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结碰触秦湛白後颈的触感依旧,但人却杳无音讯,南宫陵博日日双手负後站在高楼长殿,遥望重楼之巅,心神恨不得插双翅膀飞越琼楼,跃过淮南皓月千山冷,一处处、一丝毫搜寻秦湛白的踪迹。
浅染橘色的阳光从西侧洒落,南宫陵博身着滚金边黑袍,一头长发随性地垂在身後,高挺身型站在高楼长殿底端,坚毅眸光望着天空,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泄漏了他的忧心。
那日江南分别如此匆忙,前脚刚下画坊船後脚秦湛白牵着飞驰赶赴战场,南宫陵博没能同秦湛白一一细数即将阔别多日的枝微末节,只能取出怀中的江南别苑钥匙系上红绳,亲手替秦湛白戴上。
「皇爷?」秦湛白那日站在别苑门前,一脸疑惑。
「这家永远是你的家,永远是我们的家,请湛白务必切记。」南宫陵博隔着秦湛白身上的黑色宽袍,拍拍藏在布料後的钥匙,薄唇勾起一抹温柔却於心不忍的弧度。
「虽不明白皇爷用意,但湛白会好好守着这把钥匙,守着我们的家。」秦湛白视线越过南宫陵博,望向白墙黑瓦的府邸。
这里堆藏太多、太多与南宫陵博的美好记忆,无论是快乐的、激情的抑或闲散的,点点滴滴积累成此次返京之途最後的回忆,的确是很好的句号。
只是,最终归回京城的,只有南宫陵博一人。
南宫陵博闭上双眸,掩住深沉却沉痛的目光,牙关在薄唇下紧咬,唯有如此,他才不会放声悲吼。
一串脚步声急切地从远处传来,南宫陵博没有转首而是继续望着前方,望着天际可否有载着秦湛白讯息的信鸽踪影。
「参见皇爷。」铃铛般的声音在距离南宫陵博五步之遥浅浅传来,那话里的忧心忡忡显而易见。
「乐芙姑娘起来说话。」南宫陵博双手依旧负後,微微转了头望向跪在地上的秦乐芙。
秦乐芙在两名宫人搀扶下起身,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镶着精致五官,清澈的眸光与兄长秦湛白如出一辙,浑身雪色肌肤配上一头漆黑柔亮长发,是十分可爱又灵巧的女孩。
而今,这才十七、八岁的小女孩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思切眸光,她抿了抿粉色嫩唇,垂眸不敢多看南宫陵博,诺诺道:「皇爷,今日有我哥哥的消息吗?」
南宫陵博一双炭黑眸光看着矮他两个头的秦乐芙,轻轻闭上眼眸,将头转正不再看秦乐芙,态度淡漠与面对秦湛白的百般纵容相差十万八千里。
南宫陵博负於身後的修长十指用力成拳,咬紧牙关才能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轻吐两个字,「没有。」
从失去秦湛白与京城互通的讯息,这十七日南宫陵博放出成千只信鸽通知各地驻紮联系站,也将身边所有精锐尽数派出搜寻,却连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南宫陵博的忧心想必更甚秦乐芙。
「已经十七天了,哥哥已经十七天失去消息。」秦乐芙虽早已预想今日不会有秦湛白的踪迹,但她还是忍不住潸然落泪。
「乐芙姑娘,若有消息本王会派人通知你,别忧心,湛白会回来的。」南宫陵博是说给秦乐芙听,抑或说给自己听,他心中并不清朗。
南宫陵博这时伸手让身侧的奴仆将锦帕交付掌心後,将其垂至秦乐芙的面前。
「谢谢。」秦乐芙接过南宫陵博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是乐芙失礼。」
「别介怀。」南宫陵博望了秦乐芙一眼,接後将眸光投向秦乐芙身侧的奴仆,「领乐芙姑娘回房休息。」
「皇爷,若有任何哥哥的消息,请皇爷一定第一时间通知。」秦乐芙离去前张着央求眸子,泪眼婆娑。
「会的。」
这时,秦乐芙才肯放心离去,然而在高楼长廊上,秦乐芙与皇太后的侄女芸揽枫碰个正着,秦乐芙赶紧退至一旁服礼。
「参见芸郡主。」秦乐芙矮身垂首恭敬说道。
「还说呢,怎麽一到皇爷的寝殿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骚味,原来是有个骚蹄子在这呀!」芸揽枫生了一张精致的俏脸,从她眼耳鼻口看来,相信再过三、五年会出落得更成熟貌美,但她的趾高气昂连带影响面相看上去尖酸刻薄,令人一望就忍不住摇头退避三舍。
秦乐芙当然晓得芸揽枫说的是自己,毕竟她与哥哥秦湛白都是南宫陵博从北疆带回的异族人在宫闱中倍受歧视也是得以预见。
「扰了郡主的嗅觉,是乐芙的错。」秦乐芙早已学会一套恭谦态度,才能在住满血统高贵、不可一世的皇亲国胄中夹缝生存。
「你知道就好,别常常来找皇爷,见了就烦。」芸揽枫冷哼一声,甩手往南宫陵博的方向前进。
只是当芸揽枫还没靠近南宫陵博,南宫陵博眉头浅皱,身後穿着黑色铠甲的两名近身侍卫长刀出鞘挡住芸揽枫的去路。
「皇爷,您的侍卫怎麽这样无礼?」芸揽枫跺脚,口吻净是撒娇,与方才和秦乐芙说话的样子完全不同。
「滚。」南宫陵博冷声。
「皇爷,人家见皇爷为了秦将军,已经几天没能好好吃饭,所以特地褒了银耳莲子汤给皇爷补身,这汤可香了呢。」芸揽枫娇嗔。
南宫陵博微微转头,高大身躯巍然不动,眸光凛冽看了芸揽枫身後的宫女手上的确捧了一瓮瓷皿,垂在身侧的右手翻掌,一道掌风朝宫女的瓷皿劈来,瓷器应声碎裂连带宫女往後退了好几步後跌在地上。
「怎麽连汤都端不好!」芸揽枫气得浑身颤抖。
南宫陵博挥手,两名近身侍卫收到指令上前欲架芸揽枫离开。
「放肆,本郡主千金之躯,岂容你们碰触!」芸揽枫大声斥喝。
南宫陵博将身体面向芸揽枫双手依旧负後,眼神冷冽得犹如二月隆冬冰雪封地,他一句话也没开口,就连一个微眯利眸也没有,就这般直直地看着芸揽枫。
芸揽枫一阵激颤,呼吸屏息,害怕得往後退了好几步,接着服礼後说了句:「揽枫告退。」便飞也似地离开。
见芸揽枫主动离开,近身侍卫正想招人清理洒满银耳莲子汤的木制地面,南宫陵博却挥手要他们全都下去。
不需南宫陵博言语,贴身伺候他多年的侍卫和三名女官赶紧退下,让高楼长殿徒留南宫陵博与一室冷清。
待奴仆从长殿底端消失在另一头百尺远的尽头,步下阶梯守在转角处後,南宫陵博往後退了几步,直到宽宇後背贴上墙面才沿着墙壁缓缓坐下,修长五指沿着额头往後梳爬黑色发丝,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
湛白!
秦湛白!
你究竟身在何方?
「那日,本王应当陪你赶赴战场,那日,本王应当不顾一切陪在你身侧……湛白,求求你快回来,算本王求你了……」南宫陵博声音已瘖哑,浑身轻颤着。
橘红夕阳伴随黑暗洒在琼楼玉宇间,满室的清冷与孤寂将缩成一团的南宫陵博深深地、牢牢地包围,想挣脱却怎麽也摆脱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