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穿上了酷爱的紫金绣服，褪去了染尘所造成的後遗症，凌烨姬白皙的肌肤再无任何瑕庛，苍白的脸容经过了多日的调养，已透出红嫩绯色，犹如初熟的果实。
长发无一丝赘饰的披散在身後，凌烨姬手持白玉排梳，轻轻的梳着颊侧的发。
发虽雪白，却是童颜。
梳顺的雪白长发犹如一匹雪缎，纤纤柔荑绕起部分发丝，缠绕在簪上，旋出一个简单朴素，又不容易被斗篷帽打乱的发髻。
凌烨姬走至了大厅，聿亟琌正和聿谷涵谈话，来会合已好几日的崔御医也在一旁，崔御医的僮子及巧巧，正送了茶水进大厅。
僮子及巧巧震惊的瞪大了眼，尤其是那巧巧：「大……大少奶奶……好美……」
聿亟琌得意的露出微笑，但并没让人欣赏凌烨姬的美貌太久，便走上前为她拢好斗篷，并覆上斗篷帽：「小心，别染尘了。」
「我知道的，夫君。」
聿亟琌扶着凌烨姬，到他身边坐下，既然凌烨姬调养得不错，那麽他便可以去贺阳寨协调，然後尽快去和贾赫玄会合了。
贾赫玄行踪飘忽，又抢了另一个粮仓，聿亟琌的亲御军是骑兵，粮草需求量大，因为不只喂人，还得喂马，只是每次行抢的地点相隔数十里，即便骑兵有日行八百的本事，也不可能行踪如此飘忽，因此聿亟琌推断，贾赫玄一定寻处隐蔽点驻紮了大军，然後每次只派部份兵马去执行任务，至於这躲藏点，聿亟琌虽不算是未雨绸缪，但也曾和贾赫玄讨论过几处藏匿点，是作战时可以用来躲藏的地方。
以目前行抢的地方看来，聿亟琌已得出了地点。
聿谷涵看得出来大哥终於要进行下一步了，或许还介意着他曾效忠凌靘瑶，大哥未曾与他提过。
「大哥要离开了吧！」
聿亟琌虽没跟聿谷涵提起他的计划，但大致上的方向，他不会对聿谷涵隐瞒，虽然他不确定聿谷涵怎麽看待他的作为，但至少，会是中立的一方吧！
「这庄园你也只是租的，终究不是久居之地，待我找到了落脚处，便会来把烨儿接走。」
凌烨姬知道聿亟琌指的是贺阳寨，他还是打算自己去贺阳寨，确认了与贺阳寨的结盟後，再去与贾赫玄会合。
「小叔，你觉得贾赫玄的处境如何？」凌烨姬没管聿亟琌的固执，她会改变他的想法。
「贾赫玄是骑兵，粮草需求量大，一直打劫官粮仓也不是办法，劫了这两个粮仓大概可让他的一万骑兵维持两个月不断粮，但也因为他打劫了两个官粮仓及一次宫里的镖队，如今，凌王怕是不把贾赫玄挖出来重惩不肯罢休了。」
「那小叔你觉得，再这样下去，贾赫玄被找到的机率有多大？」
「只要再劫第三个粮仓，这萧图佐再不济，也能大概推断出方向了！只要对比贾赫玄四次打劫的位置，再找能让一万骑兵方便躲藏的地方，便可找到贾赫玄。希望贾赫玄够聪明，先将大军转移，再劫下一个粮仓，而且别急着屯粮，等粮草快用尽时再劫，否则，很快的，贾赫玄的骑兵就会被发现。」聿谷涵不明白凌烨姬为何要如此问他，大哥不是打算离开了吗？难道他不是打算去和贾赫玄会合？
「夫君听到小叔这麽分析，还不打算去找贾赫玄？」
「那我便先去找贾赫玄。」聿亟琌知道凌烨姬还没放弃代他前往贺阳寨的念头，但聿亟琌不会让她以身犯险，就算赵墨贤可能是友非敌，但这一路上的危险，又岂是她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能承受的？
「夫君去找贾赫玄，也只是移防，然後呢？再抢一个粮仓，再移防？我们双方同时进行吧！让我去贺阳寨，为你谈结盟的事。」
