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其妙挨打、又被说教,这回居然没有任何反感或想要回击的念头。又或者,是他心底莫名其妙同意、准许的……是因为看见月银雪在那一瞬间,居然腼腆的、小小地笑了。
不是刻意僵笑的招呼式。他想了想,已经有多久没见着月银雪那般自然而然的表情了呢?
而金面具姑娘的反应,那似曾相似的玩笑场景……
那一瞬,八年前的那一瞬彷佛回来了。他看呆了,也或许是看醉了罢……
毕竟春璎院、三月,这几个关键词远尚未到。而如果……唉,月流星不敢再深想下去,只默然垂下眼脸。
当众人视线都转在那名标致的女子身上後,女子以帕掩嘴,柔柔笑了一下,声调清越温柔:「小女姓简,刚在那处便听见两名少侠的争执了,一方笃定一方偷了钱袋,另一方却坚持着自己没做这般的事。依小女之见,就这麽胶着下去可不是办法,势必得有个定论。」
原先同众人看呆的逸水门三少主在回魂後,赶忙道:「敢问简姑娘意思。」
简姑娘微笑答:「小女不才,对推案子有些许经验,可否让我问问二位少侠几句,进而推断这钱袋里的『内容物』,究竟於何处。」
提到钱袋里的「内容物」,逸水门三少主罗字平微微蹙眉,那似乎是不希望被他人知道的事。
楼台上几个避难的人不免都「欸?」了声,这钱袋里放的不就是钱吗?不过以一向喜爱玩乐的罗字平来说,应该都放金子和纸币的吧。一定是数目太大丢失不得,才紧追着这偷子不放,硬要对方吐回来。
甚至不惜闹进了皇族贵官都喜欢来的京华楼……
不对呀,逸水门可是正道三大门派之一,名声显赫,规矩甚严,定是容不得一点抹黑和闪失的!而在这达官贵人有可能都在的现场,居然闹出这般偷子偷钱被当众知晓的动静!这对逸水门来说可不能算个小事啊!
究竟钱袋里放了怎样的金银财宝才值得逸水门闹上这一回?或许该说,为了那样子的金银财宝,逸水门丢得起这一脸吗?
逸水门三少主虽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虽是冲动又胡来般的性子,但有可能会不知晓这事的严重性吗?究竟是为了钱袋里的什麽样东西,而与偷子耗上、并闹进这京华楼?并且两人从大街闹到里头,都闹腾一会了,似乎没怎麽看见官兵进来抓捕,带回堂上定夺……
众人因简姑娘一句轻轻的提醒,宛如被当头一棒,进而往这般地点场合、这般主事人马开始深想,消除了原以为只是场闹剧或司空见惯的偷子偷钱印象。
看来这事儿的背後,不简单呐……
露台前端那靠在栏杆边的金面具姑娘,以及一手撑在栏杆上的月流星,倒是认真看着底下人的互动,尤其是那窜出来直捣核心的简姑娘,他俩就像是看故事看剧情发展那般的专注,甚至渐渐觉得,这事儿总算开始有趣起来了……
身边的月银雪和桂严则是静默一旁而不发一语,四人都未开口,似没听见後边和另边人对这件事的窃窃私语。
罗字平蹙眉问道:「简姑娘这话何意?」
对方笑了笑,答道:「我想在座的诸位侠士心里也都有数,为了一些身外之物,逸水门可有必要对着名尚否是偷子都还不甚笃定的人,紧追不舍。除非,钱袋里装的不是银子,也不是纸币,而是比之价值和重要程度更高的东西!」
随着众人心中猜测被搬到台面上说,都一致惊讶外,罗字平和那身後四个逸水门弟子也都面色严肃了起来。
「其实不久前,小女才听说过贵派大开金价,欲寻找一昧冷药材,名为『钱垠花』。」简姑娘定定看着罗字平,续道:「『钱垠花』多年生草本,茎直立,叶互生,披针形,先端尖。花型呈团状,共六瓣,花色浅红色,花蕊处略带淡绿色,无生长果实,散暗香,香味隐淡不甚明显,且,」
她顿了顿,再道:「它有个特殊习性,喜钱味,若安置於长期存放银两的钱袋内,那暗香混杂便会产生另种奇异芳香,故称『钱垠花』。小女大胆推断,今日应是三少主得到此花的日子。用钱袋里的原本银两所得之花。」
「姑娘,你胡扯什麽……」逸水门弟子其一跳出喊道,却被罗字平伸手阻止接下来的言语。
其实罗字平现下很纠结,但越是纠结,他的外表上却越得努力装作平静。
原先他就没有证据能指认对方,对方也不可能自己招认,他不想动用逸水门势力强逼对方,因为外界的人都等在这京华楼想要看他们结果,或许有些人不是亲自到场,但光是看见二楼那不减反多的人群,定是这儿风声传漏,一些人打着八卦精神让自己奴仆来探听的……
毕竟,这里可是达官显宦最为常去的京华楼啊。
他起初真是大意了,只因为发觉自己武艺不精钱袋被偷,发现那偷子仍在前方,一时脑羞气愤便追着对方一顿穷追猛打,也没料到就这麽把他给打进京华楼了。现下退不得进不得才僵持在这里。
他在外是心高气傲也好、如何嚣张跋扈也罢,但毕竟是逸水门三少主,非常清楚逸水门是依附在青龙国的青遥城土地上,不能在这里给逸水门蒙羞,让这样狼藉声名传遍整座城。
因此现在有什麽方法他都愿意一试,并且得赶在还能够拖住官府时、甚至逸水门那里派人到这儿查看时,就先一步解决!
