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宵今月幕落潮起】(穿越) — (15)

饶是吃的止晕药产生了效果,在「能骑多快便骑多快」为前提的要求下,岑悦这次没晕得厉害,下马後至少能维持住基本的平衡、没再有胃液翻滚搅动的不适感。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村子入口,即便已尽量维持低调、亦轻易地引发骚动,里头的人殷殷期盼外援,因此看到来者的穿着打扮不像朝廷派来援助他们的人马,立即泄了气,表情明显写出失望——估计是路过的江湖客,见着村子现况後铁定落荒而逃、能避则避,诚如先前多次遇着的外人一样,谁都不愿蹚此浑水。

身处一个动乱不安的年代,人人自危自保可以理解,只是难免怨叹。

羽智奉命前去拜见村子内的领导者,告明来意。

离去前岑悦忍不住出声提醒:「羽智,记得不要碰触到里头的各种体液秽物,出来後找我洗个手。」

这是他第二次直唤对方名字。

无论他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岑悦仍不希望此人出事。

被指名的护卫顿了顿、转过身,听完他的叮嘱後微微颔首,然後毫不迟疑地踏入村内。

「这家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呐⋯⋯」附近的快浅低喃。

没听清楚内容的岑悦转过头望向他,只见他耸耸肩、一副无辜神情,不打算解释。

见状,岑悦只能感到莫名地回过头,没再追究,和大家一起静待回音。

不消多久便盼来那道熟悉的身影,「村长欲接见可以主事之人,并想知道我们的身份来历与目的。」原封不动地转达对方的话,边用岑悦早已备好的酒精、学着他的动作清洁自己的双手。

「走吧。」不带迟疑,寒靖率先领步、示意羽智带路,「其他人原处等待。」同时进入过於浩荡,况且村里情况未明,为了避免造成更大规模的感染,必须先保护好自己人。

入村的唯两名贴身护卫、国师,岑悦及寒靖。

他们被领到村子深处的一间屋子,沿途耳闻犯病者的哀嚎呻吟及亲睹村民脸上纠结着的旁徨迷惘,整个村落彷佛被一层深深的乌云笼罩,见不到丝毫希望之光——由此可见该是受了好一阵时日的罪,非一朝一夕所致。

莫怪乎乍见他们之初,村民们从期盼到麻木的神态藏不住,实是一次次燃起的希望火苗硬生被掐熄後,与其抱持着不实际的妄想,倒不如不要有所期待,任何救赎对他们而言已成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奢求。

岑悦说不清内心缠绕的那道复杂的心情。

来自「未来」的他、藉由各种资讯管道,甚至看过更残忍血腥的画面,但依旧不及身处其中所体验到的这般深刻。

他几乎可以保证倘若症状判断无误,对症下药後绝对能控制住这场瘟疫,但他更想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抚平村民们脸上所流露的那抹不安——此刻的当下,他觉得自己完全能体会寒靖身上所背负的那道无形枷锁之沈重,以及背後的意义有多重要。

岑悦顿住脚步,见状、众人亦跟着驻足,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你们⋯⋯会怪我吗?」寒靖保证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予追究责任,不过他们真的不怨他让众人耽搁了行程、甚至必须消耗掉为数不多的粮食备品,冒着曝光身份的风险,只为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或许根本不会有任何回报,反而还得将自已赔进去。

一时间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许久,寒真开口询问:「岑公子亦亲睹了情况,如让您再做一次选择,岑公子的答案为何?」

「⋯⋯救。」不变的肯定。

「那便无须置疑。」笑道。一记春风般的笑容融化了挂在天空上的那片隐形乌云、似是从那道裂缝钻隙洒入了久违的阳光,耀眼灿烂。

那样的温煦,无意间感染了周遭一些好奇围观的村民,他们窃窃私语、不乏揣测,甚至开始添了一些几不可见的⋯⋯盼望。

「村长保证不泄密。」第二位开口的人是他,始终冷漠淡然、对岑悦不带太多好感的羽智。

他知道那是忠心护主所致,没多加在意他称不上和悦的态度。

现在他可以将这段话理解为⋯⋯此人认同自己的决定吗?

「村长都这麽说了,没什麽好怕的。」快浅直接大剌剌漾开笑容。

如果他们的主动接近与方才寒真的微笑带给村民一丝微渺的期盼,现在他的笑容则堪比乾旱多时的贫脊土地直接迎来一阵解渴的即时雨那般,拥有让千年寒冰足以瞬间融化的热度,直接引发周遭一阵窸窣的骚动。

「世上不具多做的行为。」最後开口的寒靖直捣岑悦内心深处的那道迟疑,稳定了他的不安。

岑悦惊讶地望向他。

「带路。」没多耽搁,直接和村长碰面会谈。

村长是一名年届古稀的老者,见证时代的潮起潮落、阅历人生百态,却没预料到在临界生命尽头、本该坐享清福的现在会迎来这番困境,在寒靖等人抵达之前据说已尝试多种管道对外联系,依然盼不来援助,绝望之际甚至考虑弃村,然而始终放不下这块打小成长的土地,和村民们商讨後决定与之共存亡。