原来……大哥还保有了贺阳寨这个暗桩？而大嫂竟是如此不顾自身危险的，要为大哥周旋？
「我说了不行！」
「夫君若担心我的身体，我便带着崔御医去吧！」
一旁的崔御医一听挑起眉，这以身犯险的事，他的好公主啊！怎麽不先跟他商量一下，他还年轻，可不想这麽早死啊！
「这事我能处理，你好好在这里养病。」
「这里只是暂租的，很快就得还人了，而且宫里四处在找你，若发现了我还没死，会发生什麽事你可知？你的四个领军都不在身边，副将又在遥远的彼方有了危机，现在的你独木难支，让我帮你，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我相信，但我不想你有危险。」
「我知道……你怕我再死一次对不对？在你面前死了一次，让你害怕我又会突然从你生命里消失是吧！你相信我，这回你没给我你应允我的地位前，我不会死！」
原来大哥还有四个领军？谈役锋是其中一个已是确定的了，另外三个被藏在何方？与大哥接触最多的禁卫军？
大哥果然有一个大计画在进行，而且，看来并不像是推大嫂成为女王，反倒……像要自立为王一样？
「我保护大嫂前往贺阳寨吧！」
乍听见聿谷涵的表态，聿亟琌十分错愕，他知道聿谷涵为难，他从未要求他襄助：「你……到此时还不明白我的计划吗？」
「我是你教出来的弟弟，都听了这麽多了怎会不懂？」
「那你……不在乎？」
在乎吗？聿谷涵知道大哥问的人是凌靘瑶。他在乎她吗？聿谷涵不确定，他只知道他已经无法保持中立了，如果他的一生，真的得在两方之中做一选择，他之前选错了，这回，不能再错了！
死了一个妹妹，差点死了一个大哥，他怎还能继续错下去？
若有一日得对上凌靘瑶……就当是命吧！
「我在乎，只是这一回我选择了大哥，而且我知道，不管这一回遇到什麽事，我都不会再改变了，让我保护大嫂及崔御医前往贺阳寨，大嫂的智慧犹如大哥的副脑一般，此时，只有她能为大哥做到，有我保护，大哥总可以放心了吧！」
「这……」聿亟琌虽有了动摇，但还是不肯松口，他只想把凌烨姬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可聿亟琌想了又想，却找不到一处是真正安全的……
「大哥，别犹豫了！这个任务我会助大嫂完成，有人想对大嫂不利，先得踏过我的屍体。」
看着聿谷涵及凌烨姬的坚定，最终聿亟琌屈服了，应允。
＊＊＊
两部马车缓速且平稳，但丝毫没有担误的行驶着，聿谷涵在前头的马车上驾驶，他的马的缰绳则栓在马车上，一同前行。
这部裹得密不透风的马车里的是凌烨姬及巧巧，所幸时序已入冬，为了让凌烨姬不染尘的举措反而可抵挡了马车外的寒风。
至於後头的马车，坐的当然是崔御医，驾马车的则是崔御医的僮子阿力。
半个月的路程，他们终於进入了贺阳山的地界，这通往定瀛国的必经之路过去是危险重重的，只要看来像样的马车，不找保镳同行几乎都会被打劫，无一幸免，但聿亟琌带兵平乱後，这里已安定许多，虽称不上交通繁忙，但偶尔也会有其他的马车经过，进贺阳山的山径有开垦过，看来马车可以通行，他们要进入贺阳山时，有人唤住了聿谷涵。
「这位公子，这山里不平静，有山贼，你们上山要做什麽？很危险。」砍柴的樵夫正由贺阳山上走下，担心他们是迷了路，要阻止他们上山。
