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曲皇爷千睡千千睡
当南宫陵博一行三日未曾歇息地领黑锐军越过乾旱区,中锋部队依旧留在原地与盗匪作战,待押粮的靳临一行通过後,决不恋战地和前後队伍会合。
秦湛白虽为前锋,但他着实想加入中锋和兄弟们一同抵御盗匪,无奈纳兰止恕把自己的性命交付他手上,让秦湛白只得跟着南宫陵博的队伍,就中锋替大夥开辟的安全通道疾驶而过。
南宫陵博与秦湛白和纳兰止恕相隔十里,前後差距一个多时辰抵达大端朝位於西北要塞的城墙前,守关将士开城门迎接救兵到来,为即将一触即发的西北战役揭开恢弘序章。
西北位处高原,虽是凉爽十月气温十分乾燥与寒冷,身着玄黑色铠甲的秦湛白骑在通体雪白的飞驰上,戴着黑色牛皮手套的长指被一条麻绳转了好几圈綑住,麻绳另一端系在纳兰止恕腰际上,而纳兰止恕一副无可奈何地,乘坐於秦湛白在洛城买下的「照月玉狮子」白色骏马上,搞得他像被秦湛白俘虏的敌军令他哭笑不得。
秦湛白放慢马速让两匹白马缓缓入城,马蹄踏在石板坡发出「喀啦、喀啦」声响,身後跟随百名黑锐军与千名大端朝将士,大夥往城中心的作战指挥处走去。
当秦湛白与纳兰止恕来到用灰泥墙与灰瓦片搭成的指挥处门前,先至一个时辰有余的南宫陵博尚未卸甲,黑色长发高高扎在後脑勺,手执牛皮水袋昂然立於大门前,严肃嘴角一直是紧绷直到见秦湛白下马後才轻浅勾起弧度。
秦湛白俐落下马,扎起一束的雪色长发在空中飞扬,他朝南宫陵博咧开大大笑靥,举脚就想往他身侧走去。
「我说秦将军,行行好吧!」坐在马上的纳兰止恕无奈开口。
秦湛白回头,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麻绳,赶紧把绳子由长指卸下,将绳子交给纳兰止恕後奔至南宫陵博身边,他多想抱抱南宫陵博,但眼下这麽多双眼睛看着加上两人又穿厚重铠甲秦湛白只能作罢。
「喝水,瞧你的唇都裂了。」南宫陵博将牛皮水袋交给秦湛白。
秦湛白接过水袋,仰首喝了一大口,用舌尖湿润双唇冲南宫陵博露齿笑着,「就皇爷对我最好。」
南宫陵博轻拍秦湛白的头顶,才越过他看向站在马旁的纳兰止恕。
「纳兰宗主,腰上为何系麻绳?」南宫陵博不解。
「还说呢,问问你的好湛白。」纳兰止恕一边解腰上的绳子一边走近南宫陵博。
「我只是想更全面地保护纳兰宗主,所以让宗主跟我绑在一起,有错吗?」秦湛白仰首看看南宫陵博,「皇爷,我做错了吗?」
南宫陵博扬眉,再看一脸无奈的纳兰止恕,才想开口却被纳兰止恕抢先。
「若皇爷敢说秦将军没错,我立刻回京。」纳兰止恕狭长眼眸微勾,加重语气,「独自一人。」
「如果纳兰臭小……纳兰宗主回京,宰相一定跟在後头屁颠屁颠回京,宰相怎麽可能放宗主一人涉险?」秦湛白边说话边把空空如也的牛皮水袋塞回南宫陵博怀里。
南宫陵博收下秦湛白毫不客气递来的水袋,看了纳兰止恕又低首望秦湛白,「湛白,宗主这是高招,嘴里说要自己走,却能带走咱们的副将,我想,靳临跟在宗主後头屁颠屁颠的样子,颇有画面。」
「受不了你们俩。」纳兰止恕笑着摇摇头看样子已经没生气了,他将麻绳卷成一团塞入秦湛白怀中跨开步伐欲往屋里走。
「宗主,你不担心宰相吗?他还没进城呢!」秦湛白望着纳兰止恕越过自己的背影满脸疑惑。
纳兰止恕回头,轻浅勾起嘴角,「不担心。」
「哦?为何不担心?」秦湛白不解。
半日前,秦湛白护着纳兰止恕躲过旱区大盗轮番攻击,那群习惯在乾燥炎热地区作战的盗匪各个身形刚猛杀人抢粮样样都来,手法残暴相信纳兰止恕也亲眼见着。
而今在大盗眼中最重要的粮食由靳临护送,秦湛白相信纳兰止恕不可能不晓得,靳临面对的凶险程度胜过和大盗对战的中锋。
纳兰止恕望了秦湛白一眼,深邃眸光是一抹山石无转移的坚定,「因为我相信他会回到我身边,拼死都会回来。」
话落,纳兰止恕转身走入屋里,留下秦湛白与南宫陵博和大队人马。
秦湛白愣了愣,接着用手肘推推南宫陵博的腰际。
南宫陵博垂首迎向秦湛白。
「学学,人家能当宗主不是没有道理。」秦湛白冷冷落下这句,也跨开步伐跟着入内。
南宫陵博哑然无声笑着,他真想拍拍秦湛白的头顶,笑着告诉他:亲爱的湛白,历代纳兰宗主是一脉相承,好吗?