他们来的时机点不能说巧,也不算坏到尽头,至少村内的人不再抱有无谓之期待,不期待没伤害,如今只能乱枪打鸟,有什麽试什麽。

最大的问题点是⋯⋯「你们⋯⋯是三皇子的人马?」虽是远离京城数千哩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村落,也大略知晓朝廷目前之政局变化,不够详细却足以。

据他所知,三皇子及其身边的人目前应正受到朝廷兵马的紧迫追缉,活要见人死要见屍、允许先斩後奏,太子、或者该说强夺皇权的当今圣上这次显然吃了秤砣铁了心,摆明追杀到底。

因为迟迟等不到官府救援,村民们已经对其不报希望、更甚而反感,不过传闻三皇子不若太子那般残忍嗜杀,相较下似乎比较可以⋯⋯相信。

况且眼前这群人不畏身份曝光之险据实以告——村长那道睿智双眸直直盯着室内数名年轻人、来回审视,包括一名看来稍为年长、气质沈稳的男子,以及一名打扮和常人无异、头发却略短的秀气男孩。「该如何证明呢?」

岑悦一愣,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

他们脸上没刻着身份证明的文字、也不若「未来」具有身份证件,这个问题只能留待本人直接揭晓,因此他继续维持沈默。

好消息是这位村长颇为镇定,貌似没有大肆宣扬他们行踪的打算。

应该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寒靖没有迟疑,直接抬手往耳垂一抠、弄掉了掩饰上头物品的遮蔽物,露出那对墨绿色耳饰,「这个,够吗?」

当朝一项不成文之规定,举凡皇家配戴的耳饰,天下子民们不能拥有相同的物品,因此可谓绝无仿冒、仅此一对。

村长见状不由得愣了愣,掩饰不住惊讶,接着稍微向前探了探、再偏头往耳多後方确认片刻。

下一秒直接倒退数步、双膝下跪,「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在此拜见三王爷!」

见村长如此,室内其余两名村民赶紧跟着一起跪下参拜——他们完全没想到「三皇子的人马」原来竟是本人。

他们期盼官府人员出手相救,万万没想到居然盼到了皇家人马亲自来临、虽落难中,仍愿意插手这档吃力不讨好的浑事,光顾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小小村落,瘟疫盛行、民不聊生——内心已非激动足以形容。

「村长请起,无须如此大礼。」寒靖向前亲自扶起此位长辈,顺便示意後方的两位村民起身,「只求村民们别将我们的行踪泄漏,虽无法提供足够物资,但绝对设法募求资源,保证治好这场瘟疫,还村民们一个安宁。」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村长忍不住眼眶泛泪,「我绝对不让大家泄露出半句!」别说还村民们一个安宁了,光是他愿意插手,已够振奋大家委靡许久的心情。

为了村民们的将来,就算违命抗旨都要抓住眼前这道微渺的希望。

「既是三王爷本人,那旁边几位想必是国师及两名护卫快浅与羽智了吧。」看他们的相貌,应是特地易容过,敢情是见过世面的人,多少猜得出来他们使用的手段,否则无法逃避朝廷天罗地网的追缉。「另外这位是⋯⋯?」看往不太一般的岑悦。

「岑悦。」他自报姓名,「异邦人。」简洁扼要。

「岑公子略懂医术,此次特意前来疗治这场瘟疫。」国师代为解释,「如果村长大人信得过我们,还请您下令让村民们配合岑公子的指示,定能控制住疫情蔓延。」

猜到对方身份的村长听完後直点头,「一定一定。」当朝国师开口,没有什麽比这个保证更让人放心了。

就算岑悦外貌看来过於年轻、秀气,外型气质亦不太一样,不过他选择相信国师的保证。「岑公子需要咱们配合什麽,尽管开口。」

岑悦想了想,「村长,如果可以,能否尽快让各户人家推派出一名健康者到哪个地方集合,我想一起说明一下大家务必配合的一些举动及措施。」这是最快的方法,有效节省时间。

「行,草民这就去传达,半个时辰内将大家集合在广场内。」他转身交代後方的两位村民,要他们照着吩咐行事。

岑悦让寒靖可以叫其他在村口守候的夥伴进村到同样的地点会合了。

不消半个时辰,村子里偏处的广场内已聚集大批人马。

岑悦请大家先坐下,因为人潮比想像中多、自己的声音又不够宏亮,因此他走进群众中间,方便让众人听清楚接下来的说明。

站在外围的寒靖等人,一开始即免去村民们欲行的跪拜之礼,示意岑悦直接切入重点。

「我是岑悦,异邦人,目前算三王爷认证的『半个』云天国子民,将与大家共存亡。」岑悦不罗唆,开场白直接道明:「或许已经有人接到消息,我们是目前朝廷正在追缉的人马,原则上无法名正言顺地露面,但路过此地之际听闻村子的遭遇,三王爷甚感不忍,因此冒着曝光之险欲助大家一臂之力。针对朝廷无法及时给予援助,在此代表朝廷向各位致歉,」他朝众人望了一眼,下一秒深深地鞠躬,「很抱歉我们来迟了,让大家等了这麽久。」