「贺阳寨不是被王廷派兵灭了吗？」聿谷涵明知故问着。
「灭是灭了，但那麽大一个山寨怎会没有余党，虽然近来不再沿路打劫，但偶尔还是会看见山贼出没。」
「我们知道了，会小心的，谢谢你了小哥。」
樵夫看聿谷涵还是决意要上山，也没再阻止了，扛着一大綑柴便走开了。
马车车门里探出了带着缎质手套的手，微推开了门：「小叔，发生什麽事了吗？」
「没事，一个路过的好心人劝我们别上山。」
「快走吧！最好今日就能见到赵墨贤。」
「是！大嫂。」
聿谷涵缰绳一抖，马车便走入了山径，而方才劝告他们的好心樵夫，却突然又出现在山径口，方才老实的脸孔如今融入了戒慎，身上背着的那綑柴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樵夫抬起手，将食指及姆指放进了嘴边，吹出了一声哨声。
聿谷涵当然听见了那声哨声，但由於这是山里，难免会有一些猎户带着猎犬上山打猎，这哨声亦有可能是召唤猎犬的声音，所以聿谷涵不疑有他。
只是方走了不满一刻钟，山路出现叉路时，聿谷涵停下了马车。
「怎麽了吗？」马车里的凌烨姬又问。
聿谷涵由怀中找出大哥给他的路观图，正在确定方向：「没事，我在对路观图。」
聿谷涵话方说完，就听见了杂沓的马蹄声由远方而来，聿谷涵收起路观图戒慎起来，手也放上了随身的长剑上，随时准备出鞘。
当山径拐弯处出现了第一匹白色骏马，乘着一名相貌堂堂、气势不凡的男子时，聿谷涵想着，他会不会一入山就遇上了贺阳寨人？
「这位公子，没听过山里有山贼吗？两部马车这麽大喇喇的进贺阳山，该说你胆子太大，还是脑子不好使了？」
赵墨贤领着几十名手下，本就在山里巡视着，一听到传讯哨音便寻声而来。
「山贼？不是被我歧兰大将给全灭了吗？」
赵墨贤一听为之气结，又一个笑他是聿亟琌手下败将的人，他到底还得被取笑多久？当初真不该与聿亟琌合作……不！他更早之前就不该接受了卢强那批人。
都怪他急着想承接父亲衣钵，接下贺阳寨这重责大任，才抢功抢得太急，收容了卢强，寨主的位置坐稳了，他却开始後悔了。
这下，得自己嚐这苦果了。
「你不但脑子不好使，眼力也不好使了，这不就兵强马壮的站在这里，哪里灭了？」赵墨贤没好气的对着聿谷涵说着。
「你们是贺阳寨的人便更好了，我们将军夫人要见寨主赵墨贤。」
又一个指名要找他的人？将军夫人？哪来的将军夫人？
「是哪位将军？」
「聿亟琌将军。」
赵墨贤先是一愣，然後朗笑出声，先别说他找了聿亟琌一、两个月，这「将军夫人」倒是自己找上门，这聿亟琌与歧兰大公主的私情已传遍了整个歧兰国，为此那个公主还在牢中香消玉殒，而聿亟琌也被判流放，现在又何来这「将军夫人」？
赵墨贤刻意的露出为凌烨姬惋惜的表情，却语带对聿亟琌的不屑：「想不到……想不到……那个王室公主才死了多久，屍骨未寒，聿亟琌居然已经又娶了一个女人，真为那位公主不值啊！」
「寨主不曾亲眼看见，又怎知那位公主已死在牢中了呢？」马车中传出一阵轻柔的嗓音，声音虽轻柔，但语气却不因身处弱势而畏怯，而且一开口便知他是谁，这让赵墨贤转移了视线，往开了一条缝的马车车窗里望去。
「你又怎知我便是赵墨贤？」
赵墨贤方问完，就见一套着靛色缎质手套的手缓缓的推开了马车车门，由里头走出一名让丫鬟扶着，身着紫金色缎袍、靛色斗篷的女子，斗篷帽之下，也是一张靛色轻纱覆面的容颜。