於是他重新审视简姑娘後,收起原来还气愤暴躁的性子,态度平静并一脸认真的道:「『钱垠花』确是冷门药材,江湖上或医馆或是药材行里,更是显少人认得此花,就连我用原来钱袋里的千金,也才尽尽得到那一小株……」
话一落,众人心里一惊。千金的药材!这种天价也只有出手阔绰的富贵人家才能够买得起了吧!
「简姑娘能知晓这些实属不简单。既然简姑娘有心帮罗某理清这些杂乱、分忧解劳,那罗某一再相瞒也总说不过去了。」
「少主!」一旁人喊道。
罗字平摆摆手:「劝阻无用。这『钱垠花』确实对我,不,是整个逸水门来说珍贵稀有,不可有任何闪失。」他看着简姑娘道:「因为我二叔,也就是逸水门二长老,在前段日子中了歹人的下作招数,身中十大剧毒之一的『断肠散』,需有此花做药引,若否,一个月後将会七窍出血、十二指肠寸断溃烂,呜呼哀哉。」
众人惊呼和交头接耳的声音开始传出。
这逸水门除了门主掌权外,背後可是有他们武功造诣不低的三长老所合力支撑的,尤是二长老罗浩海,前阵子才谣传突破水龙掌第七层,那对逸水门来说可是一大战力,这种节骨眼下被奸人暗算得逞还命在旦夕,确实是不容其他外人所知的事啊!
所以这偷子的运气极是不好,一偷就偷了人家那麽重要的救命药引,不让苦主穷追猛打才怪呢。
此刻大夥看着那乾净衣袍男子的眼神,渐渐有些怜悯,但其中还有些带着嘲讽以及活该和自作自受的。
顶着这些视线,那乾净衣袍的男子仍是一贯的说词:「不论袋内装得是何物,方某并无可能做出偷窃这等下作之事。」
这番坦荡荡、自认无愧的模样,让金面具姑娘多看了他几眼。很少有人在听到钱垠花的价值时,还是一副无动於衷的样子。
毕竟这花的稀有度可算是传说等级,就连她的宝贝神仙洞,也只有那独独两株,而且还是未被钱给玷污……更正,是未被银钱所染上奇异暗香的纯洁垠花。
这花便是千金也难买,市面流通更是无可能。看来逸水门有参与地下管道的拍卖会呢,而且他们一定也有交情,不然不可能以区区的千金价就买到手。
就在思考当下,只听简姑娘站了出来,徐徐走至那男子面前,开口道:「听阁下信誓旦旦的一再开口澄清,小女也是愿意相信阁下的。就不知阁下有无发现……您自己词语中的漏洞呢?」
对方皱着眉看向那简姑娘,心底则有不好的预感。
「阁下嘴里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无偷窃此花,但是,若阁下有同夥呢?那名同夥掩护着您、抑或您掩护着他,就这般偷走了此花呢?」简姑娘略带试探性的一问。
那男子脸色一变,一改刚刚的气定神闲,道:「荒唐!我方无邢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怎可能去联合他人犯下这偷窃之事!」
「又或者,对方本来并无此意,是临时起意却败露了,而您插进途中,把罗少侠他们等人的注意给吸引过来,欲搅乱一通,藉此欲盖弥彰。」
「简姑娘!」方无邢斥责道:「有些话是不能胡说的的!这等血口喷人的话……不过都只是你的污蔑猜测!无凭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