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与歧兰的这一仗,一打就打了一年多,虽然几次交锋双方各有胜败,但终究歧兰中央军将军萧图佐还是被一路打回了国都。
但这回与上回打定瀛不同,上回打定瀛是在定瀛国都前遭遇到了顽强的抵抗,但这回打歧兰,却是聿亟琌自己停了攻势。
虽然聿谷涵带领的水军阻敌有成,高塘的大军一直过不了茂江,但也不该如此安心,万一真让高塘过了茂江,那对战况可是大危机。
赵墨贤看着高坐主座的聿亟琌,正看着纪谨绍发来的国内境况回报而露出了笑容。
「王上,为什麽同样的消息我怎麽也笑不出来,王上却笑得很开心?」
「烨儿把国家治理得很好,我为什麽不笑?」
「王上,这江山终究是您的,长期让王后掌政大臣们怕会有异议。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啊!」
聿亟琌的笑容顿失,虽未大怒而起,但脸上的阴冷神情可是真实的让赵墨贤打了哆嗦:「墨贤,你的意思是……现在大臣们都觉得我是商王纣,惟妇言是用吗?」
赵墨贤一听慌忙的跪了下来,还暗自骂自己怎麽拿了一句骂暴君的话来劝王上:「属下该死!属下不敢!」
「该死?怎麽该死了?墨贤你义正辞严啊!」
「王上,属下知道王上疼爱王后,可这江山毕竟是聿氏的……」
「墨贤,你越说我越像荒淫无道、昏庸无能的暴君了!」
赵墨贤连头都磕到地上了,发现自己越描越黑,索性不敢妄言了:「属下忠心日月可监,属下对王上、对王后皆无谤意,请王上明察。」
聿亟琌阴冷的表情稍稍收了起,他亦知道大臣不会服凌烨姬,但渐渐的看出成效後,他们便会服膺了:「起来吧!」
赵墨贤没敢立刻起身,只是先抬头看了聿亟琌,发现他的确收起了怒容,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王上……是属下短视了,王上定有自己的想法吧!」
聿亟琌淡淡的露出了一抹笑,笑赵墨贤的脑筋动得够快:「还不傻嘛!早该这麽想了。」
「属下只是莽夫,哪懂治国之策。」赵墨贤对聿亟琌露出讨好的笑,王上既然笑了,至少不会一出口就把他拖出去斩了。
赵墨贤也的确不懂凌烨姬近来所做的一些决策。给了姚王封邑,并封了他荣国公的爵位也就罢了,後来在境内找到了煤矿矿脉,不是用国库支用采矿支出,独占采矿事业,而是让民间巨贾投资,可得三成矿产,现在……居然还把采得的煤矿委托苗湘国来商贸?
「属下知道王后封荣国公是为了安民心,但明明可以用来充裕国库的煤矿,为什麽要分给民间同享利益,最後,交给苗湘国来商贸又是为何?我们自己不能卖吗?」
「墨贤……我们正在打仗,你想打到一半弹尽援绝吗?我们占的是定瀛的江山,定瀛的国库本就不充裕,否则当初定瀛会不自己采矿,而依附歧兰国吗?烨儿与民间巨贾合作,一约三年,三年过後若情况允许,我们随时可以将采矿权收归国有,但目前这样的合作可保国库暂不空虚,又不会浪费大好的矿脉不挖不是?再者让苗湘国来商贸虽然利润较低,但王国初立,我们一没有商贸人才,二没有客源,苗湘国以商贸立国,他会为我们寻找到我们需要的客源,我们也多了一个掌握苗湘国的方法不是?苗湘国是商人,在商言商,谁让他有钱赚,他便依附谁。」
赵墨贤听了聿亟琌的解释,方才了解懂得打仗并不一定懂得治国,但要像聿亟琌这样又懂打仗又懂治国的,古往今来少之又少了。
「王上信任王后也就罢了,但封邑主的方面,全依纪谨绍的想法这样可好?」
「若不信任他就不用任用他为国相,定瀛是我聿氏江山的一部份,最终我还是得回到歧兰,让定瀛人管理定瀛,是最好的方法。」
「王上,那我们现在停在歧兰国都前不打又是为了什麽?我为什麽觉得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三年前……我们第一次对战的时候……」
聿亟琌神秘一笑,赵墨贤不傻,很快他便会发现他打着什麽主意了。
「没错!和三年前一样,我在等东风。」
赵墨贤虽没有聿亟琌那赛孔明的谋略,但跟在身边这麽久,像不像也有三分样了:「莫非王上在等可以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为了复仇我可以一等二十余年,也可以多年来在歧兰王宫中,眼见仇人日日在我眼前,却忍下复仇冲动的等,如今这小小的等待算什麽。」
赵墨贤曾听谈役锋说过,歧兰王宫内复军共有四百人,但所谓的四百人,赵墨贤也只见过谈役锋带来的子弟兵一百人,剩下的三百人呢?他一直没见到。
想起歧兰军队编制,一个首领麾下子弟兵便是一百人,所以……莫非那歧兰王宫中,还有三个复军身分未曝光的禁卫军首领?