「将军说过，贺阳寨主乃人中龙凤，生得玉树临风，身骑一匹白色骏马，英姿犹胜三国时期的常山赵子龙。」
这个奉承赵墨贤听得很受用，但他仍不认定此人就真的是聿亟琌的妻子，聿亟琌与他并无默契，送来聿曜文还可说他是临终托孤，把妻子也送来，是太相信他？还是根本没有危机意识？
「奉承我没有用，先别说就算你是聿亟琌的女人，我也不一定买帐，更何况，我不认为你是！听闻大公主乃方桃譬李、国色天姿之绝代佳人，凭你，能让聿亟琌动心吗？」
「或许……会让寨主有见面不如闻名的感慨……」
凌烨姬褪下斗篷帽，先是露出一头雪缎似的长发，赵墨贤皱了皱眉头，这女人，说是聿亟琌的母亲还说得过去！直到……凌烨姬解下了覆面轻纱，赵墨贤便被深深吸引住了视线。
不是因为那鹤发之下却犹带一张童颜，而是那月貌花庞，是赵墨贤此生未曾见过的绝色。
「你……」
「我在歧兰王宫的大牢之中，诈死以躲避绞刑，我的确是聿将军夫人，吾名凌烨姬。」
凌烨姬的声音拉回了失神的赵墨贤，也制止了他盯着她直瞧的失态：「公主真是太妄自菲薄了！对我来说，是见面胜似闻名啊！」
赵墨贤策马上前，巧巧畏缩的躲在了凌烨姬身後，凌烨姬拍了拍她的手安抚，才戴起覆面纱，拉上斗篷帽。
「寨主请见谅，我自幼身受奇毒，染尘便会发病，所以需遮掩全身肌肤。」
但赵墨贤却是无礼的将凌烨姬扯下了马车，带入了自己怀中，眼神更是恣意的浏览怀中的绝色：「别当什麽将军夫人，来当我的押寨夫人吧！」
「放肆！」聿谷涵拔剑就要上前抢人，这赵墨贤竟是如此轻佻之人？
凌烨姬抬起了手，要聿谷涵不要冲动，结盟还未谈，不宜交锋。
「小叔莫气，寨主这是玩笑话呢！」
小叔？赵墨贤挑眉望向那还不甘愿收剑之人，莫非，这人便是聿亟琌的弟弟，聿谷涵？
「公主又怎知我这是玩笑话呢？」
「我已被削去公主之名，如今他们皆尊我为将军夫人，或许寨主……也该这麽称呼我。」
「我只称一个女人为『夫人』，那便是我的妻子。」
「寨主最终会称我一句将军夫人的，除非寨主想一世背负着聿将军手下败将的声名。」
「你……！」赵墨贤闻言怒眉一蹙，在见到凌烨姬了然的眼神时顿了顿，随即恢复了那抹玩世的笑容：「我不过一个山贼，要什麽虚名？」
「我是代替将军来谈结盟的，拥有三万精兵的山贼窟，真的只想当山贼而已？」
赵墨贤看着凌烨姬沉思许久，最终还是对於她口中的结盟有了兴趣。
赵墨贤玩世的笑容未褪，对着下属下令：「回贺阳寨！好好的侍候这些贵客们。」
「寨主……」
「嗯？我的决定你们还有疑问吗？」
赵墨贤的下属应命，左右护送之姿排列在两部马车车旁，而赵墨贤没打算放开凌烨姬，他的语气轻佻不减：「如果这个结盟没引起我的兴趣，你也不用下山了，就留在贺阳寨，当我的押寨夫人。」
＊＊＊
主帐之中，得到了消息前来的老寨主赵黎桂，正打量着那自称是聿亟琌的妻子的女人，在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动作轻挑的对待後，拢起眉明示了他的不认同。
万一聿亟琌真是他想的那个人，那赵墨贤这动作便不该了。
在父亲的视线下，赵墨贤将话题拉回了正事上，他要凌烨姬说明来意，但听完，只是连声冷笑。
「我贺阳寨是反凌氏王朝的没错，但何以认为我们反凌氏王朝，就得为聿氏王朝复国？光凭我问了聿王子的下落，聿亟琌就认为我们肯为聿王朝卖命，那也得看他是什麽身分。」
