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邢看见便脸色苍白,嘶声喊道「阿梓」便迅速摆脱束缚他的人,飞奔过去,甚至眼看不及还整个身体扑上去,双臂打直,想要承接那孩童。
却是指尖的距离。
那孩童终究落地了。摔在地上,就这麽粉碎了。
还是额头着地。
他从二楼这麽坠落下来,落地的瞬间血花飞溅,喷洒在就只差那麽一点点距离的方无邢身上。
方无邢也不顾身上的血污,他狼狈的爬至那个地方,错愕的、恐惧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地板上那血肉馍糊的身影。
「哥哥……」
他忽然听见细微的声音,颤抖的想抱起他的弟弟,可他知那幼小身体就这麽坠落下来,骨头该是断了、碎了,该是很疼的……他想碰却不敢碰,泪流了满面,哽咽的不能言语。
「哥哥……阿梓对不起哥哥……下次……下一次……阿梓一定会乖乖……听哥哥的话……」男童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字音甚至非常微弱,方无邢屏气凝神的听着。
但每听清这样心疼的一字,方无邢的泪水就落了好几滴。他沙哑的声音开口:「不、不是,是哥哥对不起阿梓……没有保护好阿梓……是哥哥无能……哥哥才是对不起阿梓……」语气满是痛苦和懊悔。
「……哥哥……不要……哭……」
之後男童不再出声。
他的哥哥方无邢,也是自此後彻底崩溃,再更之後,他整个人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从前那个人,曾与自己青梅竹马。
前一世再见,他认不得自己,而自己也认不出已经改变的他,她是重生回到六年前时,才仔细思考方无邢这个人,才想起了从前的他。
但是每当深夜,当她联想起前一世对自己这般冷血无情的那个人时,她心中的恨意就会滋长,掩盖了他从前温柔的为她拂去头上绿叶的过往……
不可原谅。
她七岁的鍚儿的血,彷佛融进了她的眼,那被逼急了、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的娇小身影,就这麽刻印在她的脑海之中……无法磨灭。
无论如何,绝不能饶恕!小碧袖子底下的拳头紧紧握住。
一走神间,忽然听到众人的惊呼。小碧抬头,眸中欣喜划过,来了、蜕变就要开始了。方无邢的弟弟在这一时刻,必须死去!。
但是,眼前所见画面却并非如此。
方无邢甩开逸水门的人,苍白着脸扑倒在地,而自上方安然落下的是一名紫色衣纱裙的女子,脸上戴着除鼻梁下全都覆盖着的半罩型金面具,虽看不清完整容貌,但裸露出的红唇娇艳欲滴,下颌洁白如玉,她抱着那完好无事的孩童旋转一圈而安然落地。
方无邢的弟弟……还活着……
小碧背脊开始发凉,指尖全都是汗。这一刻她有强烈预感,前一世和这一世,恐怕都不会再照着原来那被编写好的剧本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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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刚刚简映凝在罗字平附耳低言时,冰心就觉得有些诡异了,但又说不出哪里诡异。当然她也没有少漏看那丫鬟古怪的神色和那双恨意的眼。
毕竟这里是二楼啊,她又是旁观者,看底下动静倒是一清二楚的。但也仅仅是动静。
而丫鬟那双恨意……又该怎麽解读?冰心发现即便身在高处的二楼,也未必能看得多清楚。
然後当罗字平拔出剑继续要吓唬这男童时,她就深锁眉头,觉得不大对劲了。
「啧,这麽老套的招,我几岁就玩过了。他还真有脸顶着逸水门的面子做这回事。」一脸鄙夷的说完,月流星停顿片刻後,忽然又转身问了问她:「喂,你怎了?又不回话。」
冰心都想白他一眼了。她不回话又怎样,是碍着他了吗……但又怕他继续缠下去,於是随便回答:「我只是觉得有哪处不对劲。」
那月流星却是「哈」的笑了一声,还自以为好心的解释:「他们啊,不过在玩一招故弄玄虚、充当恶人後再改玩善人的戏码罢了,没什麽可提的。」说完,很是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这位少侠,你很有事你知道吗……冰心没好气的看了眼他。