「王上……莫非你又跟打定瀛那时一样,安排了人开城门,然後长驱直入?」赵墨贤想,一定是余下的那三个首领,会擅开城门让他们大军直入,拿下凌氏王权。
「老是用同样的招术,墨贤,你也太小看我。」
聿亟琌依然神秘的笑,让赵墨贤也看不出聿亟琌的想法,不过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他如何能信任他的旧部依然未变?
「王上,您那三个首领万一叛变了呢?您切莫太相信他们。」
「墨贤,你若知道他们三人身上背负了多深的仇恨,便会知道他们绝不可能服从凌氏王朝。」
「光看我堂兄对王后那死心效忠的模样,我实在很难相信他们的立场够坚定。」说来凌烨姬是仇人之女,但谈役锋可没矛盾过,若说是倾慕也就罢了,总是盲目的,但如今看他对采湮的模样,对王后的效忠可看不出一丝私情。
聿亟琌想起他的四领军固执的程度,并不担心赵墨贤所虑:「你错了!除了役锋以外,他们三个从没真正接受过烨儿,所以我现在担心如果凌叡权是符合的献血之人,我要留他一命那三人不知肯不肯?」
赵墨贤倒是还没想到这一点,众人忍辱了二十三年,就是为了得报此仇,若王上为了王后要暂留凌叡权性命,的确……反对的声浪不会没有……
此时,帐外通报有人求见,说求见之人姓叶,聿亟琌脸上出现了令赵墨贤觉得复杂的笑容。
那笑中,好似松了口气又隐约带着一点激动。赵墨贤鲜少看见聿亟琌如此真实的表情,大概是身处战场需善用谋略,所以不能让表情透露了他真实的想法,久了,才会像覆上一张面具一样,再看不出真实表情吧!
聿亟琌让人入内,果不期然东风已至,求见之人便是叶柒翔。
叶柒翔入内,见到阔别三年的主子,如今已是聿王的聿亟琌,激动的上前跪拜:「属下参见王上,王上……别来无恙?」
聿亟琌离开主座走向叶柒翔,将跪拜的他拉起,聿亟琌看似平静,但见过去的下属三年来依然忠心未变,他内心的确是十分激动:「你们……都未变?」
「三人都未变。」
聿亟琌深受感动却没有表现出来,但叶柒翔还是由隐隐感觉到聿亟琌的颤抖读出了他内心的想法:「王上,我们终於等到你打回歧兰了!」
「你们一直等着与我里应外合吧!」
叶柒翔颔首回覆,王上一年多前出征歧兰,他们就想好了怎麽配合,等到王上兵临城下,开城门助王上一阵:「段曲非及童襄依然在王宫里当差,而我则是被调派为京城城门禁卫军首领,我们决定私开城门让大军入内,直捣王廷!」
赵墨贤望向叶柒翔,果然军人就是军人,想的都是一样的,但王上的眼光似乎不像他们如此短浅,他另有想法。
果然聿亟琌立刻摇了摇头:「不行,让大军进城容易造成无辜的百姓伤亡,我要你想办法让我进城,我自己会潜入王宫,与曲非及童襄会合,直取凌叡权的性命。」
赵墨贤一听十分震惊,此计太险,万万不可行:「王上,万一让萧图佐回攻,王上您便腹背受敌,万万不可啊!」
聿亟琌斜睨了赵墨贤一眼,语气中多有不谅:「所以你是纸糊的吗?只会用眼睛看我潜入京城,不做任何动作?」
赵墨贤愣了愣,张嘴说不出话来,是啊!他怎麽没想到他们大军还在啊!