「将军他是聿王子最为亲近的人，如今聿王子病了，没有人比将军更可以代替聿王朝复仇。」
「喔？只是复仇？聿亟琌对王位没有兴趣。」
「难道寨主对王位亦有兴趣？」
没错！赵墨贤是答应了堂兄谈役锋找回聿亟琌，但并不代表他就打算屈於人下，当王他没兴趣，消灭凌氏王朝他也可以相助，但为什麽他听起来聿亟琌所谓的结盟，其实是将他贺阳寨给纳入麾下，而并不是形成联军。
赵墨贤没有回答凌烨姬，反而问了自己的疑问：「聿亟琌只有一万骑兵，我有精兵三万，怎麽也该是聿亟琌来依附我，而不是我去依附他的复国之军吧！」
「如果由寨主为首，够名正言顺吗？」凌烨姬问了，是为了替聿亟琌厘清赵墨贤的身分，而赵墨贤立即望向一旁那不说话的老者让凌烨姬明白了一件事，要说「名正言顺」，他贺阳寨是可以的。
以赵墨贤的年纪，看不出与聿王朝相关，那麽就是那位老者了，会不会那位老者是聿王朝的旧部？时间已过了太久，聿王朝的历史又刻意的掩盖，凌烨姬不得而知，她但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无误，那麽，聿亟琌本来认定的就是了－－贺阳寨二十年前，是与聿王朝相关的。
赵黎桂毕竟比较老练，一眼就看出凌烨姬的小把戏，只是他这个儿子太看轻人家姑娘家，吃了亏还不知道，赵黎桂眼神示意，赵墨贤一回眸便看见了凌烨姬的笑容，错愕，莫非……凌烨姬方才在套他的话？
「寨主，将军曾在歧兰王朝里担任要职，对於歧兰国的军士布置，甚而每一位将军都知之甚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点是寨主做再多的努力都赶不及将军的。更何况单以能为而言……我无需再提醒寨主，您曾经带着三万兵马，却打输了将军的一万骑兵吧！」
又是这句话！赵墨贤要被取笑得发狂了！
「我是与聿亟琌合作。我要赶走卢强，他要战功，我们是各取所需，我不是输。」
看着赵墨贤毕竟年轻气盛，三、两句话被激得怒气腾腾，凌烨姬反倒冷静，只温温的说出一段话：「寨主，将军说你问过他一个问题，现在他要我代他回答你。他说，那时他没真正信过你，他一直在贺阳寨的营寨外，确定你有没有布下埋伏要反过来围捕他。若你有异心，他便会直接派人在远处山上投掷火桶，先毁了你的营寨，灭了你没带出门的步兵，待你发现中计，赶回营寨的过程，埋伏在半路殂杀你的骑兵。」
赵墨贤知道凌烨姬说的，便是当时他与聿亟琌的那场战役，在议定了要合作之後，他曾问过聿亟琌，如果他是假意合作，让聿亟琌被内外夹攻，他要怎麽应变。
原来，聿亟琌从没信过他。
赵墨贤有一瞬间的无言以对，他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倒是赵黎桂开口了：「这一阵，我们会襄助聿将军，至於未来双方怎麽合作，我们等与聿将军会合，再详谈吧！」
「父亲！」赵墨贤不同意，这聿亟琌也未免太高傲了，明明是让自己的妻子来求他的，居然还摆出如此的高姿态？
「你连公主的口才都说不过，还想继续丢脸吗？」
赵墨贤无法反驳，只好应从。
此时，大帐外传来了求见的声音，凌烨姬听出了，那是谈役锋的声音。
赵墨贤出声让谈役锋入内，谈役锋一入内，就跪至了凌烨姬的身前：「参见公主。」
凌烨姬连忙上前扶起他，却又觉得身上感受到一股颇不善的视线，她一抬眸，看见一女子跟着谈役锋入内，而另一个不经通报就大剌剌走进的人，却是直接凑至赵黎桂身边的。