南宫陵博双手负後走在秦湛白後头,炭黑眸光瞅着雪色发丝在身後摇曳,那是充满自信与轻狂的行走方式,南宫陵博微扯薄唇箭步上前五指扣住秦湛白垂在身侧的长指。
秦湛白没有抬首看南宫陵博而是继续往前直行,但五指却弯曲扣住南宫陵博的指头,两人十指紧扣谁也不想与谁分开。
「湛白。」南宫陵博俯身附耳,但眸子却是看向前方道路,「从此以後,我会跟纳兰宗主学学,相信咱们就算在如流人海中冲散了,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彼此身边,誓死都会回来,因为有彼此的地方,就是咱们的家。」
秦湛白加深嘴角笑意用力握紧南宫陵博的手,脸颊不知害臊抑或被风刮伤泛起浅浅红晕,「孺子可教也。」
南宫陵博低首轻轻笑了。
落日熔金,将西北高耸城墙描绘一层金边。
冷风呼啸,插在城墙上大端朝火红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亦将秦湛白绑好的雪色发丝吹得凌乱。
秦湛白卸甲後穿了一身黑衣,不知故意还是被风吹得敞开的衣襟内露出泰半精壮胸膛。
虽西北十月的风夹杂冷意但秦湛白一点也不感觉冷,相较纳兰止恕披上夹毛斗篷,他则一如过往仅着薄薄外袍就跑出指挥处。
藏於黑袍的长腿盘起豪迈坐在城墙边上,左侧之下是百米高的西北邻国土地,右边之下亦是百米高的大端朝国土,城墙只有五名成年人并肩站着的宽度,不算窄亦不算宽,但寻常人只要站在这加上冷风狂啸必定吓得双脚发颤哭爹喊娘。
秦湛白不将这样的高度放在眼底,甚至该说,能让他感到畏惧的,天下之大寥寥可数,唯有与南宫陵博相关才会令他惧怕。
远处传来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口令声,接着「参见皇爷,皇爷千岁千千岁。」声音震入云霄。
秦湛白晓得南宫陵博来寻人了,但他不急着出现在南宫陵博面前,现下的他只想先画好手上的图才肯跃下城墙。
稍後,南宫陵博穿着一身与秦湛白相仿的黑衣,双手负後,黑色长发在身後与身侧飘荡毫无规律的弧度。
深黑眸光只见秦湛白盘腿坐在城墙上,旁边摆着砚台、手里拿笔,正在书册上专心绘图。
南宫陵博走近秦湛白在他身前曲膝坐下,手肘靠在双膝之上低瞅秦湛白书册上的图。
只见秦湛白笔下是稍早两人十指紧扣并肩前行的回廊,画里,还有他们俩牵手模样令南宫陵博感到有趣。
「宰相回来了?」秦湛白没有抬头,继续作画。
「嗯,一颗米都没落下地安然归来,中锋也小限度地折损十来名,我想,应当是休息充分,大夥战力十足。」南宫陵博开口。
「那就好。」秦湛白点了点头,但笔尖依旧没从书册上移开。
「湛白,我都不晓得你何时恋上丹青。」南宫陵博扯起嘴角,欣赏秦湛白笔下的画作。
秦湛白画得不算太好但在南宫陵博眼中,只要是秦湛白笔下的画作都是一幅幅杰作。
秦湛白收笔抬首迎向南宫陵博,「陈言祸福,以明丹青之信。」
南宫陵博加深嘴角笑意,探手取过秦湛白腿上蓝皮书册,见页首写着:「知与君同,与君同行」,内页全是画着从京城出发一路抵达西北的画面,然而方才绘好的图正在书册接近中页处。