「王上此计太险,属下一时没想通……」
「墨贤,我潜入京城时,你必须出兵牵制萧图佐,我又再一次把我的性命交到你手上了,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
今夜凌叡权又来到了永安殿,但一来却是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沉思着的,凌王后一如以往的打着缨络,只抬眼看了凌叡权一眼,没多话。
倒是凌叡权虽然依然望着天空,但开口了:「瑶儿嫁去高塘多久了?」
「一年多快两年了。」
「是啊!这场仗也打了这麽久了……」
凌王后不知道凌叡权在这个时间又提这战事做什麽?但自从凌烨姬没死的消息传回,凌叡权及凌靘瑶时不时的拿这事试探她,久了,她也麻痹了:「是啊!当时就是为了这场战争送走了瑶儿。」
「自从瑶儿嫁去高塘,我们疏远了。」
凌王后在心中冷冷一笑,何止是这个时间,更早之前她便对凌叡权彻底失望了,只是凌靘瑶被嫁去高塘,她看在眼里更心冷了。
说来凌靘瑶造成凌烨姬不得不出走,凌王后是没给凌靘瑶同情的,但眼见凌叡权为了自己的江山,终究连凌靘瑶也可以利用,凌王后突然觉得凌烨姬能早些离开歧兰也好,至少是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
而凌靘瑶,太过依持着凌叡权给她的宠爱,失去了聿谷涵便罢,她在高塘的地位也只是侧妃,更重要的是,终究她还是成不了歧兰女王。
「王上多心了。」
「聿亟琌已经兵临城下了,你想不想见凌烨姬?」
凌王后停下了打缨络的手,她可不相信凌叡权此时会突然想起了父女之情,以他的心性,此时势必打的是其他的主意:「我在她出世後就厌弃了她,如今说什麽要见她,未免矫情。」
「如果我让你去见她当说客呢?她对我总是忤逆,但对你倒一直有着孺慕之情。」
凌王后当然是求之不得的,而且她一离开便不会回来了:「王上若觉得我去见烨儿有用,那我便去。」
凌王后也走到了凌叡权身边,与他一同望着明月,今天的月又大又满,但看来却有些雾蒙蒙的,凌王后看着,周遭氤氲着一股宁静的氛围。
「今晚,静得出奇。」但凌叡权却觉得有异,永安殿内只有他们两人,是寂静的没错,但永安殿外为什麽也没有一点声响?他的侍卫,以及守永安殿的禁卫军,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
凌王后似也发现了,就连侍女在永安殿外走动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现在时间尚早,她也尚未就寝,不该这麽安静才是。
凌叡权扬声喊来人,没有人入内应命,凌叡权拢起眉不解,走到殿门口时,发现外头倒了一地的侍卫及侍女,凌叡权大惊。
「有刺客。」凌叡权戒慎的说着,但却不解这刺客为何能如此无声无息的让侍卫及侍女倒了一地。
凌王后四望着,就算有刺客也不该是让一殿的人全倒了却不见人影才是:「那刺客人呢?」
凌王后声音未落,就见不远处的永安门被人推了开,是童襄及段曲非带了人闯进了永安殿,凌叡权走出永安殿来到大庭,看着他的两名禁卫军首领领着的人马,声音中带着愠怒:「段曲非、童襄,你们是来救驾还是来当刺客的?」
「王上是问我们两人吗?我们两人不是主角,我们负责的是在您的侍卫的伙食里下迷药。王上,您很谨慎,您的侍卫有自己的伙房,让我们花了不少心力啊!」段曲非不只嘴上说的这活花了不少心力,身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也在诉说着他们亦用了不少体力。
「下了药後,还要算准时间一路杀过来,我们现在正筋疲力尽,所以,要杀您的人,不是我们。」童襄看来还喘着气,但与段曲非左右退了开,让开了通道,由永安门望出去,倒了一地哀嚎的禁卫军。
「说!你们是谁的人?」
此时永安门外走进了一个身影,不如段曲非及童襄一路厮杀而来还带着狼狈,聿亟琌安步走来,倒有些气定神闲了:「如果你到此时还猜不出他们是我的人,那你便是老了,脑子不好使了。」
凌叡权的确是猜出来了,但对於聿亟琌能堂而皇之的在王宫里行走还是觉得讶异,但他不露声色,思索着他能离开此处的机会有多大,外头能来救驾的人又有多少?
