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宵今月幕落潮起】(穿越) — (18)

岑悦身後跟着一名气场强大、难以忽视的跟班,在村子里巡视着。他挨家挨户探视,许多村民因为他能一一叫出自家人的名字而显得十分惊讶,讶异之余更添了分感谢,接着在岑悦亲切及耐心地回答他们提出的任何琐碎问题之後,原先还怀有一丝的敬畏消失殆尽、连带着横亘在其中的隔阂藩篱跟着倒榻,开始不避讳他们顶着朝廷通缉犯的身份,热络地像自己人般。

饶是小村落原先的淳朴善良。一路下来,岑悦多了份使命感,非常认真地盘算还能替这些村民们做些什麽。

「我们的存粮好像支撑不了太久,有没有什麽方法可以缓急呢?」边走边思考,微偏过头巡问身旁的寒靖。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他,毫无情绪波动的表情亦探不出个所以然,岑悦不清楚他是否另有打算。

这位三皇子大人自始至终沈默居多,几乎全是自己在应对村民,岑悦觉得这段日子下来光是说明与解释所需讲到的话,都比他这辈子加起来的开口份量多上数倍了。

一直担心他因不善交际而吃亏的父亲、其在天之灵知道了该会有多欣慰。

「这附近有没有哪里可以采集野菜之类的?村民们需要补充营养,光吃乾粮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有肉类等蛋白质来源就更好了。虽然时逢乾旱,但认真寻找应该多少可以采到一些野菜,不无小补。

沈默沈默再沈默。

岑悦有些心急,「你倒是说说话呀。」怎麽感觉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打猎。」好一会儿後才道出两个字。

字面的意思是理解了,只不过⋯⋯「要去哪里打猎?」

视线飘向远方的那座山。

「要去山里狩猎?」果然很符合这时代的作风,岑悦始料未及,不过并不意外。在现实资源缺乏的情况下,只能取决於天然资源,幸好这年代什麽都缺,就是不缺纯天然的物资来源。

「那⋯⋯希望你们满载而归。」他衷心祈祷。

「你不去?」

「你是故意的吗?」岑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他没打过猎,并非没常识。要一个会晕马的人去狩猎,根本在自讨苦吃。

「我以为你会有兴趣。」如同他对易容与占星术等未知事物所产生的高度关注一样。

「敝人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他若参加,不知道是在打猎还是被猎物打,在那之前可能会先晕马晕到死,「术业有专精,慎谋其位、各司其职。」

不知哪句话戳到对方笑点,岑悦隐约在那张一成不变的面容上隐约发现其嘴角似乎微微上扬。

奇怪的人。他下结论。正如同他不晓得昨日在马背上听到的那阵笑声是否来自此人,抑或自身之错觉。

岑悦放弃追究,正巧他们来到国师所在处,他决定将狩猎的重责大任交给冷面男去处理,省得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打转——在别人都在忙的时候。

「情况如何?」他们在村内设置数个据点,一提供饮水食物,一负责症状缓解,一则协助清洁善後。在昭告预防重点後,除了国师亲自处理药品事宜之外,快浅与羽智则退居後位,主导监督、人力分配及应付各种紧急状况。

「公子,岑公子。」见到他们後,寒真本欲起身行礼、被寒靖制止,於是仅点了点头。他将手上的名簿递给岑悦。

在他特地交代下,寒真将所有前来索药的人及症状分别做了记录。

岑悦低头迅速翻阅,将资料化作数据记在脑中。

「扣掉潜伏期最长两三天,接下来一两天内或许还会出现一些病例,就麻烦你照同样的程序处理了。」阅毕後他将资料还给寒真,不忘交代。

「潜伏期是指?」不懂的词汇,国师很乐意学习。

「病原体进到人体後不一定马上会发病,可能经过一段时间才产生症状,如果我没猜错这场瘟疫的病原体,它们在人体内的潜伏期大概数小时至两三天。我们来之後的处置可以杜绝接下来的感染,但没办法阻止已感染者发病,为了安抚民心,或许先跟村民们交代一声比较好。」避免过度恐慌。

