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和薛有捷依然像往常一样相处,但我在他面前揭下了假面具。
他出糗时,我不再顾及他的颜面,而是不客气地嘲笑他;他闹别扭时,我不再安抚他,有时还会火上加油故意闹他;他惹怒我时,我会板起面孔直接骂他。
但那仅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只有他见过我藏在乖巧笑容之後的其他面孔,而我也有种感觉,只有我才能辨认藏在他那双漆黑眼眸里的真实情绪。
他不肯再用录音机跟我沟通,也不肯再让我听他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愿意向对方敞开心胸,两人的默契愈来愈好,就算他依然不说话,我却比从前更能从他的眼神及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猜出他当下的想法和心情。当然,也还是会有不得不透过文字来沟通的时候,毕竟有些事本来就无法仅用寥寥数语明确表达。
某次上电脑课时,他用文字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他其实是养子,跟现在的家人没有血缘关系。
在只有我跟他的聊天室里,他告诉我搬来台北前,那一段骑着脚踏车千里寻亲的故事。
他告诉我他是怎麽与亲哥哥「阿魏」重逢,也告诉我还有一群热情善良的大哥哥,同样将他当作弟弟,对他照顾有加。
搬来台北後,他仍偷偷与那群哥哥保持联系。他们会以他过去同学的名义寄信给他;寒暑假回家乡探望爷爷奶奶时,他也会抽空与他们相聚。
一谈到他的阿魏哥哥,薛有捷就像变了个人,总是飞快打下一大段文字,向我倾诉他与对方的相处如何快乐幸福,字里行间全是对那个人的思念与仰慕。
得知这家伙真正的身世,我着实意外,同时内心五味杂陈。原来自己不是这家伙唯一依赖的对象,不过他只把这秘密告诉我一个人,让我既有些吃味,又感到被全然信任的欣慰。然而也不知道为什麽,无论我怎麽请求,他就是不肯给我看他哥哥的照片。
我们很常在电脑课透过聊天室聊天,既然他跟我说了他的秘密,做为回报,我也告诉了他我的秘密——关於我和姊姊之间的事。
我和姊姊本来感情很好,但有一天她突然不再理我,也不再对我笑。
虽然不清楚姊姊为何有此转变,我却隐约能猜到原因或许与爸妈有关。
可能因为我成绩向来很好,爸妈总是将大多数的关注放在我身上,虽然没对姊姊不好,却极少对姊姊有什麽贴心温柔的举动,连赞美都几乎不曾有过。
这是我当时唯一想得到的解释,所以当我被姊姊那样拒於千里之外,我生她的气,也生爸妈的气,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什麽,却得承受这种结果。
「你姊姊这样对你,你很难过吧。」
看着薛有捷传过来的这句话,我心情激荡,并为之鼻酸。
为了维护我那小小的自尊,我并未特别述说自己的感受,薛有捷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後来的事薛有捷也知道,我的姊姊的关系至今始终没有改善。
我升上国三,姊姊升上高二时,她在学校与同学发生严重争执,从此拒绝上学,甚至开始出现轻微自残的举动。
爸妈为此相当烦恼,在师长与爸妈的努力开导下,姊姊好不容易愿意重返校园,条件却是让一位与她同校的三年级学长,每周两天过来家里陪她,为期一学期。
那位学长就是奂予哥。
那时我和姊姊已算得上形同陌路,对她的感觉也从原本的愤怒悲伤,转变成漠不关心。当我听到她提出这种荒谬的要求时,只觉荒唐至极,更不齿她的举动。有人说,与姊姊发生争执的女同学喜欢奂予哥,所以姊姊才想藉此报复对方,但也有另一种可能是姊姊暗恋奂予哥。
不管原因究竟为何,奂予哥根本就不认识姊姊,而好心的他却答应了这个请托。
每次在家里见到专程过来陪伴姊姊的奂予哥,我除了深感汗颜,心里也更唾弃姊姊。
妈妈现在偶尔还会当着我的面,用像是玩笑又像是调侃的口吻提到薛有捷为何还是不肯开口说话?为什麽他家人都不想想办法?我其实很想回她,起码薛有捷没有造成别人的困扰,姊姊自私地束缚住奂予哥,而我们家却还默许这种事发生。
真正丢脸的不是那家伙他们家,而是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