聿亟琌看出凌叡权的想法,他也不急着让凌叡权绝望,他领着禁卫军走上前,那气势逼得凌叡权退回了永安殿,直到此时,凌叡权再次直视聿亟琌的双眼,才意识到过去他为什麽不曾发现他那双眸子看来如此熟悉?是他过去根本不把这个戍卫监出身的人看在眼里吧!
「我早该发现,你的眼睛和怡儿是那麽相像。」
「你一个身分低下的叛乱者,我允你如此称呼我的母后了吗?」
「你可知我与怡儿……」
凌叡权语未竟,便被聿亟琌猛地往腹部踢了一脚,重重的跌进了永安殿,聿亟琌不容许凌叡权再出言污辱他的母后:「闭上你的嘴!」
凌叡权倔强的站起身,忍着不去狼狈的抱着腹部的痛处:「当初我就不该饶了你一条贱命。」
聿亟琌是胜利者,无需恼怒失败者徒劳的嘴上占赢:「凌叡权,你这话倒说对了,所以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我会让你死绝了!」
「住口,区区贱民竟敢直呼我的名讳。」
「凌叡权,你的消息似乎不怎麽灵通,我提醒你那个不好使的脑子一下,我,才是正统的歧兰王室,聿氏王朝的唯一传承,而你,才是那个篡位的贱民。」
「你!住口!」凌叡权成王二十余年,即便不是正统王室又如何?江山他夺下了便是他的:「如今歧兰已是我凌氏的江山,即便是你娶了凌烨姬那个贱人,都无法入主歧兰王室。」
段曲非及童襄互望了一眼,有默契的走近凌叡权,果不期然看见聿亟琌大怒,握起拳就给了凌叡权一拳,凌叡权回过神想冲上前去回击聿亟琌时,立刻便被段曲非及童襄押了住。
「凌叡权,烨儿如今已是我聿氏的王后,她的名讳才是你不能直呼的。」
「不过是个伪王国的王后,身分依旧低贱。」
「凌叡权,你该庆幸你是烨儿的父亲,所以,你得到了可能可以多活几天的机会。」
乍听到聿亟琌这麽说,段曲非及童襄愣了愣,这麽重要的消息他们怎麽不知道?当初他们接受凌烨姬的条件可是十分明确的,凌叡权死,罪人不孥,如今若要让凌叡权活,他们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想让我乞求凌烨姬施舍我一条性命吗?做不到!」凌叡权倒也固执,聿亟琌要杀不杀是他的决定,但他要求不求,则是他自己的意愿。
聿亟琌笑得冷冽,但没立刻回答他,只是要人拿来两只盛皿,接着便由怀中拿出两只瓷瓶,各倒出了不同颜色的药汁:「曲非、童襄,把他押上前来。」
尽管凌叡权挣扎着,但还是敌不过段曲非他们的气力被押上前来,聿亟琌扣住了他的手,推高了他的衣袖,凌叡权还兀自挣扎着:「做什麽!」
聿亟琌由怀中取出匕首,抽出刀鞘,匕首的冷芒闪过便在凌叡权的手臂上划下了一道伤口,聿亟琌让凌叡权的血分别滴入了两只盛皿中,才放开了他的手:「先放开他,他逃不了了。」
当然,段曲非及童襄是同样不解的,但聿亟琌既然下了令,他们也只能照做,只是仍戒慎的站在凌叡权的身边,以防他脱逃的举动。