阎王愁十分好奇的打量，这女人果真够美，才能让聿亟琌险些牡丹花下死：「我想，她就是那个聿将军的夫人吧？」
赵黎桂点了点头，与阎王愁相视一眼，没再多说。
「一个大男人，见人便跪像话吗？」采湮不服气的看着谈役锋的窝囊样，他被寨主派给她当护卫，怎麽平常不见他这麽恭敬？
「公主是平凡人吗？当然得跪！」
凌烨姬已褪去那总是高傲睥睨的冷艳模样，那和珣暖阳般的笑，让谈役锋看得也不禁着迷。
公主这样，将军也欣慰吧！
「谈卿真的在此，见你无恙，将军一定很欣喜。」凌烨姬又一次的扶起了要行礼的谈役锋：「别再跪了，这里不是王宫里了。」
「我一听说公主来到便急忙跑来了，没想到公主真的没死，太好了！他们称公主为将军夫人了？」
「是！所以别再称我为公主了。」
「是！将军夫人！」才刚换了称呼，谈役锋又担心起凌烨姬的痼疾：「这里不比靖翠殿乾净不染纤尘，将军夫人还受得住吗？别发病了。」
赵墨贤白眼一翻，原来堂兄不只对聿亟琌极为忠心，对凌烨姬也是，瞧他那说法，敢情他这大帐还脏兮兮的不成？
「斗篷及手套都是不能脱的，覆面纱是方才与寨主谈话，才拿了下来的。」
「我命人帮将军夫人打扫一个不染尘的居处吧！」
「不了！随遇而安，谈卿别忙了。」
「将军夫人，我也没有官职了，就喊我名字吧！听来亲切。」
凌烨姬一直记得因为谈役锋的帮忙，她才又重新得回了母后的疼爱，说来谈役锋才是她的恩人：「那我便称你谈大哥吧！」见谈役锋不敢当，正要回绝，凌烨姬托起了他的手，握了住：「谈大哥别推辞，我还得谢谢谈大哥在母后面前美言，让我得回了母后的疼爱。」
谈役锋听着凌烨姬的感谢，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搔了搔後脑：「我看不过去那个刁蛮公主老是欺负你啊！」
「刁蛮公主」四个字让聿谷涵浑身一震，是啊！那段各为其主的过去，明明才相隔不久，怎麽好似已过了无数寒暑一般。
不过聿谷涵这一反应，倒让谈役锋发现他了：「你！怎麽也在此！」
凌烨姬连忙安抚了谈役锋：「谈大哥，小叔他也离开王宫了，这趟来贺阳山就是他护送我来的，过去的事……别提了。」
赵黎桂及阎王愁可是心急想知道聿亟琌身分的，赵黎桂先出声提醒：「叙旧的事慢慢来，先将聿将军寻回要紧，可否告知该怎麽和聿将军会合？」
「小叔，由你陪着贺阳寨的人前去吧！」凌烨姬见赵黎桂不似他儿子赵墨贤那般处处刁难，既然他想帮忙，她便顺阶而下。
聿谷涵当然也心系大哥安危，但大哥交代要照顾好大嫂：「那大嫂身边……」
「有谈大哥啊！」
「不行！谈役锋是我的护卫。」一直不甚友善的采湮开了口，谈役锋已经是她的人了，这个女人凭什麽一出现就夺走了谈役锋的全副注意力，而且还跟她抢护卫？
「喔？」凌烨姬好似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酸味啊！她掩嘴轻笑。
「将军夫人，来贺阳寨的这两个月，我都担任采湮姑娘的护卫，不过我想寨主能再找到人保护采湮姑娘的，将军夫人比较要紧。」
采湮本就怒火当头了，当谈役锋说出这句话时，采湮更是嘴一抿，不发一语的赌气转身走出大帐。
「堂兄……你真让我无言了……」看着堂兄二楞子模样，赵墨贤重重叹息一口，无言以对。