但那丫鬟脸上为何是隐密的恨意呢?虽然现在已恢复原状了,但也没躲得过从刚刚就在观察她的冰心的眼。
她恨她的主子?却还给主子出那主意给罗字平?不单纯啊……
於是冰心边思索,边缓步朝那孩童所在方向走去。一手捏着下巴,一手掌心撑着手肘。
月流星看见,疑惑的问:「怎麽,你改变心意了,要插手管了吗?」
月银雪也奇疑的看她。
桂严一听,深怕冰心又像前几回那般胡来,忙喊:「小姐啊,这事您就别管了,不是已有人家简姑娘在管了吗?你老在外这麽多管闲事、惹事生非、引火自焚的,这也太不恰……啊呸呸呸,小姐啊,还是当我什麽都没说啊。」
引你妹的焚啦!这臭桂圆,不懂成语还偏偏要念,冰心脚步一顿,拳头握紧,心里想着等等一定要好好教育这老爱触她媒头的唠叨家伙。
月流星倒是起劲了,忙摆出客气样子的问着桂严:「喂,你叫桂严啊?你们是结伴旅行初来这青遥城的?先前她都做了些什麽啊?快说给我听听。」
一脸的兴致勃勃。
坦白说月流星在原来见到这简映凝跳出来时,也觉得颇有趣的,但不过一会儿他就完全没兴致了。这简映凝还说什麽推案子呢,连人是不是说谎都推不出来,推来推去也不过就是那花在这个孩童身上罢了,重点啥的也没指出来,让他越看越没趣,打了无数哈欠。
桂严苦着张脸:「少侠你还是别听了罢,听了真会让人短命啊。我家小姐又是任性又是强悍,虽然平时人都是好的,但她偶尔还真有些不可理喻……」在月流星越发的好奇下,就连心中的美人月银雪,也悄然挪步往自己这处靠近……
於是桂严咳了几声,很是见色忘主的再说:「她啊,不只敢对着那如雷贯耳的犬山寨大喊要屠寨,还敢为了省时赶路就硬闯殭屍团,你说说,这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个限吧,她……」
忽然,那孩童大喊了一声:「都是阿梓的错!一切都是阿梓的错,不要再欺负哥哥了!」
就从二楼处跃了下去。
才听没几句就被打断,月流星是有点不满的,但看了眼前毫无动作的月银雪,才正要问,後者像似早已知道他的疑惑,便先一步回答了。一脸的平静:「她过去了。」
还有哪个她!
月流星猛然回头。
说迟时那时快,冰心听到对方的声音和看见那动作时,暗叫一声糟糕,推开一群围观的人,不理会呆楞成木头的逸水门弟子,一转眼就藉着栏杆施力,纵身跳往那孩子刚跃下的位置。
跳下时她故意倾斜身子,让一只手臂得以成功的拦截、挽住了那孩童,但是在手掌撑着那孩童後背时,冰心好似听见骨头「喀」的一声,一股疼痛涌上,赶忙把孩子抱入怀中,用另只手臂环绕,自己一脚藉着一边柱子施力,施展轻功。於地时甚至脚尖轻转个圈来消除阻力,那时她已满头大汗。
成功落下来时,她听见二楼处很多喝好声。
她不为所动,把孩童放了下来,让对方跟他哥哥相拥在一起。
她转身正要看自己手腕伤时,身前一黑色人影霎时出现,一头俐落马尾,一身黑衣劲装,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可眸中那抹担忧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伤到何处?」
她刚刚为了救这孩童时,速度急而快,加上这七、八岁的孩子好歹也有个二、三十公斤重,以为一掌就能撑住这重力加速度的冰心还是失算了。应该从侧抱起比较好,但那时急忙,二楼与一楼距离又这麽短,也不晓得能不能真在落地前拦住……
唉,算了。都已经发生了,最後没事就好。
冰心认命的抬右手腕看伤口,果然是扭到了,不好好处理,晚上就要红肿加倍痛起来了。
「小事,我自己弄一下就好。」从袖中摸了药瓶倒粉,正要拿手帕紧悃时,拓就已经先递出了。那还是她之前帮他包紮伤口时用的那条,都洗乾净得和全新似的。
冰心要伸手接过,对方却已经自顾自在她的手腕上绑紧手帕,动作流利顺畅。彷佛在很多个黑夜里,他因其他因故而受到的大小伤口,也都是自己这般处理过来的,所以才那麽的熟练自然。
冰心起初楞了下,有点不适应。但没多久便转换心境,看了看包紮完美的手腕,朝他笑了一下。
「谢啦。」
那人未语,却眸光柔和。
就在这片奇异的氛围时,二楼西面人群就先嚷嚷了起来:「罗三少,你这闹得也太过了些罢!」
「要不是有刚刚见路不平的女侠出面,你可打算怎麽收场?」
「就是!小孩子一条人命,差点因你呜呼哀哉了!」
二楼东面人群却也道:「哎唷,你们也讲理啊,无垠花的价值是个不知从哪处来的小鬼就可以抵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