「烨儿当年为了救我身上所受的毒患,如今幸得名医阎王愁诊治,终於找到了解法,要寻属性相合的亲人献血便能解毒,这药汁,便是检验是否属性相合的药汁。」
听见凌烨姬身上的毒有解,凌王后无比欣喜,她连忙再拿来两个盛皿,跟聿亟琌伸手要他方才拿出的瓷瓶:「我也试试。」
聿亟琌看着凌王后,虽说她是仇人之妻,而且过去对凌烨姬十分冷淡,给了凌烨姬莫大的伤害,但在凌烨姬面临死劫时她的悔恨,还有她曾在凌叡权面前讨保了他的命,这都让他无法冷漠的对待这个他曾经视为仇人的女人。
最後,聿亟琌只是默默的递出瓷瓶。
而凌王后便依着聿亟琌方才所做的,跟聿亟琌讨来匕首,闭眼咬牙的在手臂上割下一道伤口,将血滴入盛器之中。
此时凌叡权却冷笑出声,阴冷的双眸里满是无情:「就算我的血能救她,我也不会救。」
聿亟琌没意外凌叡权的无情,为了王位,连他十分疼惜的凌靘瑶他都能毫不犹豫的嫁至高塘,他当然不会救:「要不要献血不是你能决定的了,你的命在我手中,最好你的血属性相合,那你还能多活几天,如果不合,你活不过今晚。」
虽然对不起王后,但段曲非及童襄是衷心希望凌叡权的血属性不合的,虽然王上只允凌叡权多活几天,但他们仍担心变数。
而凌王后没管他们之间的对峙,只是认真的看着盛血皿里的变化,到底要怎样才算与烨儿相合?直到凌王后发现,她与凌叡权的血在不同颜色的药汁里相合成了胶状。
「这代表了什麽?我们谁的血可以救烨儿?」凌王后急着问聿亟琌,却看见了聿亟琌沉重的神色。
「都不合……」
凌王后沉痛的跌坐在桌边,都不合吗?那她的烨儿还要继续受毒患所苦吗?
「烨儿的毒解不了,有生命危险吗?」
聿亟琌沉重的合上眼,他多想能让凌烨姬不再承受这样的苦果,但是他却一直无能为力,如今凌靘瑶已经是最後的希望了:「目前看来烨儿是能与毒患共存的,可是,因为她浑身流着毒血,所以不能生育。」
「因为烨儿不能生育,你便不要她了吗?」凌王后望向聿亟琌,她的女儿是为了救他才中了毒,她不容许他弃了她。
「我要她,可她却叫我休弃了她、叫我再纳侧妃。」
「你便依她?」
「我不依她,但你可曾记得在牢里时,她为了让我活命,自己吞下了两颗毒药,虽然药是诈死药,但她吞下时可真的以为那是毒药啊!我担心这回她又会做傻事,所以逼得我王国初立还不及好好整顿就得攻打歧兰,如今……你们的血不合,只剩一人了。」
「你要接着再打高塘,试瑶儿的血?」凌叡权仰天狂笑,笑聿亟琌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不智:「茂江助了聿谷涵,成功抵御了高塘进兵,但你要渡过茂江去攻打高塘,便会遇到和高塘一样的问题,凭你,过不了茂江。」凌叡权不但狂笑,还将桌上的盛血皿挥落,咀咒:「那亡国祸水不该活在人世,如今不能生育更好,不祥之女只会生出不祥的孽种!」
