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学,保健室是供人修身养息之处,进去後请保持肃静,若被我抓到谁在聊天打闹,回去就罚抄课文三十遍。」
语毕,那老女人很可疑地对着保健室旁的镜子拨了拨头发,乔了乔眼镜,然後嫣然一笑──
我忍住不吐出来。
一个上了把年纪的中年女人对着镜子摆弄风姿做什麽?是想吓死谁吗……
不只这样,她还露出少女才会有的娇羞表情,双手紧握在胸前,然後优雅地向保健室门口踏了一步──
「清正老师,我带学生来了!」
一个大约五十岁的男子从蓝绿色布帘後走出来,苍白的头发乱蓬蓬地覆盖在头顶上,金属链条撑着两片无框镜片,从一侧耳躲绕到另一侧。但吸引我目光的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旁穿着白袍的天使。
季晴侧头对我微微笑。
「啊,季晴同学,你也在这儿呀!」江月华,也就是我们的班导,矫情地和我的白衣天使打招呼。
呃……她该不会……
看来我小看季晴的魅力了,原来他男女老少通吃。
「大家好,我是二年级的季晴,是这学期的保健室学生助理。」他拿着一枝纯黑钢笔敲着手上的点名板,「现在叫到名字的请上前来,我们要检查身高体重和视力。」
「一号,尹嘉恩。」
只见一个害羞的女孩踩着小碎步,像小狗般垂着头,驻足於季晴身前。
「现在请脱鞋子站到这台机器上面,」季晴露出那该死的迷人笑颜,「千万不要弯腰驼背,记得要抬头挺胸喔!」
嘉恩乖乖地脱下鞋,整齐地摆在一旁。
咦?!要拖鞋子呀……
那麽我今天一大早努力爬起来塞鞋垫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我无奈地轻咬下唇。
呜,好吧,算我失策,就让那三公分去吧,反正我还有「秘密武器」,嘿嘿。
眼前的每一位女孩,经过季晴时都变得有些扭扭捏捏。有的娇羞地嫣然一笑,有的红着脸低下头,有的小声说学长好,就连原本大喇喇的女生都不知所措起来。其中有位绰号叫妮妮的小女生,还活生生在季晴面前跌倒。
我不忍心继续看着妮妮蹲在地上抽泣,只好头一瞥,朝老太婆那个方向瞄去。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害我被从腹腔冲上的惊吓噎到。
那只母老虎竟然「非常有气质地」双腿交错斜摆,嘴角挂着定格的四十五度笑容,化身为圣母,坐在保健室靠墙的板凳上──那是我上一回来保健室时坐的位置。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欸,天啊,那个男的好帅呀!」媛靖用手肘顶我的腰,对季晴发射花痴的光波。
看来连身旁那只小胖妞都中箭了。
「雨见,你说是不是?」
「大概吧。」
「你看班上其他女生,每一个都恨不得扑倒在他怀里!」
小姐你不也是?
「喔。」我没好气地喔了一声。
「如果他能看我一眼就好了。」
「他只有一双眼,只能看一个人。」我不满地哼了一声,也不懂自己在激动些什麽。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吃醋?
没错!我希望他只看我!
季晴是属於我一个人的天使,你们凭什麽跟我抢!我有给他擦过药、给他背过,他还记得我叫什麽呢!
你们这群花痴女算什麽?我早就赢在起跑点!
「十二号,叶雨见。」季晴悦耳的声音响起。
「有!」我慌乱地举手。
惨了,他应该没看见我刚才纽曲的表情吧……有人说嫉妒时的女人最丑了……
我努力摆出最自然的微笑,希望能将方才的丑陋消烟灭迹。
但是,这样会不会太矫情阿?
我看还是装做没事吧……
「小雨,轮到你罗。」见我一副犹豫不决,季情又呼唤我。
「是!」这次我跳了起来,浑身不自在地往前走。
「咦?他叫她小雨……」
「他们原本就认识吗?」
「小雨?不公平呀,为什麽他只叫我方芮妮,没叫我妮妮……」
「他们感觉好亲密喔!」
「真羡慕……」
随着那声「小雨」落下,原本乖乖坐在地上的同学们开始躁动起来。此起彼落的交谈声里掺杂着羡慕、忌妒、崇拜和些许的不屑。
心中的胜利女神扬起了骄傲的笑容。
看吧,我就说我在季晴眼中是特别的存在!
「咳,各位同学,安静一点!」老太婆见状,赶紧站起来控制场面。
「我说阿──」原本要破口大骂的她,彷佛突然想到了什麽,瞬间改变了语气,「我说阿,保健室是个让病人好好休息的地方,不要吵到他们呦!」最後加上一枚眨眼。
我嘴角反射性地抽了一下。
在季晴温柔的注视下,我缓缓地拖下鞋子。
但是,鞋子好像卡住了。
「呜!」我嘴里涌出一阵低吟,努力尝试把鞋子脱下。
一定是垫了太多层鞋垫的缘故!
好丢脸阿……
「需要帮忙吗?」过了一会儿,季晴终於看不下去,蹲下身子打算帮我脱鞋。
班上则是传出另一串惊呼。
可是此刻的我已感觉不到任何骄傲,「不用啦,哈哈,我可以的……」
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脚底和鞋底彷佛被三秒胶黏得紧紧的,脚跟死死抵着布鞋後缘,任我怎麽扯都扯不开。
「雨见,别再拖时间了啦,等一下来不及参观社团展览怎麽办?」女生A催促。
「再这样下去的话热门社团都会被选走……」女生B皱着眉头。
「烹饪社半小时後有提供免费食物欸,要抢要快!我没吃午餐就是打算在烹饪社吃到饱。」女生C摸着大到不能再大的肚子。
「她是谁啊,凭什麽占用我们的时间?」女生D抱怨。
我紧咬下唇,用我最大的力气扯去右脚的鞋子。
我也很期待待会的社团选填呀!可是鞋子就真的不听话,我有办法吗?
但就在我奋力一扯的那瞬间,鞋子飞了出去,连带我的第一层袜子。
没错,「第一层」。
布鞋无力地落在三尺外的地上,洁白的袜子则像条软趴趴的豆腐,安稳地降落在老太婆的大腿上。
「叶小姐?」我可以看见江月华额边的青筋正在跳动着。
锐利的眼神来回扫视我的脸和她腿上的臭袜子,还有──我藏在左脚後,不安扭动着的──鲜粉红色短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