他又怎麽了？只不过表现对将军夫人的忠心也不成吗？将军夫人是将军的命，他本来都担心将军夫人那时若死在牢里，将军怎可能独活，所幸她现在平安，他为将军高兴啊！
凌烨姬看这情况，也明白了谈役锋及采湮之间似是发展出什麽情愫了，不过……她没打算把谈役锋还给采湮，谈役锋算是她的恩人，采湮这种对谈役锋颐指气使的模样，她可不能接受，得好好教育、教育她：「小叔，有谈大哥保护我，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请你务必把我的夫君完好的带回来。」
谈役锋定是十分忠於大哥，而大哥也是十分信任他，才会把聿王子交谈役锋带来贺阳寨，那麽把大嫂交给他，应无虞吧！不过……想起这个赵墨贤方才在山下时还觊觎大嫂……
「大嫂！谷涵遵命，不过……聿谷涵对寨主还有个不情之请。」
这对叔嫂还真是得寸进尺，赵墨贤本不想答应，但赵黎桂同意了：「聿将军请说吧！」
「聿谷涵想请寨主亲自领兵一同前往。」
「这种小事当然不……」赵墨贤正要拒绝，话却被赵黎桂给截了断。
「墨贤，你去吧！务必把聿将军『好好的』带回来，记住，是『好好的』。」
他还算是这贺阳寨的头头吗？根本越来越不受尊重了啊！可父命难违，赵墨贤只好应允了！
＊＊＊
赵墨贤很不开心，相当的不开心！
因为当他与聿谷涵率领五千兵马来至会合处时，虽然看见了聿亟琌战得惨烈，但却未露一丝败象。
战场上，复军的兵、马倒了不少，但歧兰军倒得兵马更多，赵墨贤来或不来，聿亟琌都胜得了这场战，只是损失兵马的多少而已。
赵墨贤本以为他可以一报上回之仇，先在远处观望着，看着复军节节败退，然後换成聿亟琌来求他，他上回失了面子及珍贵的百年野山蔘，这回至少也要把复军收编他贺阳寨之下及纳了复军劫的王宫的镖，赵墨贤是打着这个主意的！
可惜！他没这个机会。
有了贺阳寨兵马加入战局，歧兰军很快的便陷入了败局，眼见无力可回天，萧图佐一声令下，全军撤退。
赵墨贤本想挥军再追，聿亟琌制止了他，复军边战边往南进，已整整战了近一个月，兵士们都疲累不堪，如今硬是追赶歧兰军，万一在半路碰上了歧兰军来援的军队，那复军这一回可能真的会全军覆没。
「那现在呢？立刻退回贺阳山？」赵墨贤看复军个个憔悴疲惫，算是同意了聿亟琌的话，立刻回贺阳山也好，他可还没同意结盟，得与聿亟琌好好谈谈才行。
「不急，歧兰军暂时不会回来，先将战死的弟兄收埋好，明日再启程。」
聿亟琌示意贾赫玄传达他的命令，才领着聿谷涵及赵墨贤进入复军临时营区，进入了他的营帐。
一进营帐，聿亟琌勉力支撑的身子便半跪下来，聿亟琌以剑拄地，才不致於难看的跌倒在地。
「大哥！」聿谷涵连忙上前想扶起聿亟琌，却见他深皱起眉头，聿谷涵这才发现，聿亟琌的左臂竟受了伤！
赵墨贤也上前帮聿谷涵为聿亟琌卸下戎装，这才发现聿亟琌戎装之下的衣裳，衣袖已被血染了一片赭色，赵墨贤撕开那片衣袖，其下是发黑肿胀的伤口。
赵墨贤皱眉的看着，对着聿谷涵说：「聿谷涵，你去准备一把匕首、一只火炉、一些伤药、一盆清水及乾净的巾帕来。」
「应该要找军医来才是，我去找。」
聿亟琌要拉住聿谷涵，但已完全没了气力，是赵墨贤拉住了他，聿亟琌忍着伤口的痛楚，声音也透出虚弱：「萧图佐为了灭我复军，派了死士第一个就暗杀了军医。」