段曲非及童襄见凌叡权口出狂言,上前将他压制在桌上,尤其是脾气向来火爆的童襄,更是语带威胁:「你的血与王后不相合,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杀了你,最好收敛你那张嘴。」
凌叡权毕竟曾为武将,被近身压制在桌上给了他机会,他的手构着了童襄腰间的配剑,抽出剑往压制他的段曲非及童襄划去。
段曲非先一步看见了,出声警告:「童襄小心。」
段曲非及童襄两人急忙退开,剑尖只来得及划过童襄身前,两人全身而退,但凌叡权下一步却是立刻抡剑向聿亟琌刺去,聿亟琌的剑不及出鞘,只来得及横剑挡下。
凌叡权没放弃,调转了剑身又往聿亟琌劈去,聿亟琌剑一旋,格开了凌叡权的剑,这为聿亟琌争取到了时间,拔剑正要与凌叡权对战时,却没等到凌叡权的下一击,只看见凌叡权错愕的神情。
凌叡权缓缓转过身子,就看见凌王后的手上,拿着沾血的匕首,她的手不住的颤抖,抖落了匕首的血,滴滴落地。
「你……背叛我!」
「早在你决意要杀了烨儿时,我便已经对你心冷了!要不是烨儿求我保重自己、要不是烨儿求我在你面前为聿亟琌讨保,我那天在牢里差点就要随烨儿去了!」
「你这贱人!」凌叡权睁着不甘心布满血丝的双眸,手中的剑就要往凌王后刺去,聿亟琌及时上前带开了凌王后,长剑直向凌叡权,穿身而过。
凌叡权低头,看见了聿亟琌穿身而过的剑染满了自己的血:「这天下,果然只有自己是可以相信的……」
「凌叡权,是你自己让自己走到了如此众叛亲离的地步,夺来的江山你终究保不住,一如我母后的咀咒,你这凌氏江山,传不过二世。」
凌叡权颓倒在地,嘴里说的仍是狂言:「我凌氏会千秋万世,只要你还要凌烨姬那女人,那我凌氏的子孙,便会拥有你聿氏的江山。」
「没错!但是你见不到那一天了!」
聿亟琌无情的将剑抽出,就见凌叡权伤口不住的流出鲜血,凌叡权便再也说不出话,因为再开口,便是呕出的鲜血,不多时,凌叡权便瘫倒在地上,几次抽搐後,便再无声息。
凌王后看着凌叡权连死前都不让自己的女儿好过,硬是说出那挑拨之言,她不禁心急:「凌叡权是在挑拨你跟烨儿的感情,你不能中计了。」
聿亟琌知道凌王后心焦,他安抚凌王后:「您放心吧!我不会弃了烨儿,也不会容许有人敢不尊重烨儿这个聿王后!」
最後那句话,是说给他们两人听的吧!段曲非及童襄互望一眼,噤了声,总之也是大仇得报了,那凌烨姬如何……就不管了吧!难道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硬要为难王上深爱的女人吗?
「所以你下一步是要看凌靘瑶的血是否能救烨儿吗?」凌王后知道,剩下的算得上凌烨姬亲人的人,已经在高塘了。
「没错!本来我并不急着针对高塘,但如今,我不得不这麽做了。」
「如果是这样,那麽有一件关於聿谷涵及凌靘瑶的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聿亟琌不解的望向凌王后,谷涵跟凌靘瑶的事?能有什麽事?
