作贼心虚的周沁曦没敢等到男孩转头看来,她一见男孩作势回头,马上转身飞快地往回走,一步也不敢停留的,就怕男孩追上来问她刚刚在拍什麽。
那是周沁曦人生第一次偷拍陌生人的照片,而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在往後的日子里深深喜欢上对方,也不晓得原来在那夕阳余晖下,她那瞬间所产生的悸动竟是一见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