赵墨贤要聿谷涵帮他把聿亟琌扶至後帐床上，自从见到聿亟琌的伤，语气终於不再带着戏谑，凝重的说着：「聿谷涵，你是见聿亟琌受伤人就傻了吗？复军是流亡孤军，本就如无根飘萍一般前路茫茫，如果此时又见主帅受了重伤且没有军医可医，军心容易涣散。依我说的准备，治伤我有经验，明天还得让聿亟琌意气风发的领军南进，才可暂时恫吓歧兰军。」
聿谷涵毕竟也是一名将军，知道聿亟琌的用意，他关心则乱，如今冷静了下来便知道应对之策，他点了头，立刻走出营帐准备。
也很快的便把赵墨贤需要的送上。
赵墨贤拿起匕首在火炉上烤过，要聿谷涵与他一起跟聿亟琌说话来维持聿亟琌的清醒：「聿亟琌，我听我堂兄说，你这支大军名为复军？」
「堂兄？」
赵墨贤拿着匕首审视着，应是可以动手了：「回程的路上我会跟你解释，谈役锋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堂兄。」
聿亟琌想再问详细，但被赵墨贤的动作给打了断。
赵墨贤拿着烤过消毒的匕首，刮除了聿亟琌臂上溃烂的血肉，引得聿亟琌痛叫出声。
「大哥！忍住！」聿谷涵抓住了聿亟琌的手，感觉得到他为了抑忍痛楚正紧紧的拳起手，他的身子也反射性的弓起，直到赵墨贤已压制不住他的手，聿谷涵才用了全身的气力，压制住聿亟琌的身子：「大哥，别忘了，大嫂还在贺阳寨等你。」
烨儿……烨儿……想起了自己挚爱的妻子，聿亟琌不知已痛到了极限还是真有麻药的效果，身子渐渐安静了下来，聿亟琌咬着牙，示意赵墨贤继续。
赵墨贤才又开始那酷刑一般的医治：「复军是指复兴聿氏王朝吗？」
「的确是复国之军的意思……被凌氏夺走的江山……我要为聿氏……夺回……」
赵墨贤已清除好了溃烂的血肉，接着便拿起巾帕为聿亟琌清理伤口附近的血污，几次伤口不小心沾水让聿亟琌疼痛得一缩一缩的，但赵墨贤接下来要做的，是又一波的痛楚，他拿起匕首先做了清洗，又放至火炉上，烤得赤红，要动手前，还先转移了聿亟琌的注意力。
「你的妻子真是大美人一个，我本来是打算抓来当押寨夫人的。」
聿亟琌正想扣住赵墨贤的领子，要他不准碰凌烨姬，但话未出口，赵墨贤便将烧得赤红的匕首压上了聿亟琌的伤口，以烧焦伤口的方式为他止血。
此举，又是抑忍不住叫声的痛楚。
「好了！最大的痛楚都过去了！」赵墨贤这麽说时，聿亟琌已瘫在床上，一次次的大喘着气了。
赵墨贤帮聿亟琌在伤口上药，做了叮咛：「这麽处理伤口便不会再重覆撕扯开，造成伤口糜烂，不过还是要注意暂时不碰生水，定时换药，只要不再对战，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聿亟琌点了点头，但一开口说的不是感谢，而是用没受伤的手，扣住了赵墨贤的衣领：「我的烨儿不是你能妄想的。」
「大哥放心养伤，我不就是因为如此，才硬是把他带来吗？」聿谷涵给了聿亟琌一个要他放心的笑容，聿亟琌满意的拍了拍聿谷涵的肩，痛楚过去，只余疲惫。
「原来这是你硬要我来的原因？」赵墨贤才想与凌烨姬多培养感情，没想到就被父亲给派了出来，正觉得扼腕，原来聿谷涵会这麽提议，就是故意要把他支开凌烨姬的身边吗？
「我的大嫂岂是你可以觊觎的？」
「你……」赵墨贤还想再言，却感觉到聿亟琌已没了声响，他低头一看，聿亟琌已昏睡了去，或许是征战的疲惫、伤口治疗的痛楚，他沉沉的睡去，额上还布满一层薄汗。
「我大哥他没事吧！」
「没事！明天睡饱便又生龙活虎了！」
#赵墨贤你别再作死了