先前听过解释,他还记得「数小时」大概是多久的概念。

「在下明白了,等一下便公告下去。」寒真温柔地笑着。

这男孩果然设想周到。

「对了,寒靖说要打猎来获取食物来源。」本来正准备离去,突然想起这件事,於是再度回头报备。

「我们目前仅存的物资的确有些紧张。」他赞成这项提议,「如果可以的话,愈早进行愈好。」

「还有,关於昨晚在庙里救起的那个人⋯⋯」岑悦顿了顿。

「在下今早有去探视过,听说他醒了。」接下来应该是症状治疗了。

「你知道他是羽智的旧识吗?」岑悦想问这点。

寒真笑了笑。

瞬间明白。

「他⋯⋯应该没问题吧?」漂亮的五官皱了皱。

「岑公子顾虑的是⋯⋯那人是否会泄漏我们的行踪?」看出对方的担忧。毕竟对方不是村民,虽是羽智旧识,却无从得知其立场如何。

「羽智的朋友,应该没问题。」他相信他,然而凡事总有万一。

「岑公子如此相信,便没问题了。」寒真给予安抚的微笑。

他的话犹如定心丸,在岑悦心中打了一剂强心针。

最坏的情况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嗯。」岑悦淡淡的笑了笑,与国师告别,准备前往下一处。

「你很信任他。」走在後方始终沈默的寒靖,此时突然冒出一句。

「嗯?」岑悦不明所以。

「国师。」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当然呀,」岑悦狐疑地瞥他一眼,「你们不也信任他。」有什麽问题吗?

不一样。寒靖反驳,「因为他是云天国国师。」普天之下学识最丰富者,全天下的人都相信他,但撇除岑悦并非云天国人民,他对寒真的信任似乎多了另一层叫人说不透的东西。

见他似乎执着於答案,岑悦扁了扁嘴,思索後才缓缓回应:「可能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很像父亲吧。」

寒靖回想起当初在「手机」中看到的那张「照片」,里面那名男子的身形外貌。

知道他想到什麽,岑悦澄清,「并非长相,而是⋯⋯感觉。特别亲切、温柔,问什麽都可以。」可以包容他的任性、相信他的决定,陪他一起探索未知事物⋯⋯这种相处模式许久未曾经历,让人十分怀念。

「先前在学校,常常我问老师问题,总被不耐烦地打断、要我去找更聪明的人问,他们没办法解决我的疑惑。」後来甚至将他视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因为他所知所学已超越他们可以理解的范围,严重打击到为师者之尊严——岑悦没将这样的情形告诉父母,因为他明白父亲之所以坚持将他送往一般学校,就是希望他习惯群体生活、融入其中,即便适得其反,「唯有父亲和寒真不会不耐烦。」下意识咬咬下唇。

寒靖望向他,那一双细长漂亮的桃花眼微眯,应是想起了往事。

学校和老师,指的是塾与先生吧。

「这里不会有人对你不耐烦。」最後,他说道。「虽然没办法回答你所有的问题。」他太聪明,知道的事情比他们更多,估计他们无法满足那旺盛的求知慾。

「至於羽智,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懂的。

这算是安慰他吗?岑悦愣了愣,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冷面男将一切看在眼底。

「嗯。」而後轻轻地点点头,眼眶有点微酸。

心暖暖的。

前往快浅所在之处交代准备率众狩猎的事宜,同时间他们收到侍卫前来通报品青清醒的消息,於是两人再度赶回迷你客栈。

还未满寒靖预估的两个时辰,因此羽智尚在沈睡。岑悦再次感叹有武功真好。

与门外的侍卫打过招呼後,两人一前一後踏入房间。

听到声响,躺在床上那名年轻男子睁开眼睛,直直地朝他们望过来。虽然神色依然苍白、脸庞削瘦,但与昨晚相较,已改善不少。

「品青感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饶是江湖人习性,未估算到自己的体力尚未恢复,惯性便要起身作揖,被眼明脚快的岑悦先一步制止,「你躺好别动,要感谢什麽的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感觉自己的确仍显力不从心,便不再坚持。