一席话说到众人心坎,此时再无人言语。

尤其亲见他几近九十度弯腰的一个大礼,站在外围的三王爷下一瞬亦跟着屈身鞠躬、引发的後续效应,他身旁的另外三人及後方的那批人马俐落地跟着动作、整齐划一,刹那间整个大广场里鸦雀无声。

市井小民的他们何曾想过会有机会亲见皇室成员,而且尊贵的三王爷本人与国师等一干人还对自己行此一大礼——画面冲击性太高,一时片刻叫人无法反应。

「不过严格来说,我们也无法代表朝廷,毕竟是人家不屑的通缉犯。」抬起头时岑悦补充说道。其他人跟着结束此礼,将场面还给岑悦掌控。

峰回路转的一席话,霎时间引得一阵轻笑,缓和了现场紧绷的气氛。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对,绝对不说——」

「三王爷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保密!」

众人鼓动,气势顿时高涨。

「感谢大家的谅解。」岑悦扬唇轻笑。秀气的脸庞万分柔和,漂亮的眼眸弯出美丽的弧度、搭上那对梨窝,瞬间让众人屏息、忘记下一秒要接的话。

没意识到自己带来的连串效应,岑悦在重点敞明後交代接下来最主要的注意事项:「关於村内流行的瘟疫,有些事项需要大家配合,应可妥善抑止疾病的扩散并治癒患病之人。」

「断绝疾病蔓延的要点有四,一是阻隔病原体、二为切断传染途径,三在於保护易感染者,最後是针对已感染者的治疗。」确认大家有跟上进度後,他继续说道:「因应这些原则,村内既有的水源,希望大家不要再继续使用,我怀疑里头即藏有此次疫情的感染病原。我们有紧急取来一些民生用水,请大家从家里拿些容器过来带些回去,搭着毛巾一起煮沸、再将那些容器拿来取回调配过的消毒液体,用这些液体将家里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都擦拭过一次。接下来再来领取乾净的饮用水,食用前一样先用火煮沸。」

「已感染者的排泄物及呕吐物请千万不要碰触,即便不小心碰到了,也请用领回去的消毒水彻底将手洗乾净,沾有相关体液的地方亦然,必须彻底消毒,并勤加洗手,碰过秽物的衣物直接烧掉。」

「最後是补充营养,听闻此地缺粮多时,我们尚有一些备用的乾粮可提供,请大家前来领取。另外,家中已感染者的饮用水里加些盐巴,多补充盐巴水。国师有准备一些止吐及止泻之药物,有需要者一样前来领取,使用方式届时一并告诉大家。我们的人手不太足够,如果家中仍有壮丁或健康者愿意帮忙的话,可以一起前去取得水源与寻找可用之新鲜食材,或协助其他人清洁周遭环境,大家同心协力,相信能度过困境。」

他讲得仔细,下面的人听得认真。

且不讳言岑悦的语调徐缓柔顺,听起来很舒服,舒服之际亦直接听到心坎中,不知不觉便记住了他所欲言明的要点。

「如果还有什麽疑惑,可以再来问我。若没问题了,那事不宜迟,立即分头行动吧。」他下结论。

一声令下,众人起身、纷纷有了举动。

两名护卫亦加入救援行动,分别带领大家进行取水、消毒与清洁的详细示范。

国师则负责煎药的说明及药材分配。

众人解散後瞬间剩下岑悦与寒靖,两两相望,霎时无言。

「他们⋯⋯不保护你没关系吗?」他记得那两位贴身护卫始终会留着一名待在冷面男附近。

「村里没要命之人。」寒靖倒是看得很开,「而且,我不需要他们的保护。」岑悦猜得没错,他的武功比两名护卫高上许多,反过来保护他们都绰绰有余。

好像习惯了此人偶尔展露的那身傲气。岑悦瞬间明白他突然下令换房的用意——两名护卫在危急之际单纯保护国师,好过还必须再多保护他这名「半个」外人身份的异邦人。

而寒靖可以专心应付突袭者,尚有余裕顾及岑悦的安全。

好吧,他这位三皇子真的比自己想像中来得有远见与智谋。

「那你现在要做什麽?」

「你打算做什麽?」反问。

「想去看一下村民们实际的感染状况。」思索後回道。

「我也一起。」没异议。

「⋯⋯」他是皇子,他最大。

两人并肩离开广场。

「刚才为什麽说那是我的主意?」还替朝廷道歉。

「替你做个功德。」给村民们留个好印象,难保日後不会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我只是『半个』贵国人民,名不经传。」

「⋯⋯」果然还在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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