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夜已深。
谛扬卸下武装,却只感觉疲惫。手臂上隐隐作疼,她这才想起,自己被划了一刃,伤口不深,鲜血已经乾涸。
不禁苦笑,为了达成目的,自己可真是不惜代价。
这时,末潺自远方走来,带着温水与纱布。
紫眸抬眼望着他,见他眼底波澜不兴,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细心地替她处理伤口。
不觉轻笑,似乎永远都是这样。
四个侍卫中,末潺是最了解她的人,只有他发现这道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伤,同时他也是最能让她安定的人,每每看见他眼里的平静,就彷佛一切的事情都让人如此安定。
「末潺,你说,我这麽做,又要招人怨恨了吧!」她似自喃地问。
当然末潺并没有回答,他一向不喜欢回答她的问题。
她撇撇嘴地道:「真是无趣。」
而他专注的眼神,仍是没有丝毫动摇。直到包紮完毕,他才站起身来,只道一句:「时间晚了,陛下尽早休息吧!」说完,便收了东西离去。
「看这态度,想必也是不认同的吧!」谛扬轻笑着摇头。
明明不该再见的人,她却用这种方式逼迫相见。
「北辰衍。」喃着一句快要逼自己忘记的名字,谛扬的笑容只剩下苦涩。
***
深夜,微风敲响挂在窗边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床上的人蜷缩着,似被什麽给困住了。
潮湿的地牢内,沉重地叫人几乎喘不过气。
一声声凄厉的哀鸣充斥着整座牢房。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当那道厚重的大门打开,日光透进长年昏暗的空间,造成牢里一阵骚动,哀鸣声更加鼓噪了。
而这其中,唯有一人,始终安静的坐在地牢内。她白色的素衫带着一股清新脱俗的气质,与这座森冷的牢房格格不入。而她眉宇间的自信和那双紫中带点深邃的蓝的眸子让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临死的阶下囚。
就在大门打开的那瞬间,她红嫩的唇瓣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那笑里带着一丝洒脱,又带着一丝嘲讽。
沉重的铁链,随着脚步移动而发出框啷框啷的声响,一声声宛如敲打着死亡的乐章。
谛偌在两个高大的侍卫带领下,一步步走向光亮。
尽头等待着,是谛扬坐居高位,居高临下的尊王姿态。
这场战役,到头来胜负揭晓。谛偌昂着头,绝丽的脸庞依旧带着自信,没有半丝屈服,也没有半点认输。
谛扬看见她眼里的嘲讽和坚毅。
在一片宁静中,主朝的司仪宏亮的声音响起:「帝安元年,罪囚谛偌设结党营私,危乱社稷,身为皇族却危害手足,依皇家历法,当斩,宣旨。」
话音落下,鲜血洒落。
谛扬自睡梦中惊醒过来。摀着心脏,表情十分难受。
胸口又犯疼了。这是旧疾。每当梦见过去,心口那道伤便会隐隐作痛,无法自拔。
她痛苦的蜷缩着,这时,黑暗中的一道人影将她微微扶起,将一粒小药丸喂进她的嘴里,并将水递至她的唇边,她缓缓饮下,不一会,难受已稍缓。
她微微地睁开眼,声音有些虚弱地道:「还好你在,不然我这条命,只怕也撑不了这麽久了。」
「陛下若是爱惜自己的生命,只要乖乖遵从御医的指示好好吃药调理,便能长命百岁。只可惜,陛下似乎不是这样想的。」末潺垂眼望着她,表情看似平淡,但从他那双黑色的双眸里,谛扬看出他的责备与不满。
确实,他是应该这麽生气的。她的病是旧疾,当年和谛偌的纷争,不小心被她暗算,朝胸口射了一箭,箭上沾染的剧毒差点让她失去生命,虽然最後她活过来了,只是这伤却也从此在她身上落下病根,无预警的便会造成她心口疼痛,随时都有致命的危险。
这病也并非无法医治,只要经过长时间的调理还是能根除,只是她不愿意。
至於不愿意的原因为何?或许只是她还有一份执着吧!
垂眼沉默,她不想反驳些什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两人僵持在一股静谧却沉重的氛围中,最後,末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朝着她道:「时候不早了,陛下早点休息吧!」说着,便准备离去。
「末潺。」这时,谛扬却唤。
末潺回头。
「有时候我总想着,如果当初死的是我,齐朗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如此局面。如果是她还活着,她肯定能稳住政局。如果......」她咬着牙,接下来的话语却苦涩的连半句也说不出。
漆黑的房里,末潺没有回话,她本来以为他就像以往,对她的问题再次忽略。然而就当她正要入睡时,听见他沉稳的嗓音平静地道:「现在活着的人是陛下,齐朗的国君是陛下,如果陛下觉得自己还有一丝当君王的责任,那麽陛下该做的,就是好好活着,保护自己,守护齐朗上上下下的所有子民。那麽末潺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心力,守护着您。」
历史,早已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那老天爷让她活着,又是为了什麽?,她早已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如今活着,只是因为她是一国之君,坐拥齐朗最高的权位,她的生命不是自己的,而是关系着整个齐朗国。
「那你知道,为了齐朗,我不得不这麽选择。」她缓缓地道。眸里渴望地望着黑暗中的男人,希望从他清明的双眼里,得到一丝肯定。
而最终,末潺轻轻叹了一口气:「末潺尊重陛下的选择,只希望陛下,您不後悔自己的决定。」
说完,他欠身,便步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