秦湛白大方地让南宫陵博翻阅他的画作,轻轻笑着说话,「陈言祸福,以明丹青之信,丹青色艳不易因时间泯灭,我书册上的每一笔、每一划,都代表了我与皇爷始终不渝的情谊。」
秦湛白话落,取回南宫陵博手上的书册,在方绘好的图上写着:逆破天地,辉煌压古今,得此之君,湛白之幸。
南宫陵博笑着摇首,「湛白言过其实。」
「言过其实?不需如此,皇爷如何,湛白心中清明。」秦湛白挪动身躯将身躯埋入南宫陵博双腿间与他在落日下对望,「但湛白有一事想请皇爷成全。」
「何事?」南宫陵博扬眉。
秦湛白探手轻抚南宫陵博的侧脸,绝艳容颜轻轻浅浅地笑了。
「明日一战生死未卜,但我会为了皇爷努力活下去,就算断了只手、少了条腿,我用爬的也会爬回皇爷身侧,愿皇爷与君同。」面对即将到来的战役,秦湛白心中无底但他却有莫大勇气。
秦湛白深知,南宫陵博就是人生中源源不绝的勇气。
「答应你,而我亦同。」南宫陵博轻薄笑着。
「谢皇爷,愿皇爷『千岁千千岁』,亦祝愿湛白能与皇爷『千睡千千睡』。」秦湛白笑颜逐开。
南宫陵博皱眉不解。
「『千睡千千睡』,睡觉的睡,希望我从下一回与皇爷欢爱起,还能睡皇爷三千次,直到皇爷老了!做不动了,我再来清算皇爷有没有如湛白所愿,谁教皇爷老是说总不会忤逆湛白。」秦湛白笑得灿然,姆指抚摸南宫陵博的双唇,扬扬眉头再道:「皇爷,你说好吗?」
南宫陵博冷笑,皱了皱眉才开口,「无聊。」
但下一刻,南宫陵博捧起秦湛白的脸,垂首、张唇吻上令他流连的菱唇,舌头在口腔内相互竞逐对彼此的无边爱意。
金灿西北夕阳下,两人亲吻着对方,远处操兵声远远近近乘着猎猎冷风传来,身侧飘扬旗帜发出沙沙声响,就着两人胸腔内的火热心跳声,成了天地苍穹间所有的声音。
当四片唇瓣缓缓分离,南宫陵博将额头靠在秦湛白的额头上,低醇嗓音徐徐开口,「本王总如湛白所愿,别说三千回、一万回、十万回、百万回,本王都奉陪。」
闻言,秦湛白愣了一下,接後,两人笑得开怀。
「对了,虽我方才说得信誓旦旦,就算缺条腿、少根手臂都要爬回皇爷身侧,但明日一战,生死两茫茫,倒不如及时行乐,皇爷你说今晚咱们就来算上第一次,如何?」秦湛白咬着下唇朝南宫陵博抛媚眼。
南宫陵博噗哧笑了。
「无聊。」南宫陵博笑着摇头,「但我总如湛白所愿。」
秦湛白开心地高高举起双手,紧紧环抱南宫陵博,在他脸颊上蹭了又蹭。
南宫陵博回抱秦湛白,将下颚靠在他的肩上,感受两颗充满活力的心在胸膛间跃动。
有湛白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家,就是咱们的天上人间。
南宫陵博在心底浅浅想着、却深深相信着。
「湛白,虽然你很无聊,但谢谢你。」南宫陵博在秦湛白耳边喑哑开口。
「皇爷,虽然你很无趣,但谢谢你。」秦湛白在南宫陵博耳旁附和。
接着,两人静默无言,拥抱彼此,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两道影子交错成一片浓墨,人海如流,他们不是单独两个人,一直都是紧握对方掌心,共拥相同心跳频率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