***
茂江边防都督帐中,主座的聿谷涵及侧座的泽邑水军石将军,正讨论着当前军情。
歧兰江山终於易主,但萧图佐还不甘心投降,正与赵墨贤陷入激战之中,只是萧图佐终究已是强弩之未,被赵墨贤打得节节败退,别说攻进歧兰京城了,相反的还被打得一路西退,眼见就要全军覆没。
聿亟琌则已入主歧兰王宫,正让凌烨姬将暂设在定瀛的王廷迁回歧兰。
虽然聿亟琌那一方一切顺利,但聿谷涵这一方尚在僵持中,高塘的威胁尚未解除。
虽然高塘与歧兰的合作关系看来并不牢靠,但终究凌靘瑶是嫁过去了,眼看凌氏王朝瓦解,凌靘瑶不可能不做反应。
「聿都督,就这麽按兵不动易生变数。」石将军因为歧兰王廷的变故,而高塘竟还没有动静而忧心着,担心高塘有什麽阴谋正在进行。
聿谷涵不是没想到石将军所说的,但聿亟琌交代不要轻易渡过茂江而去,他也只能暂时顾守。
不过,聿谷涵也是不急着攻下高塘的,王国初立,毕竟需要好好整顿,聿亟琌要一统神州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只是若凌叡权及凌王后的血都与凌烨姬不相合,那麽聿亟琌势必就得再往高塘进攻,那时,才真的叫做变数。
此时帐外有了骚动,聿谷涵唤人入内询问,才知道高塘国竟趁夜来了一艘小船,虽然人已擒下,但动机不明。
「把人带进来吧!」聿谷涵对传讯兵下了令,便等着看这高塘国来的人究竟有何目的。
现在不是强迅期,小舟也可划行在茂江之上,但这里一年多来皆是战区,一般平民百姓是万万不敢随意渡江的,这由高塘国来的人有何使命?收集军情?还是对方使者?
聿谷涵看见一名身着斗篷的人被押了进来,押解的士兵要那人跪下,怎知来人竟是扯下了斗篷帽,厉色怒言:「这里还没人承得起我下跪行礼。」
聿谷涵乍见来人竟是凌靘瑶时,如遭电击一般浑身一震,神情依旧水波不兴,但紧扣扶手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心情。
石将军当然不识得凌靘瑶,只是聿谷涵的反应他看出了端倪:「聿都督,这女人要怎麽处理。」
凌靘瑶这才抬起头往主座望去,她知道聿谷涵如今已是水军都督,她此行也的确是来找他的,但她没想到她竟这麽巧撞进了他督军的地方,她尚未做好心理准备。
或许与聿亟琌及赵墨贤相处久了,聿谷涵也学会了一些他们的手段,这时,他不能显露出他的真实情绪,於是,聿谷涵只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彷佛他们之间从未分离三年之久一般。
「二公主,许久不见了。」
以往聿谷涵鲜少给她笑容,他的脸上总是没有表情,直到他们互诉了情衷,但那幸福的日子太短暂,凌靘瑶直至此时还是不明白,为什麽聿谷涵最终会选择了离她而去,而且还帮助了凌烨姬及聿亟琌?
「你还认我是二公主吗?」
「我认或不认你都是那个身分,不过……这个身分你也维持不久了,我王兄已拿下了歧兰,很快的,他便会以正歧兰王室的名义入主歧兰,届时,你便什麽也不是了……」聿谷涵看了一眼凌靘瑶华丽的衣着,三年不见,她不再是那个蛾眉皓齿、貌美如花的小公主,而是一名衣香鬓影、雍容华贵的高塘王妃了:「不!我忘了,您现在不该称二公主,而是该称王妃了。」
石将军听闻此人便是凌靘瑶,当下一愣,白玉辰放他的王妃来此,有何目的?
「你在怨我嫁给白玉辰吗?当初是你抛弃了我!」
侧座的石将军及押解的士兵,偷偷的望了聿谷涵一眼,见他脸上笑容仍存,却没有一丝笑意,连忙又低下头,石将军如坐针毡,想着他是不是告退才好?石将军抬手作揖,但尚未开口就让聿谷涵扬起的手止了住。
「你说的没错,是我抛弃了你,我怎会怨?」聿谷涵走下主座,来至凌靘瑶的身前,凝眸望着她。
凌靘瑶不自觉的退缩了半步,三年不见,聿谷涵变了,过去的他何曾如此直视她!再见聿谷涵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她忘情的轻蹭着他的手,曾经在他怀中情意缠绻的日子虽已过去,但从未遗忘……
聿谷涵发现凌靘瑶动情,依然温柔,却说着残忍的字句:「不知高塘王妃来此有何事?想用我们过去的情分,来为白玉辰做说客?」
他的声音唤醒了他,因为他的语气再不如过去的温柔了:「如果是呢?我足以成为说客吗?」
聿谷涵放开了手走回主座,这回的笑容不再温柔,不但无情,还带着鄙视:「那得看你付得出多大的代价?白玉辰知道我们过去曾有一段情缘吗?」
「那你知道……我们之间有一个两岁的孩子吗?」
石将军一脸尴尬,早说他该退出去,现在得知了都督及高塘王妃的韵事,可真进退不得了!高塘王妃不会是打算用这个孩子来威胁都督吧!
