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奇开着三菱跑车通过警卫室时,比约定的时间已经迟了些。汽车刚在喷水池停下,他就看见甄萍拉开客厅大门走出来,手里拿着盖着白巾的小竹蓝。
尤奇下车为她开车门,甄萍嫣然微笑,坐进副驾驶座。
「你不是司机,不必那样恭敬。」等尤奇坐上驾驶座,甄萍微笑说。
尤奇也微笑,不语,发动汽车。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绅士,所以也不需要那样彬彬有礼。」甄萍又说。
尤奇感染了甄萍的好心情,瞄了瞄小竹蓝,也调侃她:「你是去上课,还是去野餐?」
「天啊!怎麽一大早,我就成为吕洞宾啦!」
「?」尤奇一愣,接着「哈」一声笑,还汪汪叫了两声,说:「我怎麽不识好人心啦?你说。」
甄萍笑摊在椅座上,说:「那是为你准备的早餐啦,谁叫你迟到,只好带上车罗!」一边说,一边掀开布巾。
竹篮内有一小碟沙拉、一颗圆圆的温泉蛋、两小块法国面包、几片火腿,分别以圆形小盘装妥,整齐而别致。
尤奇觉得不好意思,说:「对不起!昨晚……太晚睡了。」讲着讲着,想起昨夜缠绵绮丽的梦境,竟有些结巴。
甄萍发觉了,转过脸看尤奇,关心的问:「你还好吗?生病了?」
尤奇摇头。看见眼前娇娆可人的脸庞上有一双充满血丝的眼,讶异的说:「你也没睡好吗?」
甄萍的脸霎时像抹上胭脂般艳红起来。「嗯。」点点头,蚊子似的声音说。
两人心中同时猜想,对方昨夜辗转反侧的原因是什麽,难道是和自己一样做着香艳刺激的美梦?然後两人同时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猜测,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哪有这麽凑巧的?」两人心底都如此告诉自己。
汽车内有了短暂的沉默。
好一会儿後,尤奇打破沉默,说:「甄萍,我想,我不能每天来接送你。虽然我很乐意。」
甄萍点头,说:「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同学,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工作。而且,你住在新店,我却强迫你来接送我,实在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尤奇说,心中正奇怪甄萍怎知道他的住处,却见甄萍手中拿着一张名片,他的名片。那是在后里两人差点儿发生车、马冲撞事件时,他留给甄萍的,没想到她还留着。
「你真的住在这里吗?」甄萍指着名片,问。
尤奇笑了,说:「那还有假的吗?」
「在那里做什麽?喔,我是说,艺术工作者,平常都做些甚麽?」甄萍好奇地。
这就问得怪异了!甄萍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吗?
「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通常在你家工作室做什麽?」尤奇反问。
「做……」甄萍顺口要回答,眼睛咕噜一转,说:「不上当!我先问的,你要先回答。」
「素描、绘画、雕刻,还有,我喜欢雕塑,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雕塑。除此之外,就读读艺术理论的书,偶儿也看看闲书。」尤奇说。
甄萍想起世界雕塑的殿堂义大利,达文西和拉斐尔的画作,多纳泰罗、米开朗基罗的雕塑。「难怪你会那样景仰留学欧洲的许教授,去旁听他的课。」甄萍说。
尤奇点点头。
「你会一直去旁听吧?」甄萍问。
「当然!尤其是现在多了个很美丽很吸引人的理由,我一定每节必到。」尤奇说。
甄萍明白自己就是那个理由,心头甜滋滋的。
「那麽你呢?都在工作室里做什麽?」尤奇问。
「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罗!」甄萍学尤奇的口吻说,贼忒兮兮的笑着。
尤奇看甄萍一副小女孩耍赖、顽皮的神情,不由自主笑了。
「赖皮鬼!说不说,不说,我呵痒咯!」尤奇说,当真举右手在嘴边呵两下。
尤奇当然只是假意恐吓,他和甄萍的感情还没发展到可以碰触对方身体的地步。怎知甄萍天生怕痒,见状下意识就抬手推拒。岂知使力过猛,碰着方向盘,配置有超灵敏动力方向盘的三菱跑车倏然往右偏斜。尤奇眼明手快,迅速拨转回来,汽车左左右右晃了晃,才总算回到原本的车道。
尤奇留意窗外,发现已经行至圆山,从阳明山、天母、淡水方面而来的车流在此汇集,道路开始有回堵的现象。他习惯骑机车,驾驭甄萍这部扭力大、变速敏捷的跑车还不能得心应手,於是小心翼翼在车阵内穿梭。
车辆打滑,甄萍也吓一跳。於今见尤奇专睛注视车前道路,自然不敢再瞎闹。
「我很少在我家工作室里头。……」甄萍轻呼一口气,缓缓说:「国内高中美术班的实物创作量毕竟不多,大部分在学校就可以完成了。而且,对於艺术,我纯粹是兴趣。欣赏别人的作品,读读相关书籍,我觉得快乐。至於创作,我没那个天分。」
「你太谦虚了!」尤奇说。
「我说的是老实话,不自负,也不自卑。」甄萍说。
「喂!我可不可以……」甄萍想起甚麽似的,却欲言又止。
两人正在讨论工作室,甄萍突然问可不可以,尤奇自然明白她是想去自己的工作室,内心犹豫着。
「不欢迎吗?」甄萍露出失望的表情,嘟着嘴。
尤奇笑了,伸右手食指轻点她鼻端,说:「又是这副表情!几岁呀,你!」
「我不是不欢迎。我是担心工作室又小又脏乱,像结满蛛网的小庙,唐突了你这位女菩萨!教你看了失望。」尤奇说。
甄萍转嗔为喜,撒娇说:「甚麽四望五望,我通统不管,反正我一定要去。」
尤奇说:「去就去罗!可是条件交换,改天我想去参观你的工作室,你可不能拒绝。」
「好!一言为定。」甄萍说:「选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
「今天不是要上课吗?」尤奇说。
「下午没课。」甄萍说。
尤奇沉吟,说:「可是,我必须下午四点才能离开。」
「离开?」
尤奇没回答,脑筋一转,说:「这样,你留在学校附近,我四点Call你。先去我新店的工作室,然後去碧潭吃晚餐,然後你陪我去许教授家,之後我再送你回家。」
甄萍听尤奇一大串话讲得滑溜畅顺,说:「你早就预定好行程了嘛!」
尤奇露出腼腆的笑容。甄萍见了,知晓他是刻意找机会和自己在一起,内心再度觉得甜甜的。
「去许教授家做什麽?」甄萍轻声问。
「他交代我带几件做品给他瞧瞧。」尤奇说。
「哇啊!看来许教授真的对你很赏识哩。」甄萍羡慕的说。
「咦?不行,这样傍晚我不是变成搬运工了吗?」又惊诧起来。
尤奇开怀大笑,说:「嘿,现在发现中计已经太迟了!」
「希望我的作品不会让他失望。」又说,心中不免忧喜参半。
说着说着,学校到了,尤奇提着小竹蓝下车,换甄萍坐上驾驶座。
尤奇靠近车门,说:「喂!搬运工,四点,别忘记了!」
甄萍当然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