「觉得如何?」岑悦走近床边问道。

「身体似非自己所有。」苦笑。平日甚少染病,生平第一次病到差点送命,该算一个特别的体验了——只愿别再有下次。

「好好调养,会改善的。」倘若诚如冷面男所言、此人为羽智之江湖旧识,大概具备武功底子,习武之人恢复力应该更强。

「多谢公子。」感激地望了岑悦一眼,而後视线挪往他後方。

此刻寒靖顶着易容过後的面孔,照理说不至於穿帮,但岑悦思及他是羽智的朋友,羽智一样易容,不知两人相认了没,此人是否知道他现效忠於三王爷——目前为一名通缉犯的敏感身份。

即便易容,却有破绽之处。

昨日为了向村长证明身份,寒靖卸下了耳朵上的掩饰,後来忙碌之余没再补上。

几乎毫不迟疑的、察觉到他的打量後,岑悦将寒靖揽在身後,一副保护者姿态。

不假思索的动作令现场另外两人为之一愣。

寒靖微低着头凝视前方那道纤瘦的背影,明白他举止下的意义後心中霎时划过一道暖流。

从小因皇子身份敏感,受到的保护不胜枚举,自己也被训练成自保与杀人能力绰绰有余之人。

然而如今他这个不禁意的举动,竟让他有点懵懂——与先前被保护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卧床的品青亦将岑悦下意识的反应尽收眼底,身体虽虚弱脑子却很清醒,他瞧见被掩饰之人眼中闪过的那记讶异。

两个人都没打算开口提醒他、依双方身高与身型的差异,岑悦根本挡不住寒靖耳朵上那彰显皇子身份的饰物。

他深深地望了两人一眼。

「羽智呢?」犹带虚弱的声音询问——证实了岑悦的猜测,此人已知晓他们的身份来历。

「在隔壁房歇着。为了照顾你,一夜未眠了。」小心翼翼地回答。

品青点点头。半晌後才道:「在下没见过画像上的通缉之人。」表明了立场。

他清楚他们的顾虑来自何处。

其他两人一愣,似乎微感意外。

跟不上事态发展,岑悦眨了眨眼,好一会儿後才转过头看向寒靖:「看吧,我就说羽智的朋友不会是坏人。」漂亮的五官上写着一丝得意。

短短一句话再度震惊了另外两人,始作俑者同样毫无自觉。

「公子,您我方才初识,便能相信在下所言?」不禁问道。

怎麽他们都爱追究相同的问题?岑悦皱了皱眉,「因为羽智信你呀,他还守了你一夜。」如遇仇家,应该巴不得趁此人不醒人事之际下手除掉,何况是那名忠心耿耿、不苟言笑的贴身护卫。「倘若他知道你有害,定不会保持沈默。」岑悦看出其眼神里的担忧和一些难以查清的思绪,或许只有两位当事人才能明白。

他无意探究这两人过往的爱恨情仇,目前当务之急的是如何让此人恢复健康,只要确定他对他们没威胁性便足够了。

「你饿了吗、还没吃饭吧?我请人带些吃的给你?」放下戒心後,岑悦关心对方的身体状况,「现在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麻烦公子了。」明白自己目前体况不适合逞强,品青顺从他的好意。

「不过⋯⋯你如何认出羽智的?」他们明明都未卸下易容。岑悦纳闷。他直觉并非戒心强烈的羽智自己率先透露的。

「在下自小便与他结识。」扯出淡淡的笑容,「面容不同,眼神却骗不了人。」政变事件发生後,他大概猜得出来他们会采取的举动。

名为品青的男子目测比那名沈默的护卫再大上几岁,如若仔细调养身子、待恢复之後,一样拥有俊朗外貌的他堪称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不过他散发的气质与自己认识的这四名男子不太相同。

岑悦说不上来,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味」吧。

非官场中人的他感觉少了些拘束,更不羁、成熟世故,圆滑了点,若硬要比较,快浅身上似乎多少还留有那麽一点类似的气息。

想再追问细节,不过考虑到对方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故而作罢。

他们协助品青用完餐,岑悦再亲自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与清醒後前来会合的羽智交接,便将空间留给这两个人,和寒靖相偕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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