「不可能,你怀了身孕凌叡权还不天涯追杀我?」
「我父王当然想,但那时的他是疼我的,不能让我名誉有损,连大臣都不知道的事,又怎会让天下人知道?他知道抓到了聿亟琌便是抓到了你,所以才以通缉聿亟琌的名义来抓人。」
聿谷涵忍着内心的澎湃,他要自己谨慎,凌靘瑶才十五岁便屡屡施计挑拨陷害了凌烨姬,现在用他们过去的情分来说谎达到目的并不是不可能。
「白玉辰知道了我们的事,才派你来做说客?」
「如果我是为高塘出使,会是暗夜行舟而来吗?我是出逃来找你的,白玉辰对我……」凌靘瑶望了望左右,实在不想在这场面之下说出她来此的原因:「谷涵,你可以屏退左右吗?」
聿谷涵没有同意,他内心颇受震撼,此时做的决定可能会让自己後悔,所以他不能单独与她谈话:「你可以不说,我对你的谎言没有多大兴趣。」
聿谷涵作势要士兵将凌靘瑶押下,凌靘瑶一急,再也维持不了她那高高在上的神情:「谷涵……我说!我说!」
见她示弱了,聿谷涵才让士兵退至一旁:「说吧!你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记得我身边那个突然消失无踪的美月吗?」见聿谷涵点了点头,凌靘瑶才继续说:「我到了高塘之後才知道,美月是白玉辰派来的间细,她原名璃珞,如今,她是高塘王后。地位还在我之上。」
原来早在当时白玉辰就派了璃珞到歧兰来?那麽凌靘瑶後来会采行极端,那便都是璃珞操弄的了?
「做下那些无视亲情的决定的人是你,你以为你是受人挑拨的,就能为你脱罪吗?」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对聿亟琌还有凌烨姬的无情,但我已经嚐到苦果了。因为璃珞的关系,白玉辰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但他还是同意两国联姻了,因为白玉辰有野心,他想的与聿亟琌一样,他要一统天下。後来他更进一步的知道了我在歧兰王宫里藏了一个孩子的事,所以把我们的孩子擒出藏了起来,藉以威胁我出嫁,现在茂江对他来说是一道过不了的关卡,所以那孩子,也成了他要威胁你的筹码。」
「白玉辰打算用那孩子来要胁我?」
「没错!所以我一查出他把孩子藏在哪里我便逃出来了,我来找你,是来请求你救出我们的孩子。」
聿谷涵当然情绪激动,但他没有显露在脸上,这件事他必须证实,她说的话不可信,但凌王后的话应该可信,他必须求证这件事:「白玉辰发现你逃了,难道不会把孩子换了藏身处?」
「白玉辰人在茂江边的前线,我则假藉要到佛寺斋戒祈福离开王宫,至少七日之内,王宫的人不会发现我出逃了,自然白玉辰也不会知道。」为什麽聿谷涵的神情像是不相信她一般,他听到他们有了一个孩子,不高兴吗?
「凌靘瑶,我对那孩子没有感情,跟神州一统的大业相比,我不在乎那个孩子,如果要我出兵去救那个孩子,你还得付出些其他的代价。」
「什麽代价?」
「来人,把军医找来。」聿谷涵对士兵下了令,本来带来了阎御医的药汁就只是备用,如今凌靘瑶自己送上门来,他